第2頁 文 / 川晴
「放手!」
「請你……」
「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當然……」
「她死了。」她揚起下巴猝然一笑,清澈的眼眸映著陽光,美得驚人。「三年前的一場車禍意外,當場死亡。」
「死了?怎麼可能!全世界沒有一家媒體報導……」
「不信就算了,放手!」泱泱扳開他的手,用力關上門。
這時,大樓門口突然衝出一個穿著畫廊外套的男人,遠遠招手喊著:
「喂喂喂……你啊。」他手裡拎著四、五幅畫,快步走來。「這些你忘了帶走啦。」
那人把畫往車門一靠,隨即轉身往回走。
「喂!」泱泱不得已,只好下車。「大明說這些畫可以暫時寄放在倉庫裡。」
「但余經理說不行。倉庫要大掃除,如果不把垃圾清乾淨,就要扣錢。」
「這是我的畫,不是垃圾!」她糾正他。
「隨便啦。」男人揮揮手,轉身前不忘酸一句:「什麼都一樣,賣不出去就是垃圾。」
泱泱似乎連回罵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走向車尾,掀起後車門,一張張將畫塞進去,但有一幅卻怎麼也找不到地方放。
「這張我買了。」
季竮看都沒看畫一眼,就將一張支票塞進她手裡,趁隙將那幅未裱框的畫搶下。
「你搶劫啊!」
「對不起。」他退後一步,嚴防她有任何舉動。
但,意外的,泱泱只是冷冷的看他一眼,隨即走回駕駛座。
季竮嘴唇微動,邊默念邊抬眼,正好與她的視線對上,這才發現原來她一直用著一種很奇妙的目光在望著自己。
「喂,你……」
「再見。」泱泱閃避他的視線,發動引擎,快速將車子駛進車道。
「第一次,季竮覺得自己像是個思緒混亂、全無對策的呆子,只能傻站在路邊望著車影消失。待他回過神來,才想起她剛剛說的──」
Iris死了,而且是在三年前……他該相信這個完全沒有根據的消息嗎?他在尋找Iris早就不是秘密,為此,他還曾接受訪問。三年的尋人過程中也曾碰過許多詐騙的人,但這一次,自己為何會這般輕易相信璩泱泱的話呢?
是因為她有張純淨的臉龐?還是他看出了她那不安躁動的靈魂?抑或是她那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畫作?
越來越多的疑問在腦中盤旋,季竮知道自己現在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整理思緒。
走了兩步,這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拎著一幅畫。
「這……」他拿起來一看,當場呆愕得說不出話來。
透過後視鏡,泱泱的視線一直無法從季竮那孤立的身影上移開。
握住方向盤的手仍在發抖,即使她不斷的深呼吸,還是無法將自己從夢一般的場景中抽離出來。
真的是他。三年不見,季竮一點都沒變。
要說帥,他還真是符合時下白馬王子的所有條件──斯文俊秀、雙眼深邃溫柔;身上總穿著合宜的名牌西裝,舉手投足溫雅有禮,沉穩的笑容給人說不出的安全感,尤其是他那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跟季竮說了話,而且……他的目光還不止一次停在自己臉上。天哪!他應該沒發現她眼中的閃爍、沒看穿她的偽裝和慌張吧?
泱泱撫著發燙的臉頰,試圖平撫情緒,但當她瞄到那張支票時,又被一股絕望推落懸崖。
她再次望向後視鏡,可惜除了擁擠的車潮,還有堆放在後座那些亂七八糟的畫之外,什麼都沒有。
唉……自己還在期待什麼呢。
早在Iris消失那一刻,她──璩泱泱,就已跟著一起毀滅。因為不甘,她才會苟延殘喘到今天……
她抓起支票,對半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它變成碎片為止;然後將手伸出窗外,放開,白色的紙片就像雪花般四散分飛。
第二章
這棟位在東區商業區中心、樓高五十層、銀藍相間、充滿後現代建築外觀的大樓,就是「夏巖金控投資集團」所在地。
集團成立至今五年,儼然已成為台北的代表景物之一。
「夏巖集團」幾年來併購了不少老字號的投資公司,成功整合亞洲金融圈,季竮的一舉一動更成為金融市場起伏的重要風向球。
走進寬敞的一樓中庭,由灰白相間的花崗岩砌成的地板,映照出一種冰冷沉穩的氛圍。
季竮的辦公室位於頂樓,因為不喜歡吵雜的環境,因此這裡除了兩間貴賓招待室外,並無其它設施。
沿著深灰色地毯前進,推開黑桃木離花木門,季竮正坐在他銀灰黑相間的橢圓形辦公桌前,緊盯著中間的電腦螢幕,快速移動滑鼠。
左邊那台電腦螢幕上有幾個重疊視窗正在作業,其中包括不斷變動的數字排列、色彩鮮艷的統計圖表和密密麻麻的金融週報、盤勢分析。但季竮看都不看,雙眼只專注在面前的NB上,他正在看一封徵信社寄來的電子郵件。
這一個多月來,他推掉晨會、餐會,幾乎天天至凌晨才入睡,生活秩序大亂,全是為了這個「璩泱泱」。
從沒有人……就連之前Iris失蹤時,都不曾讓他這般懸念。當然,他那善於分析的腦袋,絕不會流於感情用事,自己所有的反常舉動都是因為她留下的那幅畫。
突然,桌上的電話響了,打斷季竮看信的專注,接著,秘書急促的聲音傳來──
「季總,有位小姐想見您,但她沒有預約……喂!小姐,你等一下!」
話筒中傳來碰撞聲及凌亂的腳步聲,隨即斷線。
季竮正感納悶,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打開,璩泱泱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對不起,季總……這位小姐她……」秘書邊說邊轉身抓泱泱的手,使勁將她往外拖。「抱歉,請你離開。」
「出去!」季竮快步朝她們走去,指著秘書大喊:「你出去!走啊!」
秘書雖然滿臉疑惑,但還是趕緊在挨罵前退出辦公室。
季竮謹慎的關上門,轉身見泱泱就站在他身後;她長髮披肩,小臉被一頂呢絨帽遮去了大半,緊身T恤外罩一件褪色的牛仔外套,肩上斜掛一個手工布包。雖然衣著樸實簡單,但身上那股刺蝟般的防備極之明顯。
他看著她,不解為何幾天來嚴重困擾自己的混亂、不安,竟在見到她的那一瞬間消失無蹤,連心頭那股失落煩躁都被莫名的甜蜜所取代。
「你……坐啊。喝什麼?」
「你到底什麼意思?」璩泱泱從包包裡掏出一個信封,遞到他面前。
季竮很清楚她的來意,卻故意不理會。他若無其事的領她走到沙發前。「來吧,有什麼話坐下來慢慢談。」
「我不是來跟你喝咖啡聊天的。」泱泱一轉頭,瞥見上次被他拿走的那幅畫已經裱了框,端正的掛在牆上。
她走到它前面,仰頭看著。
為了配合那黃澄色調,季竮選用質感極佳的原木框,讓畫看起來更柔和質樸;木質紋理烘托出色調的層次感,拉長了景深,讓整幅畫透出一股神秘氛圍。
季竮跟了過來,視線一直在她和畫之間游移。
「你為什麼沒用那張支票?」
「風太大,被吹走了。」她冷笑,無謂的說:「我不會中計的。」
「中什麼計?」
「請你不要再到畫廊放話,尤其是……大張旗鼓的要花高價買我的畫。那不但困擾了我,更會為我帶來麻煩。」
「為什麼?這兩年來你不是一直在畫廊賣畫?」季竮微笑,小心拿捏說話的態度和語氣。「畫賣出去對你的經濟不是也有幫助?」
泱泱瞪他一眼,卻沒反駁。
「別誤會。對你造成困擾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無計可施,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見到你。」
「見我?」泱泱面露驚詫。「Iris的事我已經無可奉告了。」
「與她無關。是我想跟你談談合作的事。」季竮見她沒有回嘴抗議,立刻接著說:「我耗資數十億籌建一座美術館,已經在去年動工。我希望你的畫能成為美術館的第一件收藏品。只要簽了約,以後你只要專心作畫,無需管後續的任何瑣事。我不但能讓你的生活得到保障,更會讓你揚名國際。」
「這是我今年所聽到最好笑的笑話。」
季竮轉身走到辦公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一疊文件走了回來。
「這是我擬好的合約內容,你拿回去看,有任何條件儘管開出來。」他嘴角泛起自信的微笑。
「聽起來很有趣,也很誘人,但……攔她把合約隨便一扔,雙手插進牛仔褲口袋。「很遺憾,也很抱歉,我沒興趣。」
「沒興趣是什麼意思?」
「我沒時間,也沒力氣跟你玩了。」
說完,她轉身打算離開,季竮趕緊追上來,直接伸手把已拉開的門按回去。
「好,合作暫且不談。我找你的另一個目的是希望你能幫我解開謎團。」
泱泱點頭,彷彿早想好了如何應對。
「裱框之前……我找人鑒定過這幅畫了。」季竮一雙眼像雷達似的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