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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莉莎·克萊佩

    「愛瑪不會有事的,」查爾斯焦急地辯護,「沒人會傷害她。你應該知道我和艾麗西婭對你女兒怎麼樣,你怎會認為我們會置她於危險之中?」」此刻我的確不知如何回答。」

    「就幾周而已,」查爾斯請求,「直到我給她找到另外的安身地。布琳斯小姐絕對勝任家庭教師的工作。她不會傷害愛瑪,她甚至會表現更出色。盧克我們是好朋友,我希望你能幫我。」

    一想到布琳斯小姐看他時與眾不同的神情,盧克本想一口拒絕。她是個麻煩,可是她決定相信他。為什麼?她到底是誰?一個逃妻?流亡政客?他不能撒手不管,不能讓他的朋友孤立無援。他有著典型英國人所特有的直覺。當前的事十分棘手,不容有錯。「該死,」他低聲咒罵,終於點了點頭。「就一個月,不超過。然後你們就帶她走。」

    「謝謝你。」

    「我幫了你的忙,查爾斯,」他低聲地說,「可別忘了。」

    查爾斯露出感激的笑容,「你不會讓我忘的。」

    馬車緩緩行駛在路上,塔西婭的目光自始至終停留在窗外的風景上。她想起了她的家鄉,綿延無盡但荒蕪的土地,煙灰色的陰鬱天空。而這裡是那麼不同。英格蘭稱霸世界,但國土卻不可思議地有限。走出擁擠的城市,迎面而來的是籬笆院落和綠色草坪。路上看到的農人也比俄國的農人更生機盎然。他們的服飾一點也不落伍,沒人穿長長的罩衫。家畜和動物得到精心餵養。鄉間小鎮上的木製農舍和小旅館,小但乾淨整潔。可惜這裡沒有木製的浴室,俄國卻有。同在一個世界,這裡的人怎麼如此整潔呢?

    這裡也沒有樺樹林。土壤不是黑色,而是棕色。空氣中沒有波羅的海的鹹味。塔西婭搜索著教堂塔頂特有的線條,驚訝地發現這裡沒有教堂。在俄國,即使是最貧瘠的邊遠地區,教堂都隨處可見。白色的塔身頂上是圓弧型的金色頂穹,從地平線上遠望過去,就好像一支點燃的蠟燭般照亮著旅人的心靈。俄國人喜歡教堂的鈴聲,做禮拜時、節日的開始和結束時都會拉有節奏的鈴聲。她懷念那有點雜亂但歡快的鈴聲。英國人看來不像是喜歡打鈴的人。

    思鄉之情讓塔西婭感覺心痛。從她到達表姐艾麗西婭家門口到現在已經一個禮拜多了。那時她精疲力盡,面無血色,只來得及用俄語問一句安就暈倒在她懷裡。艾麗西婭雖然對她的不請自來感到震驚,但還是馬上收留了她。她對她的遭遇無能為力。幸運的是,她們家族中的忠誠美德代代相傳,艾麗西婭雖然打小就被送到英國來,但骨子裡還是俄國人。

    「沒人知道我還活著,」塔西婭告訴她,「可一旦有人發現真相,他們會懷疑我投奔到親戚那裡去了。我不能長留這裡,我必須走。」

    艾麗西婭不需要問就知道「他們」指的是誰。但她認為在正義的法制下政府的濫用權力走不了多遠,更何況他們還得應付層出不窮的社會混亂和政治陰謀。「我們得給你找個家庭教師的職位安頓你,」艾麗西婭說,「沒人會注意家庭教師,即使是僕人也不會去注意。這是個卑微的職位,但不引人注目。事實上,我們有個朋友可以僱傭你,照顧他的女兒。」

    然後她就看到了斯柯赫斯特爵爺。塔西婭吃不準他是怎樣的人。通常她很容易就能判斷一個人的性格,但斯柯赫斯特不同。聖彼得堡沒有像他這樣的人。那裡有的是一臉大鬍子的法官,自以為是的軍官,或是平庸的富家子弟。塔西婭感覺到他冷酷的外表下有一股強大的意志力。他想要的東西從來不落空。對這樣的男人還能說什麼呢,她別無選擇呀。

    駛往鄉間別墅的一路上,盧克刻意把銀鉤整個地露出來,放置在大腿上休憩。塔西婭懷疑他是故意的,存心讓她氣餒。她懷疑自己是受此「禮遇」的第一人。她感覺緊張,並不是因為那鉤子……而是她以前從未單獨和男人相處過。

    她不再是以往那個家財萬貫的女繼承人,即將和某個王子聯姻,過著僕人簇擁的奢侈生活。現在她自己就是個僕人,對面坐著的就是她的主人。過去她乘座的馬車裡鋪設的是軟軟的水貂毛皮,裝飾著金色流蘇和硬如岩石的水晶車門,內裡由法國的畫家設計裝飾。這輛馬車裝修也很豪華,但還是沒得比。塔西婭知道以後自己得自己洗澡,自己洗內衣。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針線活。此刻她感覺自己就像個孩子,脆弱無力。

    塔西婭命令自己不去想這些,她不該再流連過去。失去優越的生活並不算什麼,財富轉眼即是空。即使所有開普特瑞的財寶都不能阻止父親的死去,也沒有讓她擺脫孤寂的憂傷。她不怕貧困,不怕工作,也不怕挨餓。她會欣然接受命運的安排。一切由上帝主宰。

    盧克用銳利的藍眸打量著她,揣測他帶回的究竟是怎樣的女人。她衣服上的每個褶皺都是精心布放的,每個線條也如是。她坐在天鵝絨的坐墊上,姿態優美地像副肖像畫。

    「你想不想知道你的佣金是多少?」他突然問道。

    她低頭看著絞緊的雙手。「爵爺,相信您會提供我足夠的薪水。」

    「每週5鎊應該不錯吧。」盧克看到她輕微的點頭應允,感到一絲懊惱。這個數字已經大大超過一般水平,而她甚至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感謝。不過這沒什麼。

    他知道愛瑪不會喜歡她的。這女人怎麼指望會在他無可救藥的女兒身上看到正常呢?看來她曾在某個遠離現實的地方經歷了不同尋常的事。「布琳斯小姐,」他長話短說,「如果你的表現不符合我的要求,我也會給你足夠的時間去找份新工作。」

    「沒必要。」

    他對她的自信不以為然。「你真是太天真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生活充滿了不確定。」

    她的唇角閃過一抹淺笑,「爵爺,我早就發現到了這點。『命運的捉弄』,英國人是這麼說的,對嗎?」

    「那麼我猜是命運的捉弄讓你來到艾許伯恩家的?」

    「是的,爵爺。」

    「你和他們認識有多久了?」

    微笑消失了,「我必須回答嗎,先生?」

    盧克往後靠靠,更舒適地挪了挪手臂。「我知道的太少了點。而你又不喜歡我問的問題,.布琳斯小姐,事實是我認可你才給你那麼多報酬的。」

    她輕皺前額,姿態彷彿在想一個難解的迷題。「你真的想知道嗎,爵爺?」

    「你是艾麗西婭的親戚?」

    「遠方表親。」

    「你是俄國人?」

    她不說話,低下了眼睛。她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但她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嫁人了?」

    她仍舊盯著自己的雙手,「您為什麼這麼問?」

    「我想知道某天是否會有個暴怒的丈夫出現在門外。」

    「沒有丈夫。」她輕輕地說。

    「為什麼?即使你沒錢,你也很漂亮,足夠釣到有錢人。」

    「我比較喜歡單身。」

    他笑了,「我也喜歡單身。可你那麼年輕,不可能一輩子都獨處。」

    「我22歲了,先生。」

    「當然,」他柔聲同意,「比愛瑪幾乎大一輪。」

    她抬頭,注視他,她的臉呈可愛的嚴肅狀。「年齡並不代表一切,不是嗎?有些人六歲以後懂的事都不會比六歲時多。有的孩子閱歷豐富,他們比身旁的大人還要懂的多。成熟並不能以年紀來衡量。」

    盧克移開了視線,挑戰帶來的些許快感也消逝了。她究竟經歷了什麼事,為什麼單獨一人?以前應該有個人——也許是父親,或兄弟,或保鏢,曾很好地照顧她。為什麼現在她孤立無援呢?

    凱倫.布琳斯小姐—不管她是誰——讓他感到有點不安。該死的查爾斯,還有一個月,整整糟糕的一個月。

    快要抵達府邸時,窗外的美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這裡本來是座莊園,但近年來逐漸發展成一個小城鎮。周邊點綴著蒼翠繁茂的草坪,潺潺的溪流,還有山毛櫸和橡木林。中心是磚制的英挺主建築,旁邊錯落有致地分佈著穀倉、磨房、學校,這些都是盧克的祖父親自設計的。他還善加利用天分建造了鎮中心的教堂,一座牢固的、鑲著漂亮彩色透明玻璃窗的建築。

    莊園的外觀看上去幅員遼闊,佔地不少.布琳斯小姐疑惑地看了看盧克。

    「那是聖蓋特堡,」他說,「我和愛瑪是斯柯赫斯特家族僅剩的後裔。我的父母待在夏普郡的房子裡。我姐姐嫁給了蘇格蘭人,他們住在塞爾克科。」

    馬車繞進曲徑,穿過厚厚的用來抵擋諾曼人的大門。聖蓋特城堡保留著建成初期的樣子,未做改動。自6世紀時就建成中心建築,其餘部分是近代建成的。它以出色的設計和注目的外表成為英國最負盛名的建築之一。就連藝術學院的學生們也常來拜訪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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