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頁 文 / 羅莉塔·雀斯
「喚,麗姿,真是抱歉。」艾美呻吟著說。
「沒什麼好抱歉的。」麗姿輕快地說,用濕布擦拭妹妹的額頭。「如果是比消化不良更嚴重的病,那你非抱歉不可,因為那會嚇死我。但嘔吐我不怕,無論吐得有多厲害。」
「我吃太多了。」
「你兩餐時間間隔太久,食物又烹調不當。我也想吐,但我的胃比你強壯。」
「我們沒趕上。」艾美說。「我們沒能趕上婚禮。」
確實如此。現在是星期四晚上。她們投宿在安斯伯裡附近的旅店,離目的地還有幾英里。她們原本可以及時抵達利胡克參加婚禮,但艾美在星期三匆匆吃過午餐後半小時開始劇烈嘔吐。她們不得不在驛站下車。艾美虛弱到只能靠旅店的僕人抱她到樓上的房間。
她們以家庭女教師及其學生的身份旅行。麗姿穿上她的舊喪服,因為黑色使她看來比較老。她還從布列斯雷莊的書房「借」了一副眼鏡。她不得不從眼鏡上方看東西,因為她無法透過鏡片視物,但艾美向她保證,那樣使她顯得更加嚴厲。
「你不能再為婚禮煩惱,」麗姿說。「你又不是故意生病的。」
「你應該獨自前去。」
「你一定是神志失常才說出這種話。我們在這件事情裡是一起的,艾美小姐。莫家人互相支持。」麗姿拍松妹妹背後的枕頭。「湯和茶很快就會送上來。你必須專心恢復體力。因為等你一好,我們就啟程。」
「不要回布列斯雷莊,」艾美搖頭說。「我們要先表明立場,一定要讓他知道我們曾努力要去參加婚禮。」
「我們可以寫信。」
「他從來不看信。」
隆瀾莊的僕人定期與昂士伍府的僕人通信。隆瀾莊的管家每季寫信給麗姿和艾美,因此兩個女孩知道現任公爵已經一年半不曾拆閱私人信件。在隆瀾莊,管家處理公爵的商業信件,在倫敦的昂士伍府,則由總管郝先生負責。
「我們可以寫信給她,」麗姿說。「她可以告訴他。」
「你確定他們結婚了嗎?消息傳得很快,但未必正確。也許她贏得比賽,他必須另外想法。」
「明天的報紙就會登,」麗姿說。「那時我們再決定怎麼做。」
「我不要回布列斯雷莊,」艾美說。「我絕不原諒他們,絕不。」
敲門聲響。「你的晚餐來了。」麗姿從椅子裡站起來。「來的正是時候。等肚子有些東西,你的脾氣也許就會好一些。」
+++++++++++++++++++++++++++++++++++++++++++++++++++++++++++++++++
雖然莉緹和昂士伍在星期四深夜才抵達昂士伍府,但所有的家僕都在等他們。
等管家幫莉緹脫掉外套時,其他的僕人已進入一樓門廳,以他們各自的方式站著。
莉緹突然很能體會威靈頓公爵在滑鐵盧戰役前校閱他的蹩腳軍隊時是什麼感覺:他必須靠那支臨時拼湊起來的雜牌軍擊敗拿破侖。她注意到縐巴巴的圍裙和髒兮兮的制服,歪斜的假髮和帽子,鬍鬚隨便亂剃的下巴,從驚恐到傲慢、困窘到絕望的各種表情。
但她不予置評,專心記住名字和職位。與威靈頓不同的是,她有一輩子的時間來把這群士氣低落的烏合之眾變成令人滿意的家務戰鬥部隊。
至於房屋本身的狀態:即使沒有看到多少,她也察覺出它的情況比工作人員更可悲。
她並不驚訝。昂士伍待在府裡的時間很少,而且像許多男性一樣,缺乏察覺灰塵、污穢和雜亂的能力。
結果證明,整潔的只有主臥室。這無疑該歸功於亞契。她在今天稍早發現,與外表——昂士伍的外表——相反的,亞契是非常挑剔的人。他只是不幸遇到不合作的主人。
由於總管郝先生和管家柯太太一介紹完所有的僕人,昂士伍就不耐煩地揮手要他們下去,所以是亞契帶莉緹去她的房間。她的房間緊鄰主臥室,顯然已經有多年沒人進去過。
昂士伍當然不想進去。當亞契打開公爵夫人的房門時,公爵往反方向進入他的更衣室。
昂士伍一走出聽力範圍,莉緹就溫和地說:「臨時通知,看來柯太太來不及整理我的房間。」
亞契瞥向四周。看到蜘蛛網從天花板角落垂下,鏡子和玻璃結了一層膜,灰塵厚得像覆蓋龐貝城的火山灰時,他的嘴撅了起來。「她本來可以整理,」他說。「但是她不敢動。」
莉緹凝視被亞契稱為更衣室的那個佈滿蜘蛛網的陰暗洞穴。「我知道單身漢——有些單身漢——不喜歡別人亂動他們的東西。」
「許多僕人從第四任公爵的時代起就在這裡,」亞契說。「有些僕人的家族為莫家工作了好幾代。忠誠是好事,但是日復一日無所事事,因為不知道該做什麼或不敢——」他突然住口,閉緊嘴巴。
「那麼說服他們採用我的方法會更容易,」莉緹輕快地說。「我們將從空白開始,既沒有定了型的管家,也沒有愛管閒事的婆婆。」
「是的,公爵夫人。」亞契說,然後再度閉緊嘴巴。
莉緹看得出來他有滿肚子的內情想要透露。她雖然好奇,但也知道禮儀禁止她慫恿他說。她注意到他在應付主人時可沒有這麼克制。今天稍早時,她聽到他以便協助公爵穿衣以便咕噥抱怨,而且未必總是壓低了聲音。
「無論如何,任何改變都得等到明天。」莉緹走向通往主臥室的門。
「是的,夫人。」亞契跟在她後面走進主臥室。「但你需要女僕。我最好下去——」
「你這才來,」昂士伍重步走出更衣室。「我還以為你打算和公爵夫人閒聊一整夜。你把我的衣服弄到哪裡去了?」
「你的衣服在你的更衣室,公爵。」亞契低聲補充了一些莉緹聽不清楚的話。
「不是那些衣服,自以為是的混蛋。」昂士伍厲聲道。「我昨天穿的衣服,在我袋子裡的那些。我只找到該死的襯衫和領巾,我的背心呢?」
「你昨天穿的背心在我那裡,有待清洗。」亞契說。
「可惡!我沒有把口袋裡的東西全部拿出來!」
「是的,公爵。我擅自拿出來了。你會發現你很寶貝的那些東西都在小漆器盒裡——我去替你拿。」亞契走向更衣室。
昂士伍退後擋住更衣室的門口。「算了,我找得到那該死的盒子,我不是瞎子。」
「既然那樣,請原諒我告退,公爵,我正要下去叫個女僕上來。我應該拉鈴叫人,但不會有人知道誰該來或為了什麼事來。」
正要進入更衣室的昂士伍轉回來。「女僕?我要女僕做什麼?」
「公爵夫人需要——」
「在我的房間裡就不需要。」
「公爵夫人的房間不能住人——」
「可惡,現在已經過了午夜!我不要一堆女人小題大作地在我身邊擾亂所有的事。」昂士伍好像終於想起莉緹的存在。他把憤怒的目光轉向她。
「真是的,莉緹,我們非在今晚開始那種愚蠢的舉動不可嗎?」
「不必,親愛的。」她說。
憤怒的綠色眸光再度轉向亞契。「你聽到了。睡覺去,你明天有一整天的時間。」
嘴巴禁閉,亞契鞠躬離開。
房門關上後,昂士伍的表情稍微柔和些。「我能幫你脫衣服。」他生硬地說。
「『能』和『想』不一樣。」她走向他,撥開他額頭的一綹頭髮。「我以為那種興奮已失去了吸引力。你已經做過一次了。」
他緩緩後退,綠眸戒慎起來。「莉緹,你不要那麼……」他轉開視線,思索他想要的字眼。「親切,」他嘗試,接著皺起眉頭。「有耐心。」那個字顯然也無法令他滿意,因為他的眉頭皺得更緊。「我想知道你跟丹恩夫人談了什麼。丹恩說和折磨丈夫有關。」
「你和丹恩談了什麼?」
「你。」他試圖咧嘴而笑。「我必須和律師見面,簽字放棄生命和接受一筆嫁妝。」
「丹恩夫人跟我說了,我原本打算在回家途中跟你討論。」但她大部分路程都在睡覺。
笑容消失。「天哪,莉緹,我們非討論不可嗎?那就是你遷就我的原因嗎?如果是,那麼你是在浪費時間。這件事你得去找丹恩吵。」
她端詳他。沒有亞契的協助,他已自行脫掉了外套、背心和領巾。那可能意味著那些衣物和他的靴子一起躺在更衣室地板上。他襯衫左邊袖口的袖扣還扣著,右邊的卻不見了,一個扯破的大洞說明了原因。她抓住他的手腕,指向撕裂處。
「如果你解不開,為什麼不叫人幫忙?」她問。「我們就在隔壁房間。」
他甩掉她的手。「別照顧我,我不需要照顧。」
她很生氣,但抑制心頭怒火,往後退一步。「對,我確信你也不需要一個妻子。」她走向窗戶。「看你設法想出該如何處置我,應該會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