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好個惹禍精

第8頁 文 / 羅莉塔·雀斯

    在現實世界裡,僅次於王子的公爵懶得把罪大惡極的巫婆關進地牢。

    在現實世界裡,親吻也不能把抱獨身主義的女子變回眼神夢幻的少女,尤其是那個吻。那個吻顯然是公爵用來代替要賞給她嘴巴的重拳,如果她是個男人。

    總之,莉緹告訴自己,她有更更重要的問題,也就是溥小姐,需要她用心思。她這時可能正抱著枕頭哭泣,可憐的孩子。她的衣服可以重買,眼鏡若無法修復也可以換新。她不會孤苦無依,因為她和莉緹在一起。

    但那些首飾,那些珍貴的紀念品……啊,失去它們一定令那女孩心如刀割。

    如果那個笨蛋公爵把老鴇扭送法辦,她們就極有可能找回那些東西。搶匪顯然是為克蕾那個老鴇工作,因為她以前耍過這種把戲。她手下許多女孩都擅長扒竊,僱用的打手也會毫不猶豫地攻擊孤弱無助的女孩。

    但昂士伍對溥小姐的問題沒有興趣,因為他並非具有高尚情操與騎士精神的英雄。他只是看似白馬王子,而且是放蕩無用的白馬王子。

    如果世上還有正義,莉緹告訴自己,那麼在他邪惡的嘴唇碰到她的那一剎那,他就會現出原形,變成癩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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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知道昂士伍公爵受到比變成癩蛤蟆更慘的侮辱,葛小姐煩亂的心情定會平靜許多。

    他習慣了引起閒言閒語。身為天生的惹禍精,他幾乎不斷地成為注目的焦點,或醜聞的中心。自從繼承爵位,世人比以前更加密切地注意他的一言一行,尤其是那些報。

    他和丹恩在丹恩新婚之夜的誤會之架,一周後變成丹恩的私生子為主角,按著是六月馬車賽的大災難,它們都耗用了大量的白報紙和油墨。與維爾相識的人也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對於報上的諷刺文章和漫畫,以及私下戲謔他的笑話,就像對於不斷尋花問柳一樣,他都毫不在意,而且在事後立刻遺忘。

    但前幾次,維爾的對手都是男人,事情也是按照男性的遊戲規則進行。

    這一次,他的對手是女人。

    現在維爾不知道哪一個比較討厭:儘管人人都知道女人是世上最不理性的生物,他還是降低身份去跟女人爭吵;或他名副其實「落」入史上最古老的打架圈套之一。戈蘭德夫人的圈套是裝死,但從學走路就開始打架的他竟然失去戒心。

    沒多久他就希望自己曾狠心地打倒她,一拳命中她倔強的小腦袋。那樣多少可以彌補他在後來幾天所必須忍受的揶揄。

    無論他到何處,每個朋友都忍不住要把他們有限的智力用來嘲笑他。

    例如他帶博迪去聖馬丁街的拳擊場,就有人一定要問維爾,為什麼沒有帶戈蘭德夫人來當陪練員。在場每個想當職業拳擊手的人全笑倒在地。

    無論維爾到何處,一定有某個笨蛋問他下場比賽何時舉行,或他的下顎是否已經康復,可以吃軟飯了嗎?或他認為某某人的祖母是否與他勢均力敵。

    在此期間,倫敦的插畫家爭相為大戰做出最爆笑的描繪。

    事發三天後,維爾站在書店櫥窗前,滿腔怒火即將爆發。櫥窗裡展示著標題為「戈蘭德夫人痛毆某公爵」的巨幅版畫。

    插畫家把他畫成一臉色迷迷的粗笨大漢,伸手去抓被畫成柔弱女子的葛氏蛇發女妖。他頭上的泡泡說:「喲,美人兒,沒聽說過初夜權(法文)嗎?知不知道我現在是公爵了?」

    畫中的葛小姐舉起雙拳。她頭上的泡泡說:「看我賞你一記右拳(法文),以及一記左拳(法文)。」

    利用法文「右」和「左」所作的拙劣雙關語表現機智,他對一臉困惑的博迪解釋。(譯註:法文初夜權droitdeseigneur的droit字義為權利,亦可解釋為右;gauche字義為左,亦有笨拙之意。)

    「那個部分我懂。」博迪說。「但那幾個法文字不是兩鎊的意思嗎?我還以為你只出一鎊買那個小女孩。」

    初夜權指的是封建領主有權奪走臣僕新娘的童貞,維爾咬牙切齒地解釋。

    博迪的方臉漲得通紅,「哦,那一點也不好笑。童貞,還有新娘。」他朝書店門走去。

    維爾拉住他。「那只是一幅畫,」他說。「開玩笑而已,博迪。」

    想起「眼不見,心不煩」的諺語,他帶著以其擁護者自居的博迪走向人行道的邊緣,準備和他一起過街。

    接著他不得不把博迪往後拉,閃避衝過來的一輛黑色馬車。

    「該死!」博迪在踉蹌退回人行道時喊。「說魔鬼,魔鬼就到。」

    是她,陳腐笑話和愚蠢漫畫不斷出現的原因。

    姓葛的博蒂卡小姐疾馳而過時,以馬鞭碰觸帽緣向他們致意,咧嘴露出高傲自負的笑容。(譯註:博蒂卡為古不列顛愛希尼族王后,夫死後,領導反羅馬的族人起義,戰敗後服毒自殺。)

    如果她是男人,維爾就會追過去把她從馬車上拖下來,打爛那自以為是的笑容。但她不是男人,所以做只能一肚子悶氣,看著她在片刻後轉過街角……從視野中消失,卻須臾不曾離開心田。

    第三章

    如果昂士伍公爵知道,莉緹不是繞過街角,而是差點撞上街角以及街角的商店,他的心情或許會好上很多。

    但她在千鈞一髮之際及時恢復鎮定,勉強避免了翻車和撞倒兩個男人。

    這都是因為莉緹一認出路邊那個高大的人影,她的頭腦就停工了。徹底停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或在做什麼。

    雖然只是片刻,但還是太久。即使到後來,她仍然沒有完全恢復。雖然設法冷靜地致意,但她強烈懷疑她的笑容太大又太……蠢,直截了當地說,是癡呆的笑容,她生氣地想,配上愚蠢的怦怦心跳。好像她是少不更事的十三歲少女,而非老於世故的二十八歲未婚女子。

    她一路訓誡自己到布萊德拘留所。

    但在進入這悲慘的場所後,她立刻撇開個人的煩惱。

    她來到緩衝室。聲稱住在英國其他地區的赤貧婦女,在被遣返自己的教區前,都被拘留在這裡一個星期。

    面對房門的牆壁是一排低矮狹窄和鋪滿稻草的隔間,房門和壁爐兩側的牆壁也有類似的隔間。大約二十個女人,有的帶著孩子,住在這個隔間裡。

    她們來倫敦有些是為了尋找發財的機會,有些是為了逃離身敗名裂的恥辱,有些是為了逃離各種常見的困境:悲傷、貧窮、暴行。

    莉緹用她慣用的筆調為她的讀者描寫這個地方。她以淺顯易懂的字句描述她的所見所聞,訴說這些女人的故事,不道德說教也不感情用事。

    莉緹做的不僅是這些,但她不認為她的讀者有必要知道她偷偷將半克朗銀幣給她的受訪者,或替她們寫信,或稍後為她們爭取一些什麼。

    此外,如果《阿格斯》的葛莉緹因做得太少而沮喪,或在聆聽這些女人的遭遇時感到心痛,那些情緒都不會出現在她的文章裡,因為那些感情與其他人無關。

    最後訪談的是剛來的十五歲女孩。她懷中的男嬰太過瘦弱,甚至無法像其他嬰兒一樣嚎啕大哭,只能軟綿綿地躺在她的懷裡,偶爾發出有氣無力的嗚咽。

    「你一定要讓我為你想想辦法,」莉緹對她說。「如果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瑪俐,告訴我,我去替你跟他說。」

    瑪俐撮著嘴唇,坐在髒兮兮的稻草堆上來回輕搖。

    「你會很驚訝很多父親後來都同意幫忙,」莉緹說。在我修理他們一頓之後。

    「有時他們的爸爸會把他們帶走。」女孩說。「我現在只有傑民了。」她暫停搖晃,憂慮地望向莉緹。「你有沒有?」

    「孩子嗎?沒有。」

    「男人呢?」

    「沒有。」

    「曾有喜歡的嗎?」

    「沒有。」騙人,騙人,莉緹內心的魔鬼嘲弄她。「有。」她短笑一聲改口。

    「我也是。」瑪俐說。「我告訴自己我是好女孩,渴望他也沒用,因為我高攀不上,他那種人絕不會娶農家女孩。但所有的不只存在腦袋裡,其他方面卻什麼都答應他,這個孽種就是證明。你會認為我無法依他的需要照顧他,事實確實如此。」她的下唇顫抖。「好吧,但不必你替我說話或寫信,我自己會寫。你幫我抱一下。」

    她把嬰孩塞給莉緹。莉緹僵硬地接過孩子,把筆記本和鉛筆遞給她。

    莉緹經常看到小孩,因為小孩是倫敦的窮人大量擁有的東西。她也抱過小孩,但沒有抱過如此幼小無助的。

    她俯視男嬰狹窄的小臉。他既不可愛也不強壯,甚至也不乾淨,她想要為他和他短暫悲慘的未來哭泣,為他那貧困及本身也還是孩子的母親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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