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羅莉塔·雀斯
起初,在偶爾沒有為藍眼火龍煩心和生氣時,維爾對他只是感到既驚奇又好笑,壓根兒沒想要與他熟稔。
但他在當夜稍晚時改變心意。
看完獵犬比利表演的十分鐘咬死百隻老鼠的驚人絕技,他們從西敏鬥狗場出來後不久就遇到薩羅比勳爵。
他是丹恩在巴黎經常往來的朋友,與崔博迪也是舊識。但話說回來,薩羅比認識每個人並知道他們所做的每件事。他是英國最主要的八卦消息收集者和散播者。
互相問候後,他同情地詢問:「今天和戈蘭德夫人的歷史性交手有沒有給公爵帶來永久性的傷害?看過懷特俱樂部的賭金簿,我算出十四個不同的賭注押你在……那場口角中掉了幾顆牙齒。」
在那一刻,薩羅比即將有失去所有牙齒及顎骨的危險。
但維爾還來不及展現敵意,面紅耳赤的崔博迪就突然忿忿不平地反駁起來。「打斷牙齒?」他嚷道。「拜託,只是輕敲一下下巴,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只是在演戲,開個玩笑改變大家的心情。如果你在場,薩羅比,就會看到一群面貌醜陋的顧客從四面八方衝過來,準備打得頭破血流。你親眼見過我姊姊在巴黎幹的好事,那說明女性激動時會怎樣,而這個女生幾乎和我一樣高,還帶著一隻大到你從沒見過的獒犬……」
崔博迪繼續這樣扯了幾分鐘,不讓薩羅比有任何插嘴的機會。等崔博迪終於停下來喘氣時,薩羅比忙不迭地告辭。
多年來的第一次,維爾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他完全不記得誰曾挺身為他辯護。但話說回來,他的行為向來不值得辯護,他連忙緹醒自己,因為他的品行一點也不端正,甚至缺德到該被吊死。因此他推斷只有崔博迪那種笨蛋才會以為莫維爾需要聲援者……甚至是忠實的朋友。
既然早已心如死灰,所以昂士伍公爵不可能被崔博迪的行為感動,一如他也不可能承認他對自己在醋坊街的舉動有一絲一毫的懷疑。他寧願被活活剝皮,也不願承認,戈蘭德夫人的犀利言詞刺傷了厚臉皮的他。
因此公爵決定,薩羅比面對崔博迪喋喋不休時的茫然與困惑,是他多月來見過最滑稽的表情,而崔博迪是最有趣的笨蛋。
公爵認為這就是他邀請博迪把行李從喬奇旅店搬到昂士伍府,並把那裡當家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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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時,莉緹發現溥小姐的餐桌禮儀完美無缺,食慾頗佳,談吐慧黠又有令人愉快的幽默感。她的聲音甜美悅耳,使莉緹想到莎拉,但這個女孩年紀較大,適應力顯然也較強。在吃乳酪和水果時,莉緹開始盤問。
「我猜你是離家出走的。」她溫和地說。
正在削蘋果皮的女孩放下小刀,抬頭與莉緹四目相接。「葛小姐,我知道逃家很傻。逃來倫敦更是愚蠢,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而我已經忍無可忍。」
她的故事不同於平常。
她的母親在兩年前突然篤信宗教。漂亮衣服被禁止,跳舞和聖歌以外的音樂被禁止,聖經、布道書和祈禱書以外的讀物也被禁止。按照溥小姐的說法,她私下藏起來的《阿格斯》是她和理性世界的唯一聯繫。
「讀了你的報導和評論後,我很清楚來到倫敦會面臨的困境,但我向你保證,我是有備而來。」她說。「要不是被洗劫一空,我做夢也沒想到會給你添麻煩。我有足夠的錢付房租,直到找到工作,任何正當的工作我都願意做。」
她的面部抽搐,大眼睛像有眼淚,但迅速鎮定下來繼續說:「媽媽和她的狂熱信徒朋友讓爸爸不願意回家。媽媽宣佈我必須捨棄樂薇姑媽的首飾時,我已經兩個星期沒有見過爸爸了。教會想要出版歐格布兄弟的布道書。不幸的是,所有的印刷商都是魔鬼的走狗,以至於印刷要收費。媽媽說我必須捐出已故姑媽的東西來拯救靈魂。」
「也不管他們想不想被拯救,」莉緹咕噥。「倫敦有很多那種人。儘管人們真正需要的是工作、住處和食物,他們還是把錢浪費在聖經和宣傳小冊。」
「正有同感。」棠馨說。「我絕不能把姑媽的首飾捐給那些騙子。她在遺囑裡把它們留給我,每次佩戴或只是看著它們,我都會想到她,想到她對我有多好,以及我們多常一起歡笑。我非常愛她。」她顫聲道。
莉緹仍然保有妹妹莎拉的盒式鏈墜。幸好材質是不值錢的金屬,否則早就被爸爸典當或賭掉了。那樣一來,失去母親遺物的莉緹也將失去妹妹的遺物。
莉緹無法佩戴那個盒式鏈墜,因為它會使她的皮膚變綠,但她把它保存在臥室的一個盒子裡,每晚拿出來思念她深愛的妹妹。
「很遺憾。」她柔聲說。「找回你姑媽那些東西的可能性不太大。」
「我知道沒有希望。」棠馨說。「只要能留下那些首飾,我不會介意他們拿走其他的一切。但搶匪一定已經撕開一切發現它們了,我想他們不太可能會還給我。」
莉緹開始推測。「它們很值錢嗎?」
「我也不清楚。」棠馨說。「它們包括一條紅寶石項鏈和相配的手鐲及耳環。一套漂亮的紫水晶套組,相當古老,鑲在銀絲細工座台裡。還有三枚戒指。它們不是人造寶石,但我不知道它們值多少錢。我從來沒有拿去估價,它們的價錢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如果不是人造寶石,那麼它們很可能被賣掉。」莉緹說。「我有線民與銷贓業有關係。」她搖鈴,並在敏敏出現時叫她送紙筆來。
「我們來列一張詳細的清單。」莉緹在女僕離開後告訴她的客人。「你能把它們畫出來嗎?」
棠馨點頭。
「太好了,那可以緹升找到它們的可能性,但並不代表一定要得回來,所以你千萬別抱太大的希望。」莉緹警告。
「我不會為它們過度操心。」女孩顫聲說。「但可惡的是,我努力不讓它們落入一群信神的盜賊手中,結果還是落入一群不信神的盜賊手中。如果讓媽媽知道,她會說這是我的報應,但我再也不必聽她可惱的說教了。」她臉色變紅,下唇顫抖。「也就是說,你會覺得把我的下落通知他們是你應盡的責任嗎?我留下字條說我和愛人私奔了。他們以為我此刻正在前往美國。我不得不編造非常不道德和不能挽回的事,以防止他們追查。」
「如果你不能尊敬你的父母,那是你的事,」莉緹說。「也是他們的不幸,跟我沒有半點關係。但你若想確定他們不會得知你的下落,那麼我建議你改個比較普通的名字。」
但那無法保護她免於倫敦的邪惡。她看來比實際年齡小,非常容易受到欺負。
稍微停頓後,莉緹繼續說:「你目前的困境對我有利。我一直打算請個貼身女伴。」她並沒有,但那一點也不重要。「如果你願意留下來,正好可以替我省掉找人的麻煩。條件是食宿膳宿和——」
女孩開始哭泣。「請見諒。」她以手拭淚。「我不是有意的,但你真的太好心了。」
莉緹走過去把手帕塞進她手裡。「沒關係,」她說。「你吃了不少苦頭,別的女孩早就歇斯底里了。你有資格發洩一下,那會改善你的心情。」
「真不敢相信你一點也不煩亂。」棠馨在擦拭眼睛和鼻子後說。「你必須獨自對付所有的人,但你一點也不驚惶。真不知你是怎麼辦到的。我從來沒有見過公爵,這次也沒看得很清楚,但就算猜得出該怎麼對待他,我還是不會知道該對地位如此尊貴的人說什麼。當時我眼前一片模糊,根本分辨不出他是開玩笑,或真的生氣。」
「我認為他也分辨不出來。」莉緹不理會背脊上的灼熱刺痛。「那人是個白癡,他應該和其他的珍禽異獸一起被關在艾希特交易所的動物園裡。」
紙筆在這時送到,莉緹順利地使客人的心思遠離昂士伍公爵。
莉緹自己的心思卻沒有那麼合作。
幾個小時後,獨自在臥室裡,她仍然無法把那個短暫的吻趕出腦海,或徹底遏制那個吻挑起的渴望。
她握著莎拉的盒式鏈墜坐在梳妝台前。
在馬夏西監獄的陰鬱歲月裡,莉緹用白馬王子的故事來讓妹妹開心。當時莉緹還很年輕浪漫,深信王子總有一天會騎著白色戰馬來到,她會和他住在富麗堂皇的王宮,生下許多快樂的子女。莎拉也會嫁給王子,和她的子女快樂地住在隔壁的城堡。
在成人的現實世界裡,白馬王子比獨角獸更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