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文 / 吉兒·柏奈特
麥威詛咒著轉過頭,手緊握成拳,脖子變得像他旗幟上的獅子一樣紅。
「我什麼也沒看到,昏迷之前只聽到一陣怪異陰森的笑聲。」洛傑朝黛琳點點頭,眼睛看著她。「是她發現差點死了的我,她猜大概是我的鎧甲和體重讓樹枝斷裂。」他停了下來,因為要談這件事依然不容易,即使是對一個他最熟識的人,一個他一直認為可以傾訴一切的人。
但洛傑幾乎可以再次感覺到那根繩索綁在他的脖子上,呼吸和說話都變得困難,房間裡的空氣似乎也不見了。
「英格蘭佬?」
洛傑看向黛琳,思緒迅速回到現實。「你又醒了?要喝水嗎?」在她回答之前,他便將手滑到她的身下,扶她起來,然後拿一小杯水到她嘴邊。她喝了一點,然後推開剩下的。他讓她躺回床上,看到她躺得非常僵直,暗綠色的眼睛睜大,瞪著麥威。
「我的朋友,葛萊摩伯爵。」
麥威往前進,踏進灑在床上的燭光之中。
她小心地看著他,然後靜靜地說:「你的馬在我這裡,爵爺。」
「而你外婆在我那裡。」
黛琳點點頭,表情依然非常嚴肅。「你對她一直非常好,我很感謝你。」
「從那匹在草地上的馬看來,我也得說你對那匹阿拉伯馬也很好。」
「要是我早知道那是你的,會更早歸還的。」
「喔,那我就得把你外婆還給你了,不過我的妻子可能不會同意。」
「不用。」她低下頭,微弱的聲音讓洛傑必須彎下腰才能聽到。「外婆必須待在康洛斯堡。」
洛傑皺眉問道:「為什麼?」
「可琳告訴過我,萊蒂的丈夫在那裡死去,因為這個原因,那個老女人不肯離開那裡。」麥威朝黛琳點點頭。「看看,她幾乎沒辦法張開眼睛了。」
洛傑轉回頭,黛琳閉上眼睛,幾乎一下子就又沉睡了。
「來吧。」麥威朝門口走去,一邊說道。
洛傑熄掉所有的蠟燭,只留下一根,然後在門口停住。為了讓自己安心,他必須再看黛琳一眼。
第十六章
外面的風止息了,雨跟著下了起來。雨水打在屋頂上,順著煙口輕輕滴到火堆裡,讓火發出辟哩啪啦的聲響。洛傑和麥威吃著從麥威的袋子中拿出的麵包和起司,並共享一皮袋的葡萄酒。
「修格對你和伊麗間的事,並沒有很好的反應。」
洛傑嚼著一大塊麵包,瞪著火光。「你懷疑他是可能的嫌犯之一。」他的手移到脖子上,撫摸著粗糙的傷疤。
「有很多人聽到他發誓要殺你。」麥威拿走洛傑手裡的酒袋,喝了一口。
「從畢修格娶了伊麗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喜歡他,但我從不認為他是這種會做出陰險舉動的懦夫。我以為他有榮譽感。」
「他也有理由。」
洛傑變得憤怒,用另一根木柴戳著火堆。「要是伊麗知道她的丈夫還在世,絕對不會投入我的懷抱。」
火星從火堆裡飛散出來,麥威抓住他的手。「我知道。在你讓我們倆都著火之前,把那東西給我。」他將木柴從洛傑手中拿走丟到火裡,然後轉向他。「想想他的感受,換做你是修格,會怎麼做?」
「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伊麗。」他頑固地說。
麥威搖搖頭。「拓賓認為修格沒有機會找上你。」
洛傑正喝另一大口酒,差點嗆住,他擦擦嘴。「拓賓?那個嫩小子知道什麼?」
「他很謹慎,不是嫩。」
洛傑嗤之以鼻,比起修格,他不見得比較喜歡姓雷的小子。
「愛德華信任他,要他來告訴我你失蹤了。如果不是拓賓,我可能還待在康洛斯堡。」
「而姓雷的小子認為修格沒有嫌疑?」
「嗯,而且愛德華同意拓賓的看法。」
「為什麼?」
麥威直直地看他一眼。「愛德華安排修格和派柏一起待在諾森伯蘭。」
洛傑皺起眉頭,諾森伯蘭是英格蘭最北的地區。他轉過頭,審視著麥威。「同時他派我到南方的布洛肯來。」
「嗯。」
布洛肯離諾森伯蘭太遠,無法輕易發動攻擊。「我聞到某種邪惡的味道,愛德華卡在政治需要和他真正想要的東西時,便會策劃的那種陰謀。」
麥威不發一語,沉默本身就提供了一切答案。
洛傑搖搖頭,將他疲倦的眼睛埋在手裡,坐在原處不動。不用問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國王派他到這裡,將他和修格隔開。
「我想當你瞭解一切時會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洛傑將雙手放到膝蓋上,瞪著火堆裡藍色的焰光,深吸一口氣以後,看向麥威。「你早就知道這項任務是場鬧劇嗎?」
「那不是鬧劇,愛德華的確需要在這個地方建一座城堡。多年以前當他允許我建造康洛斯堡時,就計劃在布洛肯也蓋一座城堡了,本來是打算派藍衛來執行的。」
「愛德華派給我的總是外交任務,而不是築城的工作,我早該看穿他的把戲。」
「你心不在焉,自從伊麗離開你,你一直沒有放鬆下來。」
洛傑不發一語。
「我想要睡一會兒。」麥威站起來,伸展身體。「找你也不是件輕鬆的工作,朋友。」他越過房間,從行李中拿出鋪蓋,在火堆旁鋪好一張床。
洛傑熄掉蠟燭,躺在草堆上,不久便聽到麥威沉穩的呼吸聲,但儘管很疲倦,洛傑還是無法入睡,心裡只想著麥威告訴他的一切。
他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自己從未放鬆。與伊麗分手的幾個月來,他嚴格地驅使著手下,對自己更加嚴厲。儘管他痛恨承認這一點,拓賓那天怒氣沖沖抱怨的,關於要手下爬上石壁太過嚴厲的那件事是對的。
他一直被情緒所驅使著,而不是理性,這對一個戰士而言並不是好事。也許讓他失手的原因並不是懦弱,而是愚蠢。
第二天,兩人醒過來便開始檢查那些供給品。洛傑在其中發現了一袋麵粉,和一罐泡沫狀的東西,兩人聞過幾次後,一致同意那很可能是酵母。當麥威外出去餵他的馬時,洛傑從那袋麵粉看向罐子,覺得自已應該可以將兩者混合,做出麵包來。但他不確定麵包是怎麼做的,因此先找尋別的東西來喂黛琳。
幸好有一袋混合大麥和燕麥的谷片在麵粉後面,這是騎士會放在馬鞍袋裡的食物。他加了一點水和蜂蜜,然後拿到火上加熱。
當它變得濃稠時,他舀了一點到碗裡,走到裡面的房間,坐在床墊上。
黛琳看看碗,皺起眉頭。他試著將湯匙塞到她嘴裡,但她嘀咕著,將頭掙脫開來。「黛琳,你得吃點東西,來,親愛的。」
她頑固地交抱雙臂,看著他說:「你以前也沒有這麼乖,英格蘭佬。」
「哪有這回事。」
「我覺得就是這麼一回事。」
「很好,」他站起來,一腳跪在床墊上。「我可以坐在你頭的後面,捏緊你的下巴,讓你把嘴張開,然後叫你頑固的威爾斯佬。」
「我可以自己吃。」她告訴他,試著坐起來,使得臉上僅有的一點血色完全消失了。她呻吟著抓住耳朵,眨著眼睛。
「我扶你。」他將一隻手滑到她身下,扶她起來靠在他的胸前。
「我自己吃,」她堅持道。「把湯匙給我。」他將湯匙遞給她。
她伸出手,但差了整整一尺。她瞪著自己空空的手,彷彿期待湯匙會在那裡似的。
「拿著。」他將湯匙柄放到她手裡,並將碗拿到她面前。她將湯匙插到他的手肘上。「想再試一次?」
「不了。」她將湯匙遞給他,卻差點戳瞎他的眼睛。
「靠近耳朵的傷口讓你暈眩。」他餵了她一些粥。她吃了,看起來非常驚訝。
她吞下去。「很好吃。」
「你以為我不會煮東西?那簡單得很。」他吹噓道,彷彿每天都這麼做。
他繼續餵她,並說著話。偶爾她伸出手,並瞪著它,以為應該更靠近一點才對。她失去了遠近感。
「別這樣皺眉頭,頭部受傷以後,都無法判斷遠近深淺是很正常的情況,騎士們也常因此而苦惱。那不會持續很久,有時候一天,有時候要久一點。我有一次在布列塔尼的競技比賽沒有坐穩,整整一個星期都找不到自己的腳在哪裡。」
他說著那場比賽的事,並試著要她多吃一些。小豬在另一側平靜地打著鼾,她伸出手想要摸它。他抓住她的手,帶她到正確的位置。
她抬頭瞪著他。「你為什麼在這裡?」
「照顧你。記得嗎?我要還債。」
她瞇起眼睛,他馬上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她轉過頭,嘴唇緊抿,下巴抬高。「你不必還什麼,我可以照顧自己。」
「不,你不能。」
「長久以為我都是自己過的,你以為這是我第一次被丟石頭嗎?」
他沒有想到這以前也發生過。
她朝天舉起手指,彷彿它不屬於那裡似的看著它,然後將手放回床上,說道:「眼睛旁邊的傷痕就是石頭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