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蔡小雀
「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你知道我是捨不得的。」他很誠懇地表現出瓊瑤年代那最純情小生的神情,「噢,我的小親親,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我不許!」
看見她呆住的表情,陸豪傑忍不住在心底暗暗讚歎自己真是聰明過人,在強力追求她之前先惡補了幾本瓊瑤阿姨的小說,聽尚諾說女孩子最吃這一套,所以他著實下了一番苦功,
因為太高興了,所以他乘勝追擊,深情款款地握住她的小手。
「你的過去我來不及參與,但是你的未來一定要有我,如果說你是那雲,我必是你的天,你的淚水在每一刻總能燙痛了我的靈魂,哦,我怎麼捨得讓你心痛?你明明知道我會為了你的心痛而更心痛你,你又怎忍心敦這樣心痛你的我為你更加心痛呢?」他一口氣說完,最後不忘纏綿地輕喚了一聲:「含煙……」
「噗——」張琦妙的口水笑噴了出來,瞬間岔了氣,「哈哈哈……咳咳咳……哈哈……」
好好笑,天哪,哈哈哈……
陸豪傑被笑得莫名其妙,笑得自尊受損,最後他終於再也忍不住地大喝一聲——
「看什麼看?你們統統給我把眼珠子塞進書裡!不准看!」原來他吼的是那群豎尖耳朵,拚命伸長脖子看好戲的好奇客人。
但見陸老大一記雷吼聲動九天,所有人登時嚇得忙把臉埋回書裡,再也沒人敢冒著殺頭的危險看熱鬧。
偏偏張琦妙完全不把他的雷公聲當一回事,反正又不是在吼她,就算是吼她,她也不怕——她自顧自的抱著肚子狂笑,笑到肚子痛。
哇哈哈哈……
「你不要再笑了好不好?」他這百鏈鋼很沒骨氣地化為繞指柔,低聲下氣道:
「你跟我說我是不是講錯話了?我究竟是哪一句講錯了?你不是應該很感動嗎?怎麼會笑成這樣?」
唉,想他陸豪傑當年可是跺一下腳,黑白兩道都得心驚膽戰好幾天,就算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成功漂白,也仍然是雄獅猛虎一枚,只有人怕他,沒有他怕人的。
可是為什麼他就是對這個笑到前俯後仰、沒氣沒質的小女人沒轍呢?
陸豪傑心底隱隱有種「你完蛋了」的強烈預感,因為就連看她笑到粉紅色牙齦都露出來的樣子,他還是覺得心喜歡得都快融化了,看來他這次真的麻煩大了!
「媽呀,哈哈哈……」天哪,她真的好久好久沒有笑得這麼痛快過了。「我、我真的服了你了……你、你是去哪裡學來這種台詞的?還含煙咧,你以為你是霈文嗎?現在是在演瓊瑤阿姨的八點檔嗎?」
他被講得啞口無言。「你不喜歡嗎?」
可惡!那只花花孔雀長舌公居然還跟他說女孩子都吃這一套?現在書他在小親親面前顏面盡掃落地了。
「我?可是我比較習慣看秦漢和林青霞演這樣的癡情對手戲耶。」張琦妙好不容易忍住笑,毫不客氣地抓起他的袖子擦了擦笑到跑出來的眼淚。「不知道為什麼,從你口中說出這種話,我就是覺得……很好笑……抱歉。」
他滿眼愛憐地凝視著她,除了慷慨出借袖子外,大手還輕輕拭去她沒擦著的一滴小水光。「不過不管怎麼樣,起碼你笑了。」
雖然跟他當初的期待落差太大,但是看她這麼開心,他也開心。
張琦妙一怔,心頭不禁湧起一股暖流,深深悸動鼓蕩,眸光不知不覺柔和了,癡癡地仰望著他。
其實他比威猛的外表溫柔敏感多了,而且脾氣好好,就算她剛剛很不禮貌地笑他笑成那個樣子,他還是沒生氣,看著她的時候,眼神還是那麼專注又溫暖。
左胸好像有一小片什麼喀地碎了開來,一陣強烈巨大的激情熱浪瞬間沖捲了進去,她有點想哭,又很想笑,衝動地想要撲向他,緊緊環抱住他的脖子,深深吻上他的眼、他的臉,他的唇……
但她最後沒有這麼做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有一整屋子的人在偷偷注意他們,也個是因為良好的家教和女性矜持,而是——
他幹嘛突然轉身跑去幫一個嬌小的女客人拿放在書櫃最頂端的小說?
原本鼓蕩不絕的熱情登時被潑了盆冰水,她牙癢癢地怒瞪著他低頭對那個嬌小妍美的女客人一笑,把小說交到人家手中時指尖還交觸了一下。
這個可惡的男人,究竟有沒有把她放在眼底,擱在心裡?
還笑,還對人家小女生笑得那麼邪惡、那麼淫蕩!
張琦妙氣得眼冒金星,胸口怒火狂熾,顧不得分辨出其實那就是吃醋的感覺,她氣沖沖地當下就要走人。
臨走前還不忘狠狠地瞪了那些躺在櫃檯上,靜靜綻放的小雛菊……她的眼眶一熱,隨即扭頭離去。
「春梨妹,以後我會警告他們不要把書亂擺,」陸豪傑還不知佳人已然氣跑了,微笑地對戴春梨道:「以後你就不用擔心沒法好好排書了。」
「老闆,謝謝你。」戴春梨不好意思地道:「其實是我自己太矮了,給你添麻煩了。」
「不打緊,我已經叫『某人』今天晚上一定要買個踏腳的鐵梯子來。」他笑吟吟地道,對她擠眉弄眼。「那個傢伙呀,嘴上說干他屁事,可是我敢用我的頭跟你打賭,他今天一定會叫人送過來的。」
戴春梨臉上掠過一抹紼紅的失措,「老闆,我、我去排書了。」
「啊,你不跟我打賭嗎?」他眨了眨眼睛。
「對不起。」她倉皇地跑走了。
「唉,一點都不好玩,春梨妹實在太古意了。」他歎了口氣,這才想到張琦妙。
哎呀!人呢?
他故意用送小雛菊這一招激將,要讓她氣急敗壞蹦蹦跳回他面前,然後才把櫃檯底下藏著的一大束藕色牡丹花捧出來換回小菊花,給她一個天大的驚喜,可是他全套的計畫都還沒派上用場,她怎麼就不見了?
陸豪傑愕然地環顧四周,滿屋不見她的身影,只有那些內閱外租的客人拋來同情憐憫的眼光,好不刺目。
啊是怎樣?
「……醒來吧,雷夢娜,雷夢娜——」
哀怨狂呼聲中,張母撲倒在地上,有模有樣演出這首老歌最為人熟知的最後一幕。
張琦妙歎了一口長長的氣,睜著失眠的熊貓眼,無奈地看著一大早就在自家客廳裡唱卡拉OK的阿娘。
「來賓請掌聲鼓勵!」演完了裝死的雷夢娜後,張母立刻俐落爬起身,稱職地扮演著DJ主持人。
張琦妙沒精打彩地拍了幾下手,抱著嗑掉一半的大桶卡裡卡裡道:「媽,可不可以換我看探索頻道了?」
今天白天會重播大自然界母蜘蛛是如何一口咬掉公蜘蛛的頭,她昨晚忘記錄下來了。
「不行,我等一下唱完要看日劇,木村拓哉好帥喲!」張母滿臉嚮往崇拜。
「那個以後再去租回來看就好了。」她抗議道。
「要等很久耶,你怎麼不去看小說?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在放假日租一大堆小說回家看嗎?最近怎麼都沒看到你租小說了?」
張母不知自己無心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深深戳中女兒脆弱的心房,真是哪壺不提哪壺開……呃,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唉。
「我沒有租書。」她現在只要一想起「租書店」這三個字,就有想翻桌的衝動,
張母把音響轉小聲後,總算聽出了女兒不爽的心情。「怎麼了?心情不好啊?」
「沒有。」她悶悶道,又塞了把卡裡卡裡進嘴裡。
管它卡路里有多少,吃死算了。
誰說這年頭女人太精明?還不是一個個跟笨蛋一樣,只要人家若有似無地撩撥招惹一下,就忙不迭迎上去笑開了花,小心肝怦怦亂跳,一相情願作起鴛鴦蝴蝶夢來。
其中尤以她為最新笨蛋代表。
還以為他是真的有點喜歡她,還以為生平首次動了心,便會有好結果……
她胸口酸酸的,眼眶濕濕的。
「女兒啊,心情不好沒關係,有媽媽在這裡呀。」張母發揮母愛,陰心地攬著她的肩頭。「去把你爸酒櫃裡的那瓶「U一丫尬」拿來喝,媽媽支持你,一醉解千愁啦!」
Ul丫尬?積架?
「是VODKA,伏特加吧?」她懷疑地瞅著母親。
「哎呀!都一樣啦,管它是什麼酒,只要能喝得醉就是好酒。」張母揮了揮手,好生豪邁道。
問題一種是跑車,一種是俄國烈酒,哪有一樣?
不過張琦妙還是很感動,沒想到老媽其實也是很疼她的。
「媽,謝謝你。」她現在的確需要把自己灌醉,看能不能醉了就不會再想起他,也不會因為想起他就心痛難過。
我怎麼捨得讓你心痛?你明明知道我會為了你的心痛而更心痛你,你又怎忍心毅這樣心痛你的我為你更加心痛……
去死啦,統統都是拿來騙小孩的。
張琦妙悲從中來,倏地站了起來,咚咚咚就跑到酒櫃前,打開玻璃櫥窗,拿出老爸珍藏多年的頂級伏特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