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華甄
這麼說來,他始終深愛著這個女人。那麼她跟他又算什麼呢?
她的心一半為自己痛苦,一半恨黑鷹沒眼光。她想不明白他喜歡胭脂的什麼地方?那女人除了一副身架子還可以外,其他地方實在沒什麼值得一提的。那張扁平的臉上聳起的顴骨讓她的下巴太削瘦,過大的嘴偏有個下垂的嘴角,更別提那滿臉嚇人的脂粉……黑鷹對女人的品味就是這樣的嗎?!
她酸澀地想,但旋即往自己胳膊上一掐,在心裡咒罵自己:該死,你到底在幹什麼?!跟著他是為了抓住仇人,找到師妹和師傅的寶劍,而不是要把自己捲進與他的這些情感糾紛來的。他選擇什麼樣的女人,那是他的事!
就算他親吻過自己,就算自己真的對他很動心,但那一切都可以被忘記、被放棄!她終究是該感謝在事情更糟前,讓她發現了這一切,也許這也是他帶她來這裡的目的——讓她明白她在他心中並不算什麼。
就在她滿心充滿苦澀地思考時,沒有注意院子裡的談話聲已經消失,原先在那裡敘舊的人都離開了。
她覺得自己不該嫉妒,可是卻羞愧地發現她真的在嫉妒。一想起胭脂的話和她對黑鷹做出的種種親匿動作,她就控制不住要揍人的衝動,更糟糕的是,就算此刻離開了他們,她心裡的那股沮喪和氣惱也絲毫未減。
可是,她最難過的是,以後要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繼續跟黑鷹在一起,幾乎已經不可能,她無法忘記昨夜在他懷裡享受過的寵愛和關心,無法忘記今晨在他唇間體會過的最驚心動魄的激情愛意……
當然,現在她明白了那不是愛,起碼對於他來說不是。在這種情形下,她怎麼還能跟他在一起?怎麼還能每日跟著他,卻必須鎖住自己已經對他開啟的心呢?
不,我得離開!
反正她已經知道八煞奪取寶劍的目的和最終去向,她相信可以自己去找八煞、找師妹。
想著,她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堅定地往廚房後面的小門走去,她不想走前院遇到那些她不想再見的人!
小門外是一排木柵欄,上面攀著枯黃的籐蔓,她小心地靠近,試圖穿過柵欄不弄出任何聲音。可是才走近,就聽到隔著柵欄傳來熟悉的說話聲。
「你進去,不要再對我說這些話。」黑鷹低沉的嗓音仍舊讓她的心顫抖不已。
她走近,從木頭縫隙裡往外看,原來那頭是條小路,黑鷹站在樹下,他面前站著正用手帕擦拭眼睛的胭脂。她好像哭過,臉有點花。
「可我就是喜歡你、為什麼不能說?」胭脂語帶委屈和不滿。
「你的喜歡我承受不起,四年前我們之間的關係就結束了!」他沉穩冷漠的聲音讓雲珊見識到他讓人敬畏的一面。「你不要對雲珊胡說八道,不要逼我恨你!」他的聲音寒若冰霜。
「我什麼都沒對她說,你怎麼能這樣罵我?四年前葉兒出現時你都沒有像今天這樣為一個女人責罵我。」胭脂生氣的吼叫,不再柔順的聲音驅散了一群原本棲息在樹葉間的鳥,鳥兒在空中盤旋鳴叫著。
「你進去,我等干佑回來就走。」黑鷹的臉朝向小路的前方。
胭脂忽然暴怒地撲到他身上,又打又捶地說:「你走吧,不要以為離開了你我會死,郝大哥對我比你好太多……」
看到兩人糾纏在一起,雲珊無法再繼續站在這裡,她轉身回到廚房,頤著來時的路匆忙跑走,身後傳來小侍女驚慌地喊叫聲。
她知道這下一定驚動了黑鷹,於是使出流雲步急速飛奔,並確信以她這樣的速度,黑鷹絕對追不上。
可是當她離開丁堡城,沿著白楊河往南行時,身子忽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壓倒了,而壓倒她的人竟是她全力逃離的黑鷹!
她立刻用力反抗。「放開我,你這個卑鄙小人!不知羞恥的壞蛋!」
因為怕傷到她,黑鷹很快就放開她,但仍緊握著她的手。
「你同意過我們不分開的,為何又私自離開?」他慢條斯理地問,一邊還幫她拍去身上的雜草,彷彿她是在耍脾氣的小孩似的,這讓雲珊很是氣餒。
「那時是我傻,說了自己都不明白的話。」她避開他的手,自己拍去草屑。
看她氣嘟嘟的模樣,黑鷹好笑的問:「你是因為吃醋而生我的氣嗎?」
雲珊用力甩手,想掙脫他的禁錮,可沒能成功,她氣急敗壞地罵道:「誰吃醋了?自以為是的傢伙,你愛誰找誰去!」
黑鷹微微用力,將她拉近,低頭看著她說:「我正是在找我愛的人。」
「撒謊!」
「沒有撒謊,你就是我愛的女人!」
雲珊的心難以控制地發抖,這是他第一次明確地說出他愛她!她既感快樂,更難忍心痛地用力推打他,可是雙手都被他控制住。
「你這個冷酷無情的混蛋,我不想跟你說話。」她哽咽著,被擁進寬厚的懷抱。
拒絕被軟化,她瞪著他,用力掙脫他的擁抱,想找更有力的詞語罵他。可一時之間,她找不到更能表達她憤怒之情的詞彙,而他則悠然地勸導她。「放棄吧,你已經用過所有最惡毒的字眼罵我。」他的臉散發出饒有興味的光彩,藏著某種她不解的情感,而且好像還很快樂。他接下來的話更證實了她的想法。「我一直想確定你的感情,現在我完全明白了。」
「什麼感情?」雲珊戒備地問。
「你對我的感情。」
他得意洋洋的神情激怒了雲珊,她咬牙罵道:「你這種人知道什麼是感情?既然愛著那個女人,為什麼不娶她?」
「我不愛她,從來都不愛!」
「騙子!不愛她,為何讓她成了你的女人?」雲珊憤怒地掙脫他的手。
「那是我犯的一個錯誤。」黑鷹再次抓住她。
「錯誤?!」雲珊的眉頭皺起,語氣如同她的目光一樣冰冷。「那也許你很快就會發現我是你的另一個錯誤,然後你也會離開我!」
「不!永遠不會!」
「為什麼不會?」
「因為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你敢說你沒有抱過她,親過她——像對我做的那樣?!」雲珊的譴責裡帶著掩飾不了的哭聲,眼淚盈滿她的眼眶。
「沒有!」
「沒有?!」
「沒有!」面對她的淚眼,黑鷹第一次憎恨自己的過去。他想解釋,卻不知該如何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一個對男女情事完全不懂的小女人,說明自己與另外一個女人的舊事。可是,如果不說……
我簡直是瘋了!他暗罵自己一再被一個小女人弄得手足無措。
雲珊掙脫不了他,又不忍心真的打他,只好委屈地問:「如果不愛她,那她為何說她跟了你很多年?」
她的問題讓他感覺像是挨了一記悶棍。他站在她面前,木然地看著她,許久以前他就關閉了與人溝通的門,只把各種苦澀、痛苦的情緒埋在心底,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要對她或任何人敞開。可是如今想要說服她,他知道必須對她敞開心扉。
他憂鬱地看她一眼,低下頭注視著被緊扣在自己大掌中的小手費力地說:「我不愛胭脂,但我感激她。」
他的話輕輕飄過她的耳際,但他的神情卻震撼了她的心。從認識他以來,她何曾見過他的這種神情?這個小心翼翼、失魂落魄的男人一點都不像她所認識的他!
「感激?」她無法理解。「跟她在一起就是為了感激嗎?」
黑鷹幾乎難以察覺地歎了口氣。「不是,跟她在一起不是我的選擇。」
雲珊不語,但會說話的眼眸專注地看著他,裡面寫著一個個的問號,而他無法迴避她的問題。
他抬起手抹去她面頰上的淚珠,拉她坐在河邊的草叢裡,決心把一切告訴她。
他將自己隨父押鏢出關後路遇強盜,爹爹被殺,他身負重傷、生命垂危,最後被當時安東都護府捕頭、胭脂的爹救活的經過告訴了她。
「這麼說,是她的爹爹救了你?」雲珊明白了何以他感激胭脂。
「沒錯。當時我只剩下一口氣,是他把我帶回家,請郎中救我,讓他唯一的女兒侍候我,還幫我安葬了我爹。在我傷好後,又把我引薦給李大人,從此我在安東府做了捕快。可以說,沒有胭脂和她爹,我早就死了。」
他的語氣平緩而壓抑,雲珊似乎能感受到他埋在心底多年的痛苦和絕望,看到他眼底的掙扎和無奈。她不再為胭脂跟他的關係煩惱,忘記了自己的傷心,只為他能活著而心存感激。
「既然如此,那胭脂她爹為何不把胭脂許配給你為妻呢?」
「在我做捕快兩年後,胭脂的爹爹曾有意如此,可是我拒絕了。」
「拒絕了?為什麼?」
黑鷹的眼裡閃過一縷難以捕捉的光芒。「因為我已經有未婚妻!」
「啊?未婚妻!」雲珊光潔的額頭出現細緻的皺紋。「就是那個葉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