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子心
守衛阿山一直都對自己的好運感到自豪,就拿他放如意進山莊這件事來說,最後居然沒被追究,如意還能留下。
就這樣,大家又聊了一會兒,說說笑笑,為這個死氣沉沉的山莊帶來一些生息。
而如意也在等待時機,等待一個問話的機會。
終於,機會來了——
「我很好奇,為什麼山莊不准女人進來?」有句話叫「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想改變傅學廉,想將他由黑暗中拉出來,就得更用心去瞭解整個事情的始末。
這句話像枚炸彈,炸得大家瞬間安靜了下來,你瞧我、我看你的,猶豫了許久,就是沒人敢先開口。
那突來的安靜非常不協調,就像股低氣壓,壓得人受不了。
年老的或是在山莊已待了數年的人,還比較沉得住氣,至於年輕又待沒多久的人,自然是毛躁許多。
「原來尤叔什麼都沒對你說。」阿山一歎,衝口而出。
馬上地、不知是誰,往他的頭頂一槌,疼得阿山呀呀大叫。
「老尤果然是個可靠的好人,就連最親的孫女也沒說。」這是成叔給尤雄的評語。
大家一致點頭,表示認同他的說法。
「大少爺不准我們私下議論有關山莊裡的所有事。」阿峰說,尤其是兩年前的那件事。
如意已概略知道了緣由,但她並不想知道傅學廉和他前妻之間的事,目前她最關心的是他的腳,還有那場車禍。
「大少爺的腳真的站不起來了嗎?」她問。
來到山莊之前,已概略聽爺爺提起過那個車禍。
「醫生並沒那樣說,只是大少爺不想去醫院做復健。」這次搭話的是阿泰。
對於兩年前的那場車禍,他的印象最深刻,因為第一個發現的是他,也是他將傅學廉由即將爆炸的車中救出,緊急送醫。
「為什麼?」
「這個……」大夥兒又面面相覷許久,然後由阿峰跨出一步,一手輕拍了拍如意的肩。
「如意,你搭了一整個早上的車子上山,應該也餓了吧?不如到廚房來,我幫你做點東西讓你墊墊胃,我們再慢慢聊。」
「這……」如意看著阿峰,再看看四周的其他人,感覺到大家對著她眨眼,示意她接受,於是她掀掀嘴角一笑。「好吧,被阿峰哥這麼一說,還真有點餓了,我就跟你一起到廚房去吃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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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中午時分,如意雙手端著托盤,站在傅學廉臥房門口,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為等一會兒即將面對的硬戰做好心理準備。
經由方才和阿峰在餐廳裡的一番詳談,她概略瞭解了這麼多年來,傅家到底發生了哪些事,還有傅學廉的前妻葉詩織,是之前山莊裡一個負責打掃的女傭的女兒。
而爺爺則在兩年前的車禍之後,負責照顧鮮少踏出房門的傅學廉的起居飲食。
看著門板,如意又深吸了一大口氣,才空出一手,在門板上輕敲了數下。
就如阿峰所言,門裡果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如意的手握在門把上,輕輕一轉——
還好,門沒上鎖。
推開門,她邁著步伐進房去。
「大少爺,你的午餐。」
房裡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黑,裡頭還充斥著淡淡的霉味,有點似長時間照不到陽光,悶在濕熱的地道中那種極不健康的味道。
如意撇撇嘴角,懷疑他這兩年來該不會都待在這樣的黑暗中,一遍一遍任由悲傷啃蝕自己的心。
自虐!如意無聲地啐了聲。
「大少爺,你的午餐。」或許是瞳仁已適應了無光的黑暗,如意開始在漆黑中尋找他的身影。
幾秒鐘過去,回答她的仍是沉默,但她很快的在角落的單人沙發上尋到他。
挪動腳步,如意再一次深呼吸,來到他身旁。
「大少爺,你的午餐。」
她故意提足了嗓音大聲喊,像怕對方重聽一樣。
「放在一旁就好了,我沒聾,聽得到你說什麼!」傅學廉極厭惡的瞪著她,額角不覺地又暴出青筋。
總感覺這女人是故意的,想挑戰他的威信,讓他不好過。
「我還以為你除了不能走路之外,耳朵也聾了,眼睛也瞎了。」如意故意喃喃自語,轉身走到一旁去放餐盤,但又不知想到了什麼,動作頓了頓,雙手僵在空氣中,慢慢地瞇起雙眼來。
「你說什麼?」想當然爾,傅學廉又將她的喃喃自語給聽進了耳中。
青筋又暴出,已開始在額角跳起旋律激烈的舞曲。
「沒什麼。」如意聳聳肩,轉了回來,面對著他,綻開微笑,「我決定以後不叫你大少爺,因為我與眾不同,我只是代替我爺爺來幫你工作,算不上你的正式員工,所以我就稱你一聲……先生,好了。」
「我不接受!」傅學廉激烈的拒絕。
只消一眼,他也能看出,這個女人肯定又在動什麼歪腦筋,而目的就是不想讓他太好過。
「我才不管你接不接受,反正我就是決定要這麼做。」手上端著餐盤,如意略彎下腰,臉上笑容咧得更開,可見到她上排潔白的牙。
「你敢?」傅學廉暴吼著,如果不是站不起來,他想他會跳起來,直接用雙手掐死她。
「有何不敢?」如意哼笑了聲,雙眼凝睇著他,不閃不避,好似一點也不將他臉上的憤怒看在眼裡。「你會知道我還有更敢的!!」
「尤、如、意!」傅學廉咬牙切齒的喊著。他以為自己不會動手的,但隨著聲音被逼出牙縫,他也伸出了雙手。
如意速退了幾步。「想掐死我,得等你的雙腳先好起來再說。還有,我挺高興的,初次見面而已,先生你已經將我名字記得這麼清楚了!」
「你……」傅學廉咬著牙,氣憤得臉孔扭曲,因為雙手構不著她,而懊惱不已。
他恨,恨自己無法站起,否則絕對要掐死她。
「別太恨我,也別太感激我,你最好快快的適應我,因為接下來的日子,我會照著過去我爺爺照顧你生活起居的慣例,來照顧你。」
「我不要你!」他僅能惡狠狠地瞪著她。
傅學廉發誓,他從沒像此刻一樣的痛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這可由不得你決定了。」如意維持著臉上燦爛的笑.
「我是這裡的主人,有什麼不是我說了算?」他發誓,要是他的腳能好起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掐死她。
腳能好起來?!
傅學廉心中驀地一跳,那驚愕在心中閃現得快速,消失得也迅速,但足夠教他驚訝了。
他不是對未來不再抱著任何希望,任由自己成為只能呼氣吸氣的行屍走向了嗎?現在為何……
「我才不管你是誰,先跟你說明白了,就算是我爺爺,我也不會改變我為人處世的原則,所以你的那一套在我的世界裡,完全不管用。」如意停頓了下,早已預知,他可能會氣得吹鬍子瞪眼。
不過,她希望他越激動越好,越氣憤越好,至少激動和氣憤會讓他發覺自己還活著,而不是一具冰冰涼涼、沒有情緒的屍體。
「還有,現在請告訴我,先生,你要馬上用餐嗎?」不給他再度回應她話語的機會,如意接著問。
傅學廉沒給回應,因為還深陷在希望自己的腳能好起來的驚愕之中。
「沒反應,我能將你的沒回應視為否決嗎?」如意笑著,雙手仍端著餐盤,但雙腳一旋,人已轉身。
「喂,你幹什麼?」傅學廉回過神來,見如意已走離他更遠,遠到角落的窗邊,一個垃圾桶旁。
「你不是不吃飯嗎?」說著,如意一腳踩在垃圾桶的踏板上,垃圾桶的蓋子掀起,她嘩啦一陣,將手上托盤的菜餚一古腦兒的往垃圾桶裡倒。
「尤、如、意!」傅學廉怔愕的看著她,無法置信她的所作所為。
「怎樣,先生有指教?」將東西都倒掉後,她轉回身來,一臉無辜地瞅著他。
「你、你……」有生以來,傅學廉首次感覺到自己氣得渾身發抖。
「你不是不吃嗎?既然不吃的話,就別刁難山莊裡的工作人員了,看大家平日裡多辛苦,還得為你吃不吃東西而感到煩惱難受,所以我乾脆把飯菜都倒掉,這樣多好,大家會以為你全吃了,皆大歡喜。」
「你……」再次地,傅學廉感到自己說不出話來。
她是他的惡夢嗎?
目前不知道,但能肯定一點,他若不能讓自己的雙腳快快恢復行動能力,她鐵定會是他可怕的惡夢。
「怎樣?想謝我啦?」如意偷偷地在心中吁出一口氣,維持著臉上的眉飛色舞。「喔,對了,我想有件事,我還得先跟先生你說明一下。」
既然之前忤逆他的事已做了許多,她不在乎再多一件。
「我最討厭見不到陽光的房間了,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像是下水道中的爛泥,渾身爬滿黴菌等待著腐朽,所以……」沒將話說完,她直接以行動說明了一切。
走到窗邊,她的一手刷地一聲,將垂地的長窗簾用力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