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雷恩那
是他……
真是他啊……
貪婪汲取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白霜月唇角下意識牽動著,幾要彎成謐謐的一個笑弧時,糊成爛糜般的腦袋瓜卻突地浮出矛盾的警醒——
他怎會在這兒?怎曉得來這兒尋她?
我與他本就一體,他讓你快活的,我也有本事辦到……
咱三個也能要好在一塊兒,那滋味你定是喜愛……你定是喜愛……
她悚然一驚,倦乏的雙眸驚得再次瞠開,映入眼底的是他峻厲的側顏,那雙隱郁的詭瞳正直視前方,瞬也未瞬。
她滿心疑慮,身軀在他臂彎裡微顫,卻聽得幾步之外,女子低咳難歇且中氣不足地拋下一句笑語——
「好……咳咳……真狠心傷我了。咳咳咳……你把她搶到手,咳、咳咳……到底是捨不得啊……『天梟』有了弱點,依舊是『天梟』嗎?呵呵……」
週遭靜謐而下,那奇迷低笑幽幽散盡,緊繃的氛圍亦轉淡然。
忽而,白霜月的身子被打橫著、攔腰抱起。
「霄……那女子她、她……」
「她走了。」沉沉的語調兀自壓抑,傅長霄將懷中裹著薄被的虛軟女體重新放回紅榻上,隨即手成劍指,連點她胸與肚腹六處穴位,單掌輕勁往背心一拍。
「呼……」隨著他擊下的氣勁,白霜月連日來悶堵在胸中的郁氣終於吐出,感覺身體溫熱漸起,封穴一解,氣血自然運行。
那蟻咬般的酸麻感消退大半,尤其那雙男性大掌分別貼在她丹田和背心兩處,綿勁透膚而入,助她呼息吐納,不一會兒功夫,她臉頰輕染嫣紅,連耳朵也發燙,氣色已恢復許多。
掀睫,入眼的景物終於有了實在的輪廓,不再漫晃亂顫,她徐緩環顧,眼前的慘狀教她細眉不由得飛挑,記起神魂渾沌間所聽到的連聲巨響,瞧來,那些巨響把這屋房毀得夠徹底了——
八仙桌被當中劈作兩半,幾張梨花木椅碎裂成滿地的木塊和木屑。
屏風倒落,紙窗亦嚴重破損,門被削下半邊,另外半邊尚搖搖欲墜。
牆上橫豎交錯留下好幾道鞭痕,那裂紋似緩緩龜裂中,遲早要毀掉整面牆,就連避在角落的臉盆架也跟著遭殃,木盆子破了,水洩滿地,沖帶起地上的殷紅血灘。
白霜月瞅著那灘血,沭目驚心,女子離去前的咳笑彈撥她的心緒,盤踞疑惑的眉心微蹙,不禁低幽問:「她受傷了……你打傷她?」
「嗯。」傅長霄冷淡坦承,見她狀況已然穩定,便撤下雙掌。
「為什麼?」她側眸瞧他,幽幽又問:「你不是同她百般要好?不是總處處讓著她?不是——」陡地咬住話語。這是做什麼?她心好亂,無數的疑問橫在彼此之間,不曉得究竟該從何問起,又該追問些什麼?
異輝爍耀的深瞳定定鎖住她,傅長霄峻頰微捺,狀若沉吟,道:「她不該帶走你。」
他斟酌再三,給的卻是這樣一句?!
沒有反駁,亦無多餘解釋。
好。很好。
一顆心又似被巨掌抓得繃痛難當,白霜月氣息虛灼,忍著疼低語:「她不該的,是打壞了你的安排。帶走我,『白家寨』倘若亂了,怕西塞高原也要跟著亂嗎?所以,儘管『百般要好』是事實,『處處相讓』亦是事實,可當真違背了『天梟大爺』的意思,下手也不留情面了。」
這其中有諸多疑點,許多事不若表面瞧起來的那般,她心裡也知,亦曉得當時她被劫持時,他對那女子所說的話不一定全然是真,但那些話自他冷冷薄唇中流傾出來後,便一直、一直盤結在她方寸間,惹得她不住往裡頭鑽牛角尖,愈鑽愈深,再難淡然。
「你真這麼想?」傅長霄雙目微瞇,袖中握緊的手指節圓突,額際隱有青筋。
「我——」就是這麼想!無奈,後頭的話都奔至嗓眼兒了,在他炯峻的注視下卻偏偏吐不出來。
她的心到底是偏依他的,只是還惱著、抑鬱著、不願解開,眸底在不自覺間浮染苦怨。
他沒逼她回答,抿著唇,任由視線流轉在她裸裎的肌膚上——
那件薄被掩至她胸脯,她忘了抓緊,被子欲掉不掉的,露出大片肌膚,而她光裸的左臂上正暗紅一圈,是幾日前那女子與他相爭時,在她臂上所留下的鞭痕。
他氣息略灼,目光掃過她胸前賁起的美好弧線上烙著的幾枚紅印,牙關不自禁咬緊,緊得下顎生疼。兩道隱晦的視線持續搜尋,隨即被那刻意留在溫潤肩上的一小圈咬痕扯住心神。
該死!袖底的指握得格格作響。他彷彿再次嘗到牙關滲出的血。
白霜月見他神情古怪,眉宇間儘是郁色,心不由得震了震。
循著他深淵般的瞳所專注的方向,她垂下頸,眸光緩緩瞧向自己,瞥見了胸前點點吻痕,亦瞄到肩頭那圈牙印。
這是解開週身的封穴、調氣運行,將神智拉扯回來這副軀體後,她首次正視自個兒的身軀。
淡淡地垂頸一瞥,那女子伏在她身上做過的事驀地奔湧出來,有些記得很清楚,那感受清晰無比.,有些則模模糊糊,只覺憤惱且羞辱。
更教她感到不堪的是,她這傲然無端的性子以往面對他惡意的對待,尚能硬著骨氣撐持著,如今虛軟地躺在那女子身下,無計可施、無法可使,她最後能做的竟是棄守自個兒的驕傲,脆弱地允許神魂墜離。
眼眶泛溫,她咬牙把熱意逼回,忙抓高薄被掩住裸身,仍垂首不敢看他。
「我、我……你你……」頭昏耳熱,此刻的她拙於言語,一想到他趕到時,定是撞見那女子壓在她身上恣意妄為,便越想越難堪,哪裡還說得出話?
傅長霄將她脆弱與羞憤的神態收入眼底。
她縮在被子裡,唇咬得幾要出血,而他是當真咬出血來了,再次嘗到自個兒的血味。
暗暗把唇齒間的腥甜咽進喉中,他下顎繃得死緊,忍住強擁她入懷的衝動,他怕此時難以控制自身的力勁,會不小心傷著她。
清清喉頭,他嗓音仍低啞得可以。「我去燒水,讓你……好好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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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滿目瘡痍的廂房,傅長霄把浴桶搬進同院落裡、另一間較小的房中。
宅中無奴僕,凡事得親自動手,他動作倒也順暢俐落,到後院井邊打水,然後起灶生火,往浴桶裡分別注入冷熱水,調到最適宜的水溫後,便去把兀自蜷縮在紅榻上的白霜月橫抱過來,放她坐在桶邊的矮凳上。
他動手要扯去她蔽體的薄被,她不依,長髮圈圍的臉容顯得好小,儘管斂眉垂首,緊抿的唇辦仍流露出一貫的執拗,揉在矛盾的脆弱裡。
「讓我幫你。」浴桶中飄出白茫茫的水氣,他單膝跪在她面前,伸手欲勾起她的下巴,卻被她扭頭避開。
他肚腹像狠狠挨了一記重拳,瞳底異輝暗顫。
「你出去……」白霜月氣息略紊,嗓音淡得失溫,卻透著不容輕慢的堅持。
他密密搜索她每個呼息間細緻的表情變化,無語地望住她好半晌,兩人之間彷彿又退回相互敵視的那個時候,他以蠻霸的姿態欺凌她,她則是反抗到底、傲骨難折。只不過,彷彿也僅是彷彿罷了,情動以後,又有誰能退回到從前,一顆心片意不沾、寸情不留?
「我就在屏風外,有事喊我一聲。」他竟是退讓了,使不出強迫手段。起身幫她再添些熱水,探手試過水溫,這才留她獨處。
他並未走遠,就在臨窗邊的椅上落坐,專注聽著屏風另一側的動靜。
聽見她終於起身踏進浴桶中,他忽地吐出一大口氣,才知心一直高懸著。胸中的窒悶陡洩,繃極之感猛然鬆散,胸臆間竟虛空得感到痛楚。
窗外天色已沈,他燃起小廳和內房共三盞油燈,把屋內照得昏昏黃黃。
水聲斷斷續續從屏風所圈圍的角落裡傳出,直至全然靜下,再無聲息。
他等待著,眉峰微攏,深邃的目光像要將那扇屏風瞪出兩個窟窿。
怎沒了聲音?該不會睡著了?
又或者……暈厥過去?!
心下大驚,他起身疾步衝將過去,想也未想,振臂便揮開那扇礙事的玩意兒。
屏風倒地震出巨響,他飛促的腳步霍然頓住。
裡邊,徹底浴淨的女子胴體如出水芙蓉般,亭亭而立在浴桶中。白霜月起身正要跨出,哪裡曉得面前倏亮,一張屏風給毀得支離破碎,她驚呼了聲,提起的一腳絆在桶邊,人往桶外倒落。
沒摔疼,倒是教男人抱個滿懷,她滿身的濕潤迅速滲染他的衣袍。
「你幹什麼?!」又驚、又惱、又羞,她不知所措,只知道不願教他瞧見她現下這裸裎的身子,那上頭留著數也數不清的紅痕,她不要他看見。
傅長霄摟緊她。「你連日來氣穴閉鎖,雖已解開,仍需調息行氣……我以為你浸在熱水裡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