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梟之魂

第6頁 文 / 雷恩那

    「你沒辦法自保。」傅長霄終於嚅動薄唇,依舊沒拿正眼瞧她。「這是私人恩怨,與你無干,你別插手。」

    白霜月腦門泛麻,一會兒才弄懂他的話意。她呼息吐納瞬間變得促急,麥色臉蛋罩凝淡薄霜氣,身子在夜中暗顫,卻絕非畏寒。

    沒多餘的時候讓她問明白,幾要隱入幽夜的女子忽又竄近,身形飛繞在他們週遭,如鈴笑聲揉在風裡,一波波拂過野原上的草海。

    「我來了,你總是一下子就察覺出來,我對那幾頭牲畜下迷魂術,旁人想不通透,你定是一眼就瞧出的。呵呵……你知我,我知你,咱倆兒是一體啊……」笑音忽左忽右,她身影亦是。

    耳裡鑽進那幽柔語調,能酥軟人心似的,擋不勝擋。

    白霜月清楚聽見那女子的每句每字,腦中先是劇震一晃,接著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剝離、游移。

    牲畜……迷魂術……

    她、她也懂得迷魂大法?那些犛牛不是無端端發狂,而是……而是她……

    難解的是,她彷彿抓住了事情的重點,可下一瞬息,那古怪的笑音又盪開一波,把懸浮在她腦子裡的事掃得支離破碎,她努力要穩住思緒、拉緊神智,後腦勺卻忽而爆開莫名的劇疼!

    「唔……」好痛!痛得她不禁擰皺五官。這感覺……竟有些熟悉,猶似她以往抵拒那雙琉璃眼中的迷魂時,所掀起的折磨……

    傅長霄爆出一聲詛咒,鐵臂一勾,撈起她險些軟倒的身軀。

    「收起你的笑聲,不干她的事。」他以不變應萬變,任那女子環著他們倆飛繞,感覺對方的聲息愈迫愈近。

    女子笑音稍緩,幽幽道:「怎不干她的事?少了她,咱倆就不一樣了呀!」

    白霜月正感胸中窒礙,一口氣提不上來,摟著她的男人已悄悄將掌心覆在她左胸,綿熱的真氣穿膚透骨而進,護住她心神。

    「我……我沒事……」只是毫無預警被來了這麼一下,笑音穿腦,讓她招架得好辛苦,但應付這般的劇痛,「經驗」頗豐的她絕對撐得過啊!

    喘息著,她暗自苦笑,心中有無數疑惑,待啟唇欲問,鞭聲忽又厲厲交響,那女子雖止住綿笑,手中長鞭卻凶狠地與傅長霄鬥將起來。

    他確實讓著對方。

    與他相遇相識、進而結為夫妻,白霜月不敢肯定自個兒對他的脾性全然掌握,但也知面對敵手時,依他的冷厲作風,定是選擇快刀斬亂麻,先下手為強,從未像現下這般,守多於攻,儘管胸中怒海波濤,卻未狂放傾洩。

    事情越趨詭譎,她不明白……不明白……她……啊啊——

    由不得她好不容易終才穩住的心思多想,左臂猛地一陣狂疼,那女子的長鞭指東打西,巧妙避過傅長霄揚去的鞭梢,改而纏捆了她的臂膀。

    電光石火間,她不及抵拒,捆住她手臂的力量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把她扯將過去!

    傅長霄懷中驀然一空,心下大駭,回勾的鞭長直撲尚未落地的纖細身影,及時環住她的腰,倒扯。

    腰上緊縛的長鞭雖未打疼她,但左臂那一記來勢洶洶、勁道十足,那女子決意要搶她到手,一條軟鞭硬扯成直線,偏偏傅長霄不允。

    兩股勁力搶成一團的結果,是白霜月足不沾塵被橫吊起來,她儘管咬牙隱忍,緊抿的唇辦仍不由自主地逸出痛苦呻吟,連自個兒的銀劍也疼得握不牢。

    那女子笑笑道:「我出十分力,你自然也得使出同等的氣力,不然留不下她的。可咱倆再這麼使勁兒,我扯你拖,怕是要把她給活生生撕裂了呀!這主意也還可以,我得不到的,你也不該拿。」

    女子話音方落,餘韻尚殘留在風中,傅長霄鞭上的勁力已陡然撤下。

    他撤,她扯,白霜月僅覺腰間一弛,手臂便被拖將過去,疾速撞進一片泛寒的胸懷裡。

    「你|!」連瞧清對頭的機會都沒有,那人手起手落,連連點擊,迅捷無比地封住她週身大穴,教她動不得也說不得。

    「你果然捨不得她。」女子語氣一貫地笑著,將得手的姑娘扛在肩頭。

    沉下呼息,傅長霄原就剛峻的輪廓此時已冷到極處。

    他額角劇烈突跳,扣住長鞭的五指指節,節節突出泛白,琉璃眼在夜中爍光,專注鎖定,靜且威迫地往前踏去幾步。

    「別再過來,還是乖乖留在原地吧。」女子的溫言如若歎息,他進逼,她往後移走,慢條斯理地拉開距離。「我也該走了。」

    「把她留下。」

    白霜月此刻披頭散髮掛在敵人肩上,一顆心幾要跳出喉頭。她瞧不見男人的表情,只覺他語調既冷且淡,難以聽出底蘊。

    「把她留下。」傅長霄再次命令,腳步在瞥見對方三指成爪按在白霜月小腿肚上、作勢要施力折磨時,終於停頓下來。

    女子道:「她是你的弱點,這樣不好,我帶她走,算幫你一個大忙。」

    週遭忽而靜謐下來,野原的風莫名收斂了,白霜月充血發脹的腦子、發熱的雙耳,鑽入他冷沈的聲音——

    「她不是我的弱點。但你帶走她,確實會造成我的困擾,而非幫我大忙。」

    女子後移的步伐略頓。

    「她不是嗎?我瞧你可緊張了,你若不喜愛這位白大姑娘,怎會與她拜堂成親?她白家與你『滄海傅家』結的梁子不小啊,你不取她性命,當真釋懷、沒往心裡頭去了?」

    「留下她自然有好處,比殺了她更好。」他語氣徐緩,不帶絲毫感情,彷彿被迫無奈才懶懶出聲一般,僅單純闡述道:「傅家在西塞高原上的八處礦區長久籠罩在『白家寨』的勢力底下,寨中多年來訓練出無數好手,用盡各種手段籠絡各高地部族的民心,連南北兩麓幾個少數部族也能集結過來。倘若要回復『滄海傅家』的舊貌,絕無法一蹴即成,『白家寨』大姑娘的存在成為必要條件,我留她、娶她為妻,因她大有用途,你帶走她,我自然困擾。即便要除掉她,也得等到西塞高原的一切勢力皆為我所用,屆時再下手也還不遲。」

    「你當真不喜愛她?」

    「我喜愛她帶來的好處。」

    女人笑了聲。「我瞧她面容姣好、身形窈窕,這樣的姑娘你不愛?」

    「這樣的姑娘俯拾皆是,但若要集結西塞高原上的勢力,非打她『白家寨』下手不可。」

    白霜月耳中的嗡鳴聲一陣強過一陣。

    她聽到他說話,雖艱辛,卻也勉強捉住他每個音浪,但……不懂啊!她不是很懂,他究竟在說什麼……她怎地不懂了……

    女子沉默片刻,像暗暗觀察著,只笑問:「那怎麼辦?你把底子大刺刺地掀開,教這姑娘全聽了去,不殺她不行嘍?」

    「我可以在她身上施迷魂術,命她忘掉今夜之事。」

    「嗯……」她狀若沉吟,匆又笑開。「好,我幫你迷了她!」

    女子剛道完話,負著白霜月的身影眨眼間便消失在幽夜裡。

    對方消失得那般俐落,好似教黑夜的顏色大筆一抹,在瞬間抹去整個兒景象。

    事發於肘腋之間,傅長霄先是一愣,身體反應已較思緒快上數倍,雙腿大邁,猛地直奔上去。

    「喝!」腳下竟是一空!

    他驚怒交集,沖得太快,以至於沒留意到,那約莫三丈外的地方,竟是草海野原的邊陲地帶,往下便是陡直斷壁。

    那女子悄不作聲地退到邊緣處,幽暗模糊了天地景物、隱藏了遠近之距,她丟出話轉移他的注意力後,趁勢挾住白霜月躍下斷壁,驀然間失去對方蹤跡,驚得傅長霄根本無暇多想,提氣便追。

    他足下空虛,身軀疾墜,動作全憑本能反應,手中長鞭已奮力一揮,鞭梢以剛猛十足的勁道扎入壁巖內,穩住他下墜之勢。

    背脊貼住巖壁半吊著,赤裸的上身留下幾道擦傷,他渾沒在意,胸骨被劇烈的心跳震得作痛,幾欲噴火的銀藍眼四下搜尋,但底處深不可見,周圍幽茫難辨,哪裡還見女子身影?

    該死!

    該死、該死、該死——

    胸腋間堵著一股火燙至極的悶氣,他張唇欲喊,喉中卻倒灌一口腥甜,這才知咬牙切齒,也能咬出滿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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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緞如血,一掛接連一掛蔓延而去,迴廊彎彎繞繞,那燦艷的紅緞亦彎彎又繞繞,其中尚點綴著無數的大紅燈籠,燈籠上字字雙喜,綴在底端的金黃流蘇隨風輕飄。

    熟悉的所在,似曾相識的佈置,白霜月自被打橫抱進這處隱在巷底的宅院後,輕染倦色的臉容陡凜,困頓的雙眸亦不禁睜圓。

    「唉,咱們快馬加鞭連趕五日,終是找到好地方了。唉唉唉,又非頭一回拜訪,你眼珠子有必要瞠得這麼大嗎?」

    白霜月潔顎微揚,瞅著橫抱她踏進月形門、慢騰騰走在迴廊上的女子。光是這小小動作,便教她頸部肌肉一陣酸軟,待啟唇出聲,又是一陣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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