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涼玥
「那群老怪物我自會擺平。」封礎涯無趣地搖搖手。「你可以走了。」
「屬下告退。」
踩著優閒的腳步,封礎涯自顧自地緩緩搖首。「我還真是壞心哪……」
反正就要離開這令人生厭的地方,大鬧一場,就當為他餞別,這才是所謂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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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已去,下了近十日的春雨昨日方歇,送著早開花香的春風拂上芙顏,闕掠影唇角微揚,漫步的腳步繞進城郊的茶棚,挑個安靜的角落,點壺香茗和茶食,攤開蒼玄留下的病例記載,打算在此打發一個下午。
頑皮的風兒拂過茶棚外盛開的桃花,小巧粉嫩的花瓣飄落在她發上、額上,為素容帶來一抹俏皮的春意。
只是她這方的靜謐並沒有太久。
「闕姑娘,請妳救救小兒,救救小兒啊。」
闕掠影螓首未抬,翻頁的手勢未變,淡櫻色的唇瓣輕吐兩字:「不救。」
朝家丁使個眼色,在家丁將整個茶棚圍起後,打扮得珠光寶氣的中年男子又道:「除了百生手,普天之下唯有闕姑娘能救我兒,還請闕姑娘高抬貴手啊。」
理也未理,噤若寒蟬的緊繃中偶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這處位於城郊的簡陋茶棚,原先就是供往來芙蓉城的百姓歇腿,以賺些微薄的茶水資,提供的茶水及茶點皆非頂好,消費主要是中下階層的老百姓,原先在茶棚內的顧客們見這方情況不妙,趕緊付上茶資離去,就怕倒楣受牽連。
等了好半晌未聽她回應,從未遭人如此忽視的中年男子只得按捺著性子,再度開口,「闕姑娘想要什麼,我西門家皆會雙手奉上,只求姑娘過府救救我兒。」
飲下最後一口茶湯,發現壺內茶水已空,闕掠影纖手微揚,打算再要壺熱茶。
在中年男子的瞪視下,茶棚老闆戰戰兢兢的小跑步至桌邊,抖聲道:「姑娘,咱們是小本生意……您就抬頭瞧瞧吧。」西門家是芙蓉城的富商之一,這位姑娘開罪得起,他們可得罪不起啊。
她收回書冊上的視線,緩緩看著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茶棚老闆,然後挪高視線對上笑僵一張臉的中年男子,柳眉輕佻,「你還沒走?」
擺明沒將他放在眼底!咬牙將怒氣吞回,中年男子再次堆起笑的開口,「闕姑娘……」
將視線調回茶棚老闆臉上,闕掠影淡淡吩咐道;「來一壺熱茶。」繼續埋首書冊之中。
「妳!看來,敬酒不吃,是要吃罰酒了?」中年男子笑臉一收,朝家丁揮手。「來人,『請』闕姑娘回府!」
突地,戲謔的男音加入這方天地——
「西門莊主真是好風度啊。」
未曾忘懷的聲音、未曾忘懷的語調讓闕掠影詫異地抬首,望進一雙帶笑的黑眸。
浮光淘氣地眨眨眼,「好久不見。」
「你是誰?」敢管他西門家的事。
浮光悠哉地緩步而來,在闕掠影身邊的長凳落坐,蹺起二郎腿,單手支頰。「路人。」
西門莊主陰狠的咬牙。「找死的路人。」
他伸出食指搖了搖,更正道:「找人的路人。」差一字差很多好嗎?
心音隨著他的靠近而加速,但闕掠影芙顏上不起波動,慢條斯理地將書冊收妥,淡問:「有消息?」否則這兩年來皆以白紙為答覆的他不會出現。
「妳只有這句話要對我說?」失望啊,他腦中幻想過許多兩人重逢的橋段,沒料到她的反應竟是如此的平淡。
「有其他可說的嗎?」把茶資算給茶老闆,就見她身形一閃,越過包圍茶棚的家丁,往城郊行去。
浮光嘖嘖歎道:「真無情。」一如往常的冷然,好似分別的光陰不存在,讓他依舊……心動。
西門莊主朝楞在職地出家丁氣急敗壞的大吼:「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抓住她!」
浮光拈起闕掠影未用完的茶食入口,涼道:「沒瞧人家不願治嗎?」強摘的瓜不甜,天下醫者這麼多,做什麼一定要找個不願治人的大夫呢?
「你是闕姑娘的什麼人?」聽方才兩人的對話,似乎是舊識,若以這名男子的安危要脅……
看穿西門莊主所想,浮光在他出手前疾如閃電地點住他的穴道,笑得甚是親切和善,好哥兒們似地一手搭上他的肩,輕聲問:「為什麼找她麻煩?」
西門家素與江湖交好,他自身更習了套硬底子的拳法,沒想到連對方如何出手都沒看出便遭人定住,西門莊主有些結巴的開口,「你……不擔心她?」
浮光懶懶地掏耳,「說。」
西門莊主咬牙道:「我兒中了唐門獨門之毒,此毒除唐門人外,唯有百生手可解。」該死,他竟失策地沒留下半個人在身邊。
浮光點點頭,回得理所當然,「那找百生手去啊。」蒼比小牡丹好說話多了。
他的回答激得西門莊主憤慨的滿臉通紅。「百生手獨自雲遊,他唯一的傳人便是闕姑娘。」若是找得到,他還需在這兒看人冷臉嗎?
蒼留下珞兒一人?怎麼可能!他們不是成親了嗎?
心湖微震,望著遠處裊娜的身影,浮光心底升起一股名為希冀的渴望。
「給你個忠告,」浮光笑著拍拍他的肩,食指緩緩輕搖。「死心換人比較好。」管得住她的蒼不在,算他西門家倒楣。
西門莊主大吼:「站住!」穴道未解,他休想離開。「給我回來。」
浮光無所謂的擺擺手,「一個時辰後穴道自會解開。」千山萬水我獨行,不必相送啦。
西門莊主氣急敗壞地威脅,「我西門家不會善罷甘休的!」
真以為他是被嚇大的啊?浮光回首,朝氣得臉紅脖子粗的西門莊主拋個媚眼,「等、你、喲。」
不管西門莊主氣憤的咆哮,浮光逕自陷入沉思。
蒼玄的武功深不可測,珞兒的拳腳功夫亦不差,原先飄忽不定的行蹤卻因他之故,有了固定落腳之處。但他壓根沒法子從封礎涯口中套出委託人,自接下少主令後,他一顆心懸得老高,如今珞兒的行蹤已然暴露,早些離開芙蓉城才是上策。
少主令的指示簡明扼要——取百生手身邊之闕姓女子性命,酬金白銀二千兩。
百生手身邊之闕姓女子……這是第一個疑點,既然要取人性命,為何不指名道姓?古怪的是目標的特徵、容貌皆未描述。第二個疑點。珞兒非王公貴冑,除去闕家千金這個身份,酬金二千兩,未免太高。
左思右想,他推敲出一個假設,委託者並不識得珞兒,而她必會對委託者造成程度不小的威脅,是故寧可錯殺不願錯放,對闕姓有怨且使得起大量的金錢……莫非是左清逑?
在往芙蓉城的路上他已解決掉三組殺手人馬,這表示委託者除了找上「魈一門」外,另買通江湖上其他殺手組織要殺珞兒。
嘖,真不給面子,這也表示委託者的不懂行規,尤其犯了「魈一門」的大忌。
而犯此忌者……浮光嘴角勾起噬血的微笑,看不起高傲的「魈一門」,代價可是很大的。
他不可能下手,明知百生手身邊女子身份的封礎涯卻將任務指派給他,並無好心眼,只是想看他的反應為樂。
忠誠,或是背叛。
浮光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是現世報嗎?他才嘲笑過段風竟為了一個女人選擇走上叛門之路,自己現在卻正是往這條路上走。
說到段風……腦中回想起另一張與珞兒極其相似的芙顏,那個名喚上官凌的女子,儘管段風將她視為失蹤多年的闕若煦,但為了保全他心愛的那朵小牡丹,必要時——
浮光眸中閃過狠意,上官凌會是他下手用以李代桃僵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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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初更剛過,闕掠影垂眸獨坐,皎皎的月色映地一室銀白。
月華中出現一道人影,爽朗的男聲笑道:「賞月嗎?真好興致。」
眼簾緩睜,不意外地看到浮光近在咫尺的笑臉,眸光順著他俊臉移下,瞧見他懷抱之物,她柳眉微挑。
浮光咧開笑臉,獻寶似地將懷中的盆栽擺上桌。「送妳。」
是株含苞待放的夜光白!幻狐洞中的記憶如潮水湧來,浮光氣息撩動著她的髮梢,芳心漏跳一拍,她緩緩地睞了他一眼,櫻色的唇吐露二字:「不必。」
「為什麼?」浮光不依地怪叫。「雖種不出七蕊夜光白,好歹也花了我不少心思耶。」她竟然連聲誇讚也沒,何況這株牡丹是在封礎涯手下唯一幸留的,寶貴得很哪。
她有些意外。「你種的?」
浮光說得一臉得意,「今年是它第一回結出花苞。」兩年前買下一批花苗,終於結出花苞,他熱情地望向她那張芙顏,不遺餘力地鼓吹道:「它定會開得很美,收下吧,收下吧。」
「不。」闕掠影還是搖首,在他發難前淡聲道:「居無定所的生活,它適應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