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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文 / 衛小游

    紫衣將軍被打人天牢的第二日——

    「咦,王叔,你來啦!」正在王宮中與侍郎下棋的東陵王突然抬起頭來。

    項少初連忙起身,對著來人躬身一揖。

    「王爺。」

    臨王穿戴著簡單卻昂貴的王族服飾,身上只在腰間繫了一條玉帶作為裝飾,儘管裝束簡單,這男子仍然儀態高雅、玉樹臨風。

    「項大人,你也在。」向項少初點點頭後,臨王轉看向君王寢宮中最年輕的少年,眼中有著令人費解的笑意。

    「少初正在陪我下象棋呢。」東陵少王指著身前的棋局道:「王叔你來替我看看,我這手棋下的好不好?」

    這棋子是海上商人從東方一個叫作中國的遙遠國家引進東陵的,棋局百變萬化,初學者極不容易看出對手的破綻。朝中對此可說蔚為風尚,但懂得下象棋的能手卻不多,項少初是他僅見過的高手中的高手。

    臨王果真走到東陵王身邊,仔細地瞧了瞧棋局,而後搖頭道:「不好、不好,你這手棋下到死胡同裡了。」

    「真的嗎?」東陵少王訝異地道:「我還以為我這一手佈局極佳呢。」

    臨王笑道:「將軍死了,棋局還玩得下去嗎?」

    項少初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不禁問道:「聽來,王爺似乎也深諳棋路,不知道若是由王爺來下這手棋,會有什麼反敗為勝的好棋路?」

    東陵王立刻撒嬌道。「是啊,王叔,你快幫我。」

    在場三人,完全沒有「起手無回大丈夫」、「觀棋不語真君子」的認知。

    畢竟,象棋本來就不是東陵所有,而是從國外輸入的。

    而將象棋帶進東陵的人,並沒有特別提醒「起手無回」、「觀棋不語」的基本規矩。或許那人以為這是不用說也應該知道的前提吧?

    「不急,讓我再看仔細一點。」臨王對像棋也頗為著迷,私底下研究過許多棋譜。觀察了棋局半晌後,終於笑道:「有了。」

    項少初靜待臨王的棋路。「請王爺賜教。」

    只見臨王竟然伸手將「將軍」一棋拿出棋盤,收進懷中,笑看著項少初道:「項大人,你看我這手棋下得如何?」

    項少初楞了一楞,搖頭失笑道:「王爺拿走了將軍,少初是進也不得、退也不得,看來只能甘拜下風了。」

    在一旁觀戰的東陵王忽然道:「這樣可不行啊,王叔,快把將軍放回來,棋局終究還是要繼續的啊。」

    只見臨王笑笑地看著身高矮他一截的東陵少王。

    「這話就不對了,王上的天牢裡不是還囚著一個將軍嗎?這棋局又哪裡需要我懷中這隻玉棋才能繼續?」

    此言一出,在場三人皆微笑不語。

    敞開的窗口吹進了暖和的春風。

    御花園裡,百花開了。

    ☆☆☆☆☆☆☆☆☆☆☆☆☆☆☆☆☆☆☆☆☆☆

    紫衣將軍被打入天牢的第四天——

    數名掌刑的大理寺官員群帶著諭令急忙進入了天牢中,並在天牢守衛的帶領下找到了已經被關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待罪將軍及其軍師。

    當時容四郎正在打盹,只有衛齊嵐一直保持著清醒,正跪地接旨,清楚地聽著一名為首的官員宣讀王上的詔令——

    經查證紫衣將車衛齊嵐與金虎上將軍之死無涉,即日赦免,賜新服,准假三日後,入宮聽詔。

    容四郎意識不清地睜開眼睛。「啥?我們要被處斬了?」不然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官員們身負重任,激動地命人打開牢房,大聲地道:

    「將軍您無罪赦免了。」隨即命令身邊的守衛道:「還不快把將軍從牢裡請出來。」

    不用人請,衛齊嵐已經拉著容四郎走出了牢房,接過官員手中的詔令,重新讀了一遍。那秀逸的字跡實在令他感到眼熟,似乎曾在何處見過。

    容四郎還不敢相信他們就這樣被放了,還賜服呢!他傾身過來,瞧了那王詔一眼,接著瞇起眼道:「這字跡真眼熟,跟一個月前,你在同關接到的那一張一模一樣。」想必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而王宮中,代王上擬詔者,十之八九是擔任禮部侍郎之職的人。

    這個人,通常非王上親信莫屬。

    衛齊嵐默然不語。是嗎?是因為一個月前也見過這字跡,才覺得眼熟的嗎?還是他以前也曾在什麼地方見過?

    百般疑惑之際,大理寺的官員們已經簇擁著關在牢裡三天的兩人往外走。

    一出牢門,已經數天不見天日的兩人紛紛瞇起眼睛,適應著太過明亮的光線。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衛齊嵐聽到容四郎詢問官員。

    「未時剛過。」

    容四郎算了一算,突然低聲道:「哇,時間掐得真準,整整關了我們三天又三夜。」竟一時不差。難道說,王上原本就打算關他們三天嗎?

    衛齊嵐也覺得事有蹊蹺。

    「將軍,馬車已備妥,請回府休息。」一名小官員道。

    正欲坐進馬車的衛齊嵐突然問:「回什麼府?」

    官員答說:「將軍府啊。」

    將軍府啊……那先王御賜的宅邸,衛齊嵐從來沒有真正入住其中。他心中唯一的家只有晉陽的老家……可那間老屋也早已付之一炬了……

    站在馬車前,衛齊嵐突然發現了自己在這天地之中,竟然已是孑然一身了。在這世上,他已經沒有任何親人,過去投效軍旅時的寄托,如今早已不存在了。那麼,他究竟是為誰而穿上這一身沉重的戰甲呢?

    沒看出衛齊嵐心中的想法,小官員兀自笑道:「將軍府一直都為將軍備著,現下,百官們應該都聚集到府上,準備為將軍接風洗塵了吧。」

    衛齊嵐不作聲,與容四郎一同坐進了馬車裡。

    待馬車前行後,他才道出疑問,「容四郎,你說,王上關我們這三天,有什麼用意?」

    容四郎早已累到沒心思去計較那些王宮中人的想法。「管他大王什麼用意,先讓我睡頓飽覺、洗個熱澡是先。」牢裡吃喝拉撒一處,難過死人了。

    衛齊嵐搖搖頭,喃喃道:「一點都不像是個智賽諸葛的軍師……」

    他懷疑回到將軍府後,他們能得到充分的休息。那小官員剛不是說了嗎?百官們現下都聚往將軍府去了。

    容四郎一確定不會被斬首後就安心地睡著了。

    遲遲沒有睡意的衛齊嵐拿出收在懷中的詔令,注視著寫在那黃絹上如飛鳳般的黑色墨跡……奇怪,這字……真的好眼熟。

    是錯覺嗎?

    第五章

    一進將軍府,經過簡單的梳洗後,容四郎立刻找了間幽靜的廂房補眠去了,一點兒都不打算理會聚在廳堂裡的那些人,任憑這宅邸的主子去進退應對,沒有半點分憂的心思。

    正當容四郎好眠的時候,三夜未曾合眼的衛齊嵐在眾多朝中官員「洗塵」、「接風」的敬酒中,無法拒絕地被灌了個酩酊大醉。

    只見他斜坐在主位上,高大的身軀幾乎挺不直,向來有神的雙眼此刻正醺醺然地瞅著面目模糊的官員們,聽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抱怨近年來朝中出現的「大患」——

    「……紫將軍,你在同關多年,有所不知,這項少初非但淫亂宮廷,還仗著王上寵信,在朝中翻雲覆雨,簡直就是一枚長在東陵國土上的大毒瘤啊……」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眾人的附和。

    「不說別的,光說日前將軍下獄這件事,十之八九是那項少初在王上耳邊讒言云云,王上一時糊塗,才會冤枉了將軍,所幸將軍蒙天庇佑……」

    此言再度引起眾官員義憤填膺地討論。

    衛齊嵐歪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捉著酒杯,一隻手撫著一匹官員們送來的上好賀綢。

    此時一位官任鳳圖閣大學士的老臣憂國憂民道:

    「今日他項少初膽敢誣陷紫將軍這等忠良,來日你我恐怕都要被扭送大旦寺問斬,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

    一位尚未通過吏部試分發官職的候補官員正氣凜然地下了個結論:

    「總而言之,只要項少初一日身在朝廷,我東陵就一日不能安定。這是個不得不除去的大患!」

    此話一出,立即引來酒酣耳熱的眾人一陣鼓掌叫好。候補官員也頗為自己的膽識自得。

    所以,這項少初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

    上自正一品的高官、貴臣,下至連正式宮職都尚未分放的新進官吏,全都得罪光了。衛齊嵐逐一細算這屋子裡的大小官吏,最後決定再加上他自己。

    畢竟,這些大官小官不都聲稱項少初誣陷他下獄?看來他也是其中一名受害者呀。

    手中酒杯重重地摔擲在地,鏗鏘的聲響引來眾人的注目。

    只見這名眼中已有些醉意的將軍突然虎虎生風地站了起來,大聲呼喝一名童僕為他提來御賜寶劍。

    那名小童僕從沒拿過寶劍,一不小心竟將劍刀給脫出了手,只來得及緊緊抱住劍鞘。銀光閃閃的劍刃直直飛向身穿一身紫色御賜新服的將軍,眾官員們紛紛驚呼當心之際,將軍已旋臂握住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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