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衛小游
跟著衛齊嵐閉目養神片刻,恢復了點精神的容四郎突然想到了些什麼,又睜開眼睛。「這實在太奇怪了,如果王上召你回京是要問你罪,為什麼十里亭外會有那麼多人來替戍邊多年的將軍接風洗塵?」
「我不知道。」
像是早料到衛齊嵐會有這樣的回答,容四郎不以為意,又道:「還有啊,那名站在王上身邊的年輕男子……你見過他嗎?」
「沒見過。」他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抬起頭,又怎麼會知道他是誰。
容四郎思索著當時聽到的話。
英雄也是人,也會犯錯……
「老實說,將軍大人,你是不是得罪過什麼人?」否則他怎麼老覺得,那男子說的那些話,像是特別說給衛齊嵐聽的。
「我不記得我有得罪過什麼人。」衛齊嵐說:「三年前我們停留在王城中的時間並不長。」
當時他唯一說得上「得罪」的,也就只有婉拒迎娶公主一事可能得罪了一些人。但在東陵,女子無論是在民間或宮中,大多不得拋頭露面,更遑論干預政事了,因此不可能是公主挾怨報復才對。
衛齊嵐不認為今日被網羅下獄,會跟當年拒婚一事有關。那麼,線索又斷了。
最後一個疑問。容四郎看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天牢。「你說你『知罪』,請問你究竟是犯了什麼罪?」
衛齊嵐沒有立刻回答,久久,他才道:「我說出來,你不要太驚訝。」
容四郎拍拍胸脯。「我膽子夠大,你說吧。」
他準確無誤地在黑暗中找到容四郎的臉,回答說:「我應該是犯了殺人罪。」
什麼殺人罪?當將軍的人,要不殺人,還有點困難吧。
容四郎蹙起眉。「你殺了什麼人?」
不是非常肯定的。「我想……我是殺了一位將軍吧。」
容四郎瞪大雙眼,腦子立即轉了過來。「你是說你殺了金虎將軍?」
衛齊嵐點頭。「恐怕是。」
容四郎突然大笑出聲。「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剛剛才想到的。」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時間點上也很湊巧。
容四郎大拍雙腿,「真是的,我應該要比你早一步想到的。」
衛齊嵐唇邊掛上一抹微笑。「可惜你還是晚了我一步。」
容四郎猛然止住了笑聲。「既然你是剛剛才想到的,那幹嘛王上一問罪,你就知罪了?」白白讓他們被關進來當替罪羔羊。
不料衛齊嵐竟道:「那時候我想也沒想,就覺得應該要那麼說。」
「衛齊嵐你——J
「我知罪。」衛齊嵐連忙道歉。這句話說起來實在是很順口。
還好黑暗中看不見容四郎的目光,不然衛齊嵐早被眼神化成的利刃給千刀萬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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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步險棋,你可知道?」
金闕宮中,最為尊貴的十五歲少年一邊嘗著近侍宮女采衣準備的蓮子湯,一邊抽空詢問那名站在窗邊,尚未換下玄色朝服的青年。
「臣知道。」青年視線定在窗外早春的宮廷花園。
「那好,」像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東陵少王點點頭,轉道:「快來嘗嘗看這蓮子湯。采衣用玫瑰花瓣熬成的湯汁,搭配清香的蓮子,喝起來爽口極了。」
采衣早為項少初預備了一碗蓮子湯候著。「大人快來嘗嘗,冷了就不好吃了。」
項少初離開窗邊,端起蓮子湯。「多謝采衣姑娘。」
采衣為這一聲謝,臉頰染上了一層薄紅。
少王笑著調侃道:「采衣對項大人可真是體貼,不怕我哪天真把妳賜給少初。」
采衣尚未及抗議,另一名宮女采月便調笑道;「那才好呢,采衣仰慕項大人多時了呢。」
「采月快別胡說了。」采衣急得臉都紅了,連忙澄清,「我只是、只是想,大人身子骨比較單薄,再說我對王上可是忠心耿耿,更不用說——」
東陵少王不由得哈哈大笑。「開玩笑的啦,別當真,我哪裡捨得把我廚藝最好的侍女送走,除非……」兩隻眼睛淘氣地轉向正在喝蓮子湯的清秀男子,一點兒也沒有「君無戲言」的自覺。
采衣一顆心差點沒跳出喉嚨。
采月好奇地問:「除非怎麼樣?」
「除非愛卿住進金闕宮中,與我長相為伴,那就不用分你我啦。」
項少初單手輕拍著胸口,好不容易才吞進了一顆噎住喉嚨的蓮子。「萬萬不可,我的王上,您就別再戲弄我們了。」
「嘖,借我戲弄一下會少塊肉喔。」用完一碗蓮子湯,東陵少王伸了伸懶腰,遣退了宮女們。
待寢宮中只剩下他與心愛臣子兩人之後,才問:「話說回來,愛卿,你打算關他們幾天?」
「三天。」
有趣。「不能少一天嗎?」
項少初點點頭。「一天也不能少。」
「為什麼非得是三天?」東陵王非常好奇。
「一天是關給首輔看的,一天是關給臨王看的。」項少初淺淺笑答。
「這我知道。」早早就說定了的,只是……「那第三天呢?」
「我說過了呀,王上,英雄也有犯錯的時候。」
少王微蹙起眉。「我似乎不該讓你公報私仇。」
只見項少初伏地行禮。「少初謝過王上。」
「起來、起來。」東陵少王叫道:「總有一天,我要你告訴我,你跟我的紫將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項少初但笑不答。
東陵少王忍不住想起,當年也曾見過項少初臉上有過這樣的神情,不過那時,他還不知道他們將一起把東陵的朝政推向什麼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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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衛送來餐食和飲水時,容四郎忍不住道:「我就說你鐵定冒犯過什麼人,說不定就是那位王上跟前的紅人——這麼糟糕的食物,比軍中的乾糧還不如。」還好飲水看起來是乾淨的。
說是這麼說,為了活命,還是拿起了食物往嘴裡塞。這麼難吃的東西,應該不至於有毒吧?
衛齊嵐默默吃著乾澀無味的食物,不發一語。
只聽容四郎又道:「話說回來,天牢都是關朝廷要犯的,餐食還能好到哪裡去呢?照理說有得吃就不錯了……」說完,又是一聲長歎。
這幾天,容四郎歎息的次數比誰都多。天牢中陰暗無光,看不見外面天色的變化,不過從送餐的時間來推斷,這應該是他們被關進來的第三天了。老天,在這種地方關久了,真的會連日子都忘記。不知道他們還得被關多久?
衛齊嵐雖不作聲,但容四郎已經把他肚子裡的話都說出來了。
「也不知道現在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就算要把金虎將軍的死算在你我頭上,也要找時間把罪證拿來栽一栽贓吧……」
無憑無據就要定一個大功臣的罪,那當今王上恐怕還不是普通的昏庸唷,這樣下去,玉座很快就會不保了吧?
正當容四郎喃喃自語之際,一個陌生的腳步聲引起了衛齊嵐的警覺。
「有人來了。」他提醒道。
容四郎立即停上了碎念,好奇地等候那陌生腳步聲的主人現身。
果然,那陌生的腳步聲終於來到了關著將軍及其軍師的大牢前,一把火炬照亮了闋黑的牢房,也照亮了來人的臉。
來人生得好眼熟!容四郎瞇起眼細瞧。
「將軍,您受罪了。」火炬之後是一張有著方正臉型,粗眉粗髭,身穿著王宮禁衛軍服的侍衛。
衛齊嵐早看清楚來人的面貌,他的夜視能力極佳,黑暗對他不會造成太大的阻礙。
這名持著火炬的侍衛不是別人,就是三天前押解他們進天牢的王宮禁衛之一田瀚。也是三天前,在城門下,替他求情的人。他靜靜地看著這名侍衛將一個食籃放在地上,取出幾樣食物和水酒一一遞進牢房裡。
「天牢的飲食很差,這些酒菜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還算新鮮……」侍衛邊佈置餐食邊說道。
就著火光,容四郎看清楚了碗裡的雞腿和酒菜,不禁蹙起眉來。「這就是……我們的最後一餐嗎?」不會吧?那他還寧願遷就之前那些糟糕的飲食。
田瀚連忙道:「不是的,容軍師別誤會,這是我私底下想辦法送進來的,因為我想……」
「謝謝你。」衛齊嵐終於開口了,他明白這名侍衛的好意。
「啊,將軍……」
「這些酒菜我們收下了,可田兄弟你還是趕快離開,以免被人撞見。」天牢是何等森嚴的地方,豈能讓一名小侍衛來去自如,萬一被發現,可能會連累了他。
衛齊嵐總覺得從一開始他們被關進來到現在,整件事情都透著無法以常理解釋的蹊蹺。
田瀚立刻因為這關心而脹紅了臉。「將軍不用擔心,我都打點過了,不會有事的。再說,兄弟們心裡都清楚,將軍您是無辜的,朝廷一定很快就會還給將軍一個公道。」
容四郎早早捉起了雞腿啃下了一大口,一聽田瀚這樣說,他立即問道:「田兄弟,你在外頭有聽見什麼風聲嗎?不然你怎麼確定將軍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