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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衛小游

    他離京三年,也許朝中人事早已歷經諸多變遷,生出了更複雜的牽扯,遠比當年更加凶險。

    這些牽牽扯扯像蛛絲般,牽一髮,動全身。這回入城恐怕凶多吉少。

    心思千回百轉之際,轉眼間,兩人已來到鳳天城外三里處。

    兩人不由得仰頭望向那高聳入雲的蒼色城牆。

    鳳天是一處坡度平緩的高原,沒有天險阻遏,只有一百里外風川地界有一條金波大江,形成天然險要。因此為了保護毫無天險遮蔽的王城,城池建築得格外堅固,不僅城牆全用質地堅硬的青石砌成,城牆也建築得高聳入雲,兩道護城河分別環繞著內外城牆,就算敵軍兵臨城外,要攻進城中,絕非一朝一夕可致。

    這是一座堪稱固若金湯的城池。

    開國先王定都此地,只因為據說這塊平原之下,孕有鳳翔九天的浩浩王氣,因此才排除萬難,從國內各地運來最堅硬的青石打造出一座銅牆鐵壁,冊名為「鳳天」。

    兩人從三里外遙遙望去,城池果真像是一隻展翅欲翔的青色鳳凰。

    先前的嘻笑輕鬆全然消失殆盡。

    還沒入城,他們便合力營造了一個紫衣將軍粗魯無文、不理會人情世故的假面具。而「足智多謀」的容軍師也不過是個怕事畏主的草包,更不值得瞧上一眼。

    但這「面具」真能保命防身嗎?連容四郎也不敢打包票。

    在東陵凶險的內政中攪和,遠比在邊關與敵人廝殺來得危險多了。這一進城,只怕有進無出。

    也許是兩人都領悟到這一點,一股不尋常的靜謐在兩人之間蔓衍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衛齊嵐終於打破沉默。

    「容四郎。」衛齊嵐難得這麼嚴肅地直喚他的軍師。「倘若我出了事,你先走。」

    容四郎心神一凜,突地哈哈大笑說:「我當然會先走啊,要我跟你死在一起,除非你是我娘。」他容四郎豈是有情有義之輩,竟這般看重他。

    衛齊嵐點點頭。「記住我說的話,千萬別費事救我。」

    說完,他策馬往城門馳去,沒瞧見容四郎臉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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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要進城了。只是衛齊嵐萬萬也沒想到,立在城上迎接他的,竟是數面迎風飛揚的鳳旗。

    臨風中,但見精繡在朱黃色的鍛面上的蒼色鳳鳥張揚著羽翼,直直要迎風飛入天際。

    王旗?!

    王上在此!

    一踏進王城,衛齊嵐立即下馬,單膝著地,額頭叩首伏地。

    「臣,衛齊嵐,拜見吾王。」

    東陵素來尊重武將,武將面聖,只需行叩首大禮,不需五體投地。

    容四郎遠遠跟隨在後,立刻有樣學樣。

    只見端坐城上,身邊圍繞宮婢與侍衛,一名眉目秀致、儀容尊貴,散發著無比氣勢的美少年垂目看向這名跪於他足下,一身輕便戎裝的紫衣將軍。

    少年蹙起眉頭,腹中似有沉吟。

    左思右想,最後還是伸手招來身邊一名衣著飄逸的玄裳青年,附耳低語:「愛卿,我忘了該說什麼了。」

    在場眾人皆伸長了脖子想一聽究竟,但午時過後,風勢轉大,吹得旗旌幡動,恰巧遮掩了禮部侍郎與王上的低語。

    「王上,您該說……」

    只見東陵少王點點頭,眼色一亮地抬起頭。

    不知是不是湊巧,原本強勁的風勢忽然止息下來,城中上下皆清楚地聽到這位少王清脆的聲音。

    「紫衣將軍衛齊嵐,你可知罪?」

    觀看著局勢發展的眾人皆詫異不已,弄不清楚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王上召將軍回城,不是為了論功行賞,犒賞紫將戍邊多年的勞苦嗎?

    這紫衣將軍可是東陵的大英雄啊,怎會有罪?罪從何來?

    孰料從入城後就沒有抬起頭過的紫衣將軍竟叩頭認道:「臣知罪。」

    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第四章

    衛齊嵐一認罪。

    當下,這位少年王上立即滿意地下令:「來人啊,把他押入天牢。」說完,便要起駕回宮。

    呼,這裡風好大。「愛卿,這裡風大,我們趕緊回宮烤火去。」

    眾人還尚未反應過來之際,一名禁衛軍中的侍衛突然排開眾人,跪在王前。「敢問王上,紫將軍犯了什麼罪?」

    似是沒料到會有人膽敢如此一問,正要登上御輦的東陵少王轉過身來,瞇起一雙美目看向那名發問的侍衛。「你是什麼人?本王問罪,你有意見?」

    「卑、卑職不敢。」侍衛的頭垂得低低的。

    只見一直立在他身畔的侍郎低聲提醒:「王上,您該說……」

    東陵王又點點頭,轉而道:「侍衛,你抬起頭來。」

    「卑職不敢。」

    東陵王怒笑。「都敢向本王問罪了,你有什麼不敢?」

    「卑職——」

    「趕快抬起頭來!你要違抗王上的命令嗎?」禮部侍郎突然沉聲喝道。

    侍衛總算抬起頭來,禮部侍郎雙目炯炯地注視著他。

    「侍衛,報上名來。」

    「卑職田瀚。」

    禮部侍郎的聲音有安撫,卻又帶有威挾之意。「田瀚,告訴王上,你跟罪臣衛齊嵐是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

    「那麼你為何膽敢質疑王上的聖明?」

    「卑職不敢。」

    「你不敢質疑王上的聖明,還是不敢肯定衛齊嵐沒有罪?」

    田瀚只不過是一介武人,哪裡鬥得過這名隨侍王上身邊,為東陵王所寵信的愛臣。當下無法答出話來,只能支支吾吾,直說「不敢」。

    禮部侍郎並不就此放過他。「那麼你到底為何膽敢宣稱罪臣衛齊嵐無罪?」

    被逼到絕處的田瀚咬牙吞血道:「每個人都知道,紫衣將軍是我東陵的大英雄,狼河一戰,威震四方,我東陵的大英雄,怎麼會有罪?之所以犯顏敢問王上,只是出於仰慕。我與將軍,非親非故,沒有任何關係。」

    田瀚一席話,道出了在場眾人心中的疑問。只是這話無修無飾,人人都畏懼地看著田瀚,猜測他是否就要禍從口出,身首異處。

    只見那名身受王上寵愛的禮部侍郎揚起唇來,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名已然俯首認罪,人人仰慕的「大英雄」一眼,又回過頭道:

    「英雄也不過只是個人。田侍衛,是人就會犯錯的,否則你眼中的這名『英雄』,又怎麼可能在王上面前認了罪呢?更何況,王上說他有罪,他就有罪。王上如此聖明,難道還會有錯嗎?」

    田瀚當場被禮部侍郎這席話堵得無話可說。

    他想說,英雄也可能被奸臣賊子陷害啊,比如說,眼前這個奸臣……但這話才到喉頭,便因為禮部侍郎正「笑容可掬」地看著他而作罷。

    此話一說,他田瀚恐怕要當場人頭落地。

    普天之下,誰不知道眼前這位年輕男子是王上跟前的大紅人,得罪他,就等於得罪王上。

    「你還有話想說嗎?」禮部侍郎好心地問。

    田瀚只能咬著牙,用力搖頭。

    「那好,念你如此忠心赤膽,就由你負責帶人將罪臣衛齊嵐押解天牢。」頓了頓,禮部侍郎又道:「還有,要嚴密看守,可別讓罪臣逃脫了,否則依法要問斬你三族人頭。」

    田瀚苦笑領命而去,立刻又被喚住。

    「慢著。」禮部侍郎瞥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早就偷偷抬起頭來觀察局勢的儒士,唇邊一笑,命道:「容軍師也一起押解天牢。主帥犯法,軍師同罪。」

    東陵王早坐上了御輦,百般無聊地看著心腹大臣為他處理繁瑣的事務。

    「愛卿快來,采衣說要給我煲一盅玫瑰蓮子湯,我們快回宮去,冷了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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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牢。

    跟著衛齊嵐一同被關進暗不見天日的地下天牢裡,容四郎忍不住道:「好個主帥犯法,軍師同罪。這奸臣要羅織忠臣罪狀,果然很有一套。」

    衛齊嵐連日來奔波進京,臉上滿是風塵,如今才下馬就被送進天牢裡,身軀疲憊,早就閉目養神起來。

    如果說,衛齊嵐有一點疲倦了,那容四郎更是累癱了,不過他仍喃喃抱怨:「早知道會被關進天牢,先前在十里亭就該先飽餐一頓才是,也不用得罪人。話說回來,那時候我不知道會有這樣的下場啊,唉、唉、唉……」

    這幾天他們日夜兼程,覺沒得好睡不說,就連三餐也多是拿乾糧果腹,簡直是在虐待自己。

    盤腿坐在陰冷的地板上,容四郎原本活絡的腦筋都打結了。

    「沒道理啊,這沒道理啊。」突然想到了些什麼,他推了推他的牢友。「你是不是早料到了?」

    嘴巴閉得緊緊的衛齊嵐勉強開口。「料到什麼?」

    「我們今天會落到這個下場。」說什麼有難先走,可他沒說他們會一起被打入天牢啊。

    「沒有。」

    好簡短的回答。不信。「真的沒有?」

    忍不住笑了笑。「到底誰是那個料事如神的——」

    「好好好,我投降。」容四郎咕噥道:「反正那個名號也不是我自己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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