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連清
四週一片靜寧,完全無聲了。許久後,江淘兒才慢慢躺下來,蓋好棉被,望著紫色床帳,發呆。
她睜著眼,眼皮一瞬也不瞬的,漸漸地,視線模糊了,神智也渙散了。
「他還是要我考慮當細作之事,這有什麼好考慮的呢?不同意就不同意,我不能、不會、更不該背叛恩人呀!呵∼∼」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揉揉困極的雙眼。瞄了眼窗外,室內燈火通明,外頭天色卻是闇黑的,畢竟現在是睡覺時刻。「呵∼∼」濃濃睡意讓她又打了個呵欠。
「好想睡……好……喔……我是要好好睡上一覺了,肯定是掃地掃得太累了,才會作惡夢……是的,全是夢,我只是在作惡夢罷了,夢醒後就沒事了……什麼『殷家莊』、什麼細作、什麼怕死……通通都是夢境……宛若金童仙子般的公子爺,心地不會如此陰險的……對啊……只是在作夢……這只是夢境一場……醒了,就沒事了……」
呼嚕嚕……呼嚕嚕……睡吧,閉上眼,靜靜地睡吧,睡醒後就沒事了……
沒事的……
第二章
「啊——她她她……她是誰?」一道尖銳的女音在殷願的寢房乍然響起,劃破寧靜的晨光,三雙眼睛驚詫地看著床鋪上的丫頭,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三名女婢按照往例,在清晨時分來到少爺的寢房整理與打掃,不料卻看到不可思議的畫面——
一名陌生女孩就躺在爺兒的床鋪上睡覺,而且還捂著耳朵!
「好吵!」江淘兒被突如其來的尖叫指控給嚇到驚醒,睜眼,連忙捂耳抵擋尖叫聲。
「她是誰?她怎麼睡在這裡?還給我捂著耳?」第二道拔尖而起的指控跟著響起。
江淘兒忍不住坐起身,反問她們。「你們又是誰?呃!」江淘兒話語一頓。明亮的天色讓她把紫色羅帳看得更加清楚,卻也同時讓她心口一涼。「我……我真的是在『殷家莊』,我不是在作夢,昨晚的事情全是真的……」
「你嘀嘀咕咕在講些什麼呀?」第三道嗓音再起,語句裡充滿著不可思議。
江淘兒穩了穩心緒後,側首,再問著床邊站著的三名姑娘。「請問你們三位是誰?」
「我才想問你是什麼東西哩!你怎麼會睡在爺兒的床鋪上?我在殷家工作了六年,從十四歲工作到二十歲,每天做事勤快,從不曾被夏管家斥責過,也把少爺服侍得妥妥當當的,但卻不曾躺過爺兒的床!」玫瑰又氣、又急、又哀怨地說著。
「何必廢話這麼多?你就直接問她怎麼會睡在爺兒的床上就行!」杜鵑憤憤不平地迸話。她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擁有如此殊榮?一定要逼問出個答案來!「快說!你快給我回話!你怎麼會躺在爺兒的床鋪上?」
江淘兒望著插腰指控的母夜叉,她們……也是丫鬟?「我叫江淘兒,至於為什麼會睡在爺兒的床上?其實我……我也不知道耶!」誠實答道。從黑暗中清醒過來時,她就躺在這張床鋪上了。
「你不知道?!」杏花冷哼,不相信地駁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別假惺惺了!老實招來,你是不是用了什麼妖術,所以才能睡在爺兒的床鋪上!」
「妖術?」江淘兒一怔,倒是覺得她的話有幾分道理。她的確像是中了妖術,才會一睜眼就被變來「殷家莊」。「也許是妖術吧,但使用妖術的肯定不是我,而是『殷家莊』的爺兒,是『殷家莊』的爺兒把我變到這張床上來的。」
「我家爺兒把你變到這張床鋪上?」玫瑰忍不住放聲大笑。「呵呵呵……哈哈哈……你在說什麼呀?太可笑了!你居然指控殷願少爺主動把你放在他的床鋪上,你是什麼東西啊?」突然,她笑聲卡住,問:「你該不會是青樓女子吧?」
「不是不是!我不是青樓女子,我不是!」江淘兒驚嚇地直揮手。
「哼,看你也不像!」她容貌靈秀,氣韻卻是呆呆的,白嫩嫩的粉頰呈現小女兒般的嬌羞,平心而論並不似青樓女子。「可你也不像是千金小姐,你究竟是什麼來歷?」
「我是什麼來歷?我只是個丫鬢。」她承認自個兒的身份,但沒亮出「單家堡」的名號來。在事情尚未弄清楚前,還是別把「單家堡」給弄進這團混亂裡比較好。
「你是丫鬟?」三人仔仔細細地打量她,倒是相信了她的說辭。「沒錯,你很像丫鬟,但卻是一個大膽的丫鬟!竟然敢說爺兒主動把你放在他的床上,這種齷齪言論,足以讓你被浸一百次豬籠!」
「啥?浸豬籠?」江淘兒呆掉。
杏花向前一步,一把抓起蓋在她身上的錦被,怒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爬上少爺的床,卻是很清楚你沒有身份蓋著少爺的錦被!你給我下床!」食指指到她的鼻尖上。
江淘兒緊張又害怕地回道:「睡在這裡並非我所願,你們何必這麼生氣?況且是殷願挾持我來到『殷家莊』的,是他硬逼我睡他的床,錯不在我,你們不可以浸我豬籠!」
「殷願少爺挾持你到『殷家莊』,還硬逼你睡他的床?」此話讓三人氣沖牛斗,顫抖的雙手好想掐死她。「你是哪根蔥?不,你就只是個丫鬟罷了,即便相貌美麗……不,你不美麗,只是可以看,不過傻里傻氣的氣質,誰會喜歡?你以為扮可憐就會讓我們相信你是被殷願少爺挾持來的嗎?呿!挾持?虧你敢胡說八道!你的渾話只可以騙騙狗兒,騙不倒我們三個聰明人的!」
「別廢話了,你給我下床,別霸佔住爺的床!」杜鵑再次喝斥。
「你們……好凶喔!『殷家莊』的奴婢都這麼凶悍嗎?」相較之下,「單家堡」的奴僕們善良多了。
玫瑰綠了臉。「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罵我們凶悍?像你這種來路不明,且滿口胡言的丫鬟,怎麼可能是被殷願少爺給挾持來的?我們不會相信你的誆騙之辭!」
「不只你們不相信,連我自個兒都不明白他為什麼特別挑選我來挾持?」這正是她的疑惑之處。同時被買進「單家堡」的還有花帖與薛又星兩位姊姊,為何偏偏挾持她?讓她拿支掃帚拿到了「殷家莊」來?「該不會是殷願少爺特別喜歡我吧?」她大膽猜測道。
「啥?你說什麼?殷願少爺特別喜歡你?!」暈了,三名女婢面面相覷,差點沒昏倒。
「應該吧?否則他怎麼會特別挑我進『殷家莊』呢?」她愈想愈覺得有此可能性。
「你——不要臉!」舉起手,就要朝她的臉頰打下去!
「退下!」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命令。
杜鵑一震,連忙收手。
呼,幸好她尚未打下去,否則讓少爺當她是母老虎,她豈不是啞巴吃黃連了?
杜鵑連忙回身向主子稟報道:「少爺,您瞧,您床上居然多了個莫名其妙的女子,她是——」
「下去!」殷願再道。
玫瑰指著床上的江淘兒,道:「我趕她不走,她就一直這麼賴在床鋪上呢!」
「那又如何?」殷願瞇了瞇眼。
「呃?!少爺恕罪!」三人立刻低下頭。侍候他多年,太清楚他陰沉難測的性子了。
「下去!」
「是,奴婢告退!奴婢這就告退!」杜鵑、玫瑰、杏花連忙退走,不敢置喙。
人走,門關上。
江淘兒從他一出現就一直端詳著他,看了許久許久後,終於啟口道:「你又出現了。」至此,她確定自己並非在作夢,她真的在「殷家莊」,而這位「殷家莊」主子殷願就是慫恿她返回「單家堡」當細作的惡徒!
「我昨夜說過,今早要來聽聽你的答案,當然會出現。如何,答應當細作了嗎?」殷願站在床畔,直截了當地問她。
江淘兒歎了口氣,耐心回道:「你還是不死心,還是想慫恿我做壞事嗎?你對天譴就這般毫不在意嗎?天譴是很恐怖的……」
殷願聽著她的叨絮,身體不動也不移。
她努力地勸告他。「……所以,惡毒之事我絕不做,也不希望你做。小心事跡敗露後,你會被五馬分屍!五馬分屍的刑罰相當恐怖,比死還恐怖呢,所以你要不要——」
「你真的不怕死?」殷願終於受不了地打斷她的喋喋不休。
她頓了下,點頭,回道:「我怕死。」
「很好。」殷願的唇角勾起微笑,她總算露出本性來了。
「但比起背負惡名而亡,現在就不明不白地死去還比較好些。」她再加一句。
唇畔的笑意瞬間凍住!
即便睡了一覺,江淘兒依然不怕死,也依然用著三娘教子的口吻在訓誡著他!
豈能容她囂張?
豈能?
江淘兒警戒地凝視他,他沉默不語的模樣好深沉,教人完全無法讀透他的思緒。他想做什麼?「殷少爺,我拒絕了你,那你還要留住我嗎?是不是可以放我回『單家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