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華甄
「不……不……」葉兒驚惶地搖頭,她根本就不知道他要搶的是什麼,更沒有想過他為何要去搶,此刻明白了原委,她只感到一陣後悔。「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就敢這樣胡作非為嗎?」易水寒厲聲訓斥,然後不再看她,將目光轉向地上跪著的人們。「大家都起來。」
他俯身扶起年紀最大的大娘,用略帶疲憊的嗓音說:「今天的事就先這樣,誰是元兇不要再對別人說了,你們去照顧這些人,至於你!」他看著葉兒,眼裡的失望是那麼明顯。
「你以為你是正義的化身,你以為你能做到朝廷做不到的事!消滅我,是嗎?好吧,我會給你機會。可是現在,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裡!」
說完,他大步地走了出去。
等他完全消失在門外後,葉兒跪在眾人面前道歉著。「對不起,我只是想阻止他搶劫,可沒想到會連累大家……」
「這事你可做錯了!天爺是好人哪!」大娘說她一句後就帶人做事去了。
小三也很惱她,但被她坦白認錯的勇氣感動,欽佩取代了氣惱。此刻見無人理她,便俯身扶起她。「起來吧,以後別再幹傻事了。」
接下來,大家收拾整理著廚房,將剩下的蘑菇燉小雞全端出去倒進山溝裡,再換上清水,為笑聲停止後會很虛弱的人們準備有助子恢復體力的草藥和淡粥。
葉兒心情複雜地跟著大家做事,心裡卻無法不去想剛剛才明白的事,並擔憂易水寒回來後不知會如何處罰她。
從他臨去時的眼神和那句警告中,她知道他絕對不會輕饒她。然而無論怎樣,她都準備接受他的懲罰,不是為別的,是為了被她連累的好人和那些期盼著這些糧食過冬的貧苦百姓。
懷著既擔心又自責的心情,她默默地坐在小三身邊拉著風箱,灶上的大鍋裡正熬著黃澄澄的小米粥。
房間裡的笑聲漸漸弱了,中毒的人們開始清醒,但大多失去了體力。
爐膛裡的火呼呼燒著,房內充滿藥味和小米粥的香味。小三知道她心情不好,為她排解道:「別擔心,天爺是好人,他不會打你的。」
「天爺真是好人嗎?」想著好多人偏袒易水寒,葉兒猶豫地問。
小三的回答絲毫不含糊。「當然是,天爺是天下最好的人。」
「你很喜歡天爺嗎?」葉兒看著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小三沒來得及開口,走過她們身邊的大娘插言代她回答。
「喜歡,我們這人人都喜歡天爺,他是我們的恩人!」
「易水寒是大娘的恩人?」葉兒看著轉到另一個爐灶忙碌的大娘說。
「是,如果不是爺,大娘早就死了。」
葉兒心頭一震。「怎麼會?」
「八年多前,鳳凰山寨剛立起,爺出山辦事,看到大娘坐在崖邊哭泣,原來她兒子打獵不慎摔下懸崖。爺二話不說就下了崖,救起那孩子,替他受重傷的腳包紮止血,又抱著他走了三十里才找到郎中治療!」小三告訴她。
「後來呢?」葉兒受到震撼,在她的生命裡,何曾見過這樣好心的人?
「後來爺留下一些銀兩給大娘就離開了。」小三簡單地說。
「離開了?那如今大娘怎麼會在這裡?她兒子呢?」葉兒急切地問。
小三臉上出現哀傷之色,看到葉兒還在等著答案,便輕聲說:「兩年前,官兵強搶獵戶的皮革,大娘的兒子不服抗爭,被官兵打死,大娘傷心地要上吊,是爺救了她,從此大娘就落腳鳳凰山了。」
「喔,真可憐!」葉兒同情地看看大娘。
「可憐的又何止是大娘一人呢?」小三往爐膛裡再添把柴。「鳳凰山裡個個都是可憐人,是爺救了我們,就連紅綢姐弟也是爺六年前在天水關救的。」
「說給我聽。」葉兒請求。
「紅綢姐一家從關內逃難到天水關,爹娘死於饑荒,她不得不靠賣繡品養活弟弟,不料有個惡霸看中她的姿色,欲逼她為娼,她想帶弟弟投河自盡,幸得天爺路過救了命,從此跟隨天爺來到這裡。」
「那你呢?也是爺救的?」葉兒低聲問,紅綢的身世讓她同情。
小三點點頭。「四年前,我賣身葬父,跪了三天沒人理睬,是天爺替我爹爹置辦了壽衣棺木,安葬了爹爹,又救活了我……」
小三聲音哽咽著說不下去,她低頭擦拭眼淚。
葉兒的心在顫抖,她只知道易水寒是盜賊,而盜賊都不是好人,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為何他要做盜賊,更沒有想過住在這個「賊窩」裡的竟都是些苦命人!
「那麼說,天爺真是好人囉?」她彷彿在問自己。
「你為什麼會懷疑?」小三驚愕地看著她。「難道你沒有聽過那首歌謠嗎?」
「什麼歌謠?」
「乞兒哭,天爺助,男兒活,天爺路……」小三的聲音不大,可那些漸漸清醒的人們聽到她的歌聲都跟著唱了起來,一時之間,越來越多的人加入。
「……失夫無嗣寡婦苦,鳳凰山中天爺顧。」
質樸洪亮、帶著各種方言口音的歌聲裡飽含的感激之情讓葉兒熱淚盈眶。
「對不起!對不起!」她喃喃著站起身跑出了廚房。她無法再待在這裡,因為心頭越來越深的罪惡感讓她無力承受太多突如其來的感動。
第六章
奔回房間,葉兒一頭埋入堆於炕頭的棉被上,任懺悔的眼淚浸濕厚厚的棉被。
是的,她錯了,從來到鳳凰山後,不,從認識易水寒後,她做錯了很多事,她是個自以為是的傻瓜,是個沒腦子的女人!
易水寒說的沒錯,自己什麼都不懂,竟敢胡作非為!可是如今,她還能挽救所有的一切嗎?
在自責懊悔中,葉兒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是一陣粗魯的拖拽將她驚醒。
她抬頭一看,易水寒板著臉站在炕前。
「起來!跟我走!」
「去哪裡?」她茫然地問,視線不很清楚,她舉手揉眼,發現滿眼是淚。
「幹嘛?又想安排什麼詭計嗎?」易水寒冷冷地將一個小包袱扔給她。
「帶上這個跟我走,其它的你不需要知道!」
葉兒不再說話,跟隨他出了門,卻見飛狐正靠在外屋的門上。
「飛狐大哥!」她欣喜地喊他,易水寒則進了他的房間。
飛狐回頭看著她,笑容依舊地說:「呵呵,小狸子該收收利爪了,你要知道今日你可是差點兒壞了咱們的大事。」
「對不起……」葉兒羞愧地說。
「不過我倒想吃吃那笑菇燉小雞,也痛快笑它一場呢!」飛狐安撫似地說。
可他的安塞讓葉兒更加羞愧,她垂頭無言以對。
易水寒從屋裡走出來,腰上多了一把劍,身上多了件披風。
「好啦,我們走!」他抓起葉兒的手,對飛狐說:「這裡就交給你了。」
「祝哥哥馬到成功!」飛狐不正經地對易水寒彎腰行了個大禮,再對葉兒說:「美麗的小狸子不需要害怕凶狠的獵人,因為你的美麗是最好的武器!」
葉兒被易水寒拖著往前走,但她踉蹌中還是回過頭來看飛狐,想弄明白他話裡是什麼意思,更何況她是多麼希望能有人告訴她,易水寒要帶她去哪裡!
可是拽著她的大手沒有給她任何停下來打聽的機會,那邊的飛狐也只是一臉興味地看著她被拽著往立於前方的馬走去。
「不用看了,沒人能救你!」易水寒雙手抓住她的胳膊,將她舉起側放在馬背上,然後一甩披風,瀟灑地翻身上了馬,不等她回應就將她摟入懷中。
而當他一抖韁繩策馬起步時,葉兒看見紅綢跑過來,嘴裡似乎在喊著什麼。可是易水寒沒有停留,也沒有回頭,一夾馬腹軀馬離開了山寨。
葉兒僵硬地坐在他懷裡,雙手緊抱著那個他扔給她的包袱。雖然心裡有很多的疑問,但在他緊繃的雙臂間,她無法開口。
此刻太陽已偏向西方,很快就會落下山去,她覺得自己的心也像眼前的落日一般沒有生氣。
進山那天因為被蒙著眼睛,所以她不知道,路的情形,今天才看清楚山寨外的地形果真是非常複雜。離開峽谷後,就是望不到頭的樹林山丘,在這樣的崇山峻嶺中,就算她雙眼大睜也不可能記得住路。而且路越走越窄,走越高風也越大。
就在她感到寒冷時,易水寒大手一拉,用身上的披風將她裹進懷裡。他的動作絲毫沒有遲疑或商量的意味,只有全然的佔有。對他突然這麼好心為她遮擋風寒,葉兒有份驚慌,也有絲安慰,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並沒有恨死她?
靠近他,感覺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一股熱流從體外直燒到心裡,再蔓延到她的臉上和全身,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你要帶我去哪裡?」
沒有回應,身側的男人彷彿沒有聽見似地只顧驅馬穿過山間狹窄的石徑。
沉默中,她更加感覺到緊靠著她的魁梧身軀所帶給她的巨大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