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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這時見泰麗莎走了進來,大家便收住了話頭不言語了。

    後來,也就是六個月之前,從家庭律師那裡傳來了一個驚人消息:德諾姆伯爵已在巴黎去世。

    他是得了一種巴黎的時疫症熱病,當時死的人不少,他也在劫難逃。

    伯爵遺體運回之後葬在鄰國教堂的家庭墓穴中。

    泰麗莎這下才知道她有多少親戚,這些年來,由於不齒她父親的行為,他們故意冷落這母女二人。

    親戚多得成堆,討厭之極,其中大多數上了年紀,她也因此懂得了為什麼她父親對這些人不屑一顧,仍然我行我素,全然不把他們對他的行為指指點點放在心上。她幾乎可以聽到他們之間在竊竊私語,說由於她是她父親的親血脈,將來一定也會惹事的。

    她不能原諒的是他們對她母親的態度。

    直到這時她才明白,母親的法國血統會受到夫家姻親的猜疑和非難。

    這聽起來似乎很荒唐,但是泰麗莎這下才瞭解到,如果清白人同罪人有關係,那麼前者與後者同罪。

    她的外祖母,在法律上享有肖富爾女伯爵的地位。

    外祖母同外祖父是愛情結合,而並非法國很普遍的那種包辦婚姻。

    外祖父格雷斯通勳爵在巴黎當了很短一段時間的大使,外祖母就是這時同他相識的。外祖父當時鰥居。泰麗莎的母親常對她說,他和年輕女伯爵怎樣一見鍾情,彼此難捨難分。

    女伯爵的娘家當時要她和一個門當戶對的法國年輕人訂婚,這個人在盧瓦河流域廣有田產,與肖富爾家門當戶對。

    「但是,除了我父親比母親大十六歲這一點以外,簡直找個出任何說得通的理由反對這門婚事,我還從來沒見過有哪一對伴侶像他們那樣幸福。」母親說。

    母親的聲調透著悲哀,流露出的眼神告訴泰麗莎,那化是她曾經有望於良人但終成泡影的幸福。

    未能等到女兒成年,外祖父格雷斯通勳爵就占世了,由於他膝下只有一個獨生女,便由她繼承了大筆遺產。

    從她講話的語氣女兒瞭解到,財富事實上成了她遇人不淑的根源。

    等到泰麗莎從墓地往回走時,她才猛然想到,她沒有兄弟姊妹,母親擁有的一切,現已由她一人繼承。

    現在,她懷疑錢對她還有什麼意義。她再一次告誡自己,她決不嫁人。

    醫生說,她母親死於惡性腫瘤,惡疾給了夫人很大的痛苦。

    泰麗莎不相信醫生的話。她知道,打父親去秋過世之後,母親再也不能指望父親回頭了,因此失去了求生的念頭。

    那時泰麗莎可以看到她一天天在消瘦,身子越來越虛,對任何事情都漠然置之,她顯然不想繼續活下去,唯願速死。

    穿過橡樹成蔭的鄰園,泰麗莎在回家途中大聲地說:「我決不受母親受過的那份罪!」她陷入了沉思,以致當她走上通往道爾屋的車道時,她一時竟沒有注意到停在門外的那輛四輪敞篷馬車。

    在她看到了馬車時,她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她叔父的。

    她在葬禮上看見過他,當他作為新的德諾姆伯爵被護送到教堂前座時,她知道他長得不像她父親。

    他不如父親英俊,不那麼高大,身材也沒有父親那樣修長和優美,而這些都是父親吸引人之處。

    叔叔的體格要笨重得多,還不到四十五歲,他已經謝頂了。

    離開墓地時,叔父對她說:「泰麗莎,我很快就要搬到家族屋子裡來,當然,我會來看你。」

    此刻泰麗莎在極力忍住眼淚,而且決心不讓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失態,她只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沒有想到叔父竟提前來訪,她提醒自己,他現在是一家之主,對他決不能露出些許不豫之色。

    她走進大廳,看到與他們從大宅一起來的老管家正在等她:「爵爺在客廳裡,小姐。」他說。

    「就他一人嗎?」泰麗莎問道。

    「是的,小姐。」

    泰麗莎沒有再問什麼,而是徑直走進客廳。

    客廳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母親生平最珍愛的,其中有漂亮的嵌銀傢俱,是母親在她的雙親過世後從巴黎帶來的。

    還有一些珍貴的法國畫,它們絢麗多彩,光線明亮,與大宅牆上掛的那些粗重的家族畫像迥然不同。

    叔父站在壁爐前,爐內生著小火,當泰麗莎進屋向他走去的時候,她感到他在打量她,就像一個想買小馬駒的人在仔細端詳小馬那樣。

    她向叔父走去,行了一個屈膝禮。

    「早安,愛德華叔叔,我沒想到您這麼快就來了。」

    「我要過個把禮拜才會搬來,」伯爵回答說。「我只是想會見莊園管事,我想,既然來了,我就該和你談談,泰麗莎。」

    「您真好,愛德華叔叔,您用點點心好嗎?」

    「我已經吩咐你的傭人給我端一杯紅酒來。」

    他環視了這間屋子,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些法國傢俱和一幅弗拉戈納爾的畫上。「我看出來,你把這裡安排得舒舒服服。我覺得你母親從大宅搬到這裡來是挺合適,大宅對你們母女倆來說是太大了。」

    「可是,」伯爵繼續說,「你知道,你母親已經去世,你不能一個人住在這裡。」泰麗莎很快接著話茬說:「這一點我想到過,我打算要我的一個保姆,魯賓遜小姐來和我一起住,我很喜歡她。」

    伯爵表示同意說:「你想得對。」他說:「同時,以你目前的年齡,十八歲,你應當進入社交界,活動活動。」

    「那我倒不想,」泰麗莎連忙說,「再說我還沒有脫孝啊!」

    「這我知道,」伯爵帶著點試探的語氣說:「但是你總不至於一整個夏天的社交活動都不參加吧!今年秋天你就要滿十九歲了,我想同你商量點事兒。」

    泰麗莎想,不用他說她也猜得出是商量什麼事,她那股強勁兒上來了。

    她不想被介紹到什麼「社交界」,父親當年曾把社交界說成是「婚姻市場」,她心裡明白,到了那裡人家就會當她是一個身價頗高的女繼承人」。

    她已經盤算好要出去旅行,如果魯賓遜小姐也同意,便相伴同行。

    她很想看著希臘,也許還有埃及。

    「我想你知道,」伯爵相當嚴肅地說,「你的雙親現在都已去世,我身為一家之主,是你的監護人,經過慎重考慮,我確信對你來說,最好是盡早結婚!」

    即使伯爵此時向泰麗莎扔了一枚炸彈,她也不會如此驚慌失措。

    「愛德華叔叔,您是說……結婚嗎……?」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伯爵回答說。「你是一個漂亮姑娘,今天早晨我向你母親的律師事務所進行了咨詢,知道你名下有一大筆財產,這就是說,你心裡要有數,求親的人會少不了,他們想的是你的錢,而不是你這個人!」

    還沒有等到他繼續說下去,泰麗莎就感到不舒服,覺得她叔叔指的是她父親。「身為你的監護人,我為你挑選一個丈夫,我想你我都能看得上。」

    「您……為我……物色了一個……丈夫!」泰麗莎懷疑地重複說。

    「我想你還不認識我的兒子,」伯爵繼續說,「但是你會發現,他是一個有魄力的小伙子,他人聰明,又是一個好運動員,由於有朝一日他要繼承我的封號,他應當成家,此事非同小可。」

    伯爵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我會安排你們見見面,如果你們雙方都同意,只要你們的婚禮不大肆張羅,今夏完婚合情合理。」

    他的話把泰麗莎嚇壞了,她當時很難相信這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然而,他的的確確是用他那既乾巴又乾脆的聲音說,僅僅是由於她擁有一大筆財產,她要嫁給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

    她開始時忍不住想說,她決不同意這門親事,無論如何,她不打算嫁人,尤其是嫁給家族成員。

    但是泰麗莎非常聰明,她知道,同她叔叔對著平沒有好下場,因為人家是她的合法監護人,這是既成事實。

    因此,她克制住了。能作到喜怒不形於色母親見了是會高興的。她把眼睛看著地下,不讓叔父看到她眼中的怒火。她低聲地說:「您把我嚇了一跳,愛德華叔叔!我沒想到您會提出這樣的想法來!「如果你仔細考慮一下,你就會知道,我是為你的最大利益著想的,」叔父回答說,「事實上,這樣做是明智的。你和魯琥特可以住在大宅,這就是說,你們兩口子都可以享受莊園一切舒適條件,當然,我和你嬸嬸可以就近照顧你,給你們小倆口拿主意。」泰麗莎在葬禮上也見到了她嬸嬸,從她談到她母親時的那種神情,她感覺到,她對她父親的惡感已經擴大到他的妻子,無疑還擴大到他的女兒了。

    泰麗莎現在知道,她對這位愛麗斯嬸母已經產生了惡感,她無法想像,這種爹媽生出來的大兒子會有什麼討人喜歡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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