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單飛雪
「我吃看看。」曦西湊近,拿薯條吃。
因為這個靠近的動作,張摩爾聞到熟悉的嬰兒皂香,他一陣心悸。
「真的哦,你的真的比較好吃。」曦西窩在他胸前,連吃好幾根薯條。
於是,張摩爾除了聞到香味,還感覺到她的發,輕輕摩挲過胸前衣服。頓時,身體僵硬緊繃,站得直挺挺,瞅向藍天,感覺自己,像根火柴棒,滋滋滋燃燒。
在SCBWAY裡,曦西檢視摩爾寫的作品介紹,一邊吃著鮪魚蔬菜色拉。
張摩爾在一旁也沒閒著,他瞪著色拉,正專注地忙以尖叉做武器,攻擊生蔬大隊,叉住這個,丟到桌上;叉住那個,扔棄桌上,待曦西發現時,桌上已佈滿蔬菜殘骸。
「噯、你幹什麼啊?!」曦西這一喊,嚇住他了。
張摩爾頓住動作,右手抓著叉子,叉尖上還死著一根青椒。
曦西看了快暈倒,桌面排滿蔬菜大隊,敢情是最時髦的裝置藝術?一排是青椒,一排是紅蘿蔔絲,一排是洋蔥,還有一排酸黃瓜,排列整齊,像在桌上行軍。在標榜健康飲食的SUBWAY餐廳,幹這種事,簡直是羞辱店家。
環顧左右,撞見好幾對正竊笑的眼睛,曦西瞪他。「喂,為什麼要這樣?」
「我不要吃這個——」生菜難吃死了,呸。他看曦西低頭掩面,好像很窘。
「張摩爾,這樣很沒禮貌,挑出來的都比盤子內的還多。店員看了怎麼想?挑出來就算了,還讓它們排隊?天啊,超丟臉的。」
雖然不明白有什麼關係,但看曦西困窘,張摩爾急了,難得和她共餐,怕再沒有下一次,於是趕快做出補救動作,沒想到,她又驚呼——
「你幹什麼?!」曦西看張摩爾叉住丟桌上的青椒吃,又叉住洋蔥往嘴裡吞。忙抓住他的手制止。「放桌子上了你還吃,髒啊。」
「你不是說丟臉?」
曦西怔住,看他皺眉,硬要吃下去的樣子,忽然心頭一暖,這傢伙……她失笑。「我敗給你了。」她拿衛生紙,將挑掉的蔬菜包好,桌面收拾乾淨。「你把能吃的都挑出來了,根本就沒吃什麼嘛。嘿,我知道你愛吃什麼了……」把他當小朋友就行了,她去買了一份手工餅乾給他。「巧克力餅乾,這愛吃了吧?」
愛吃,更感動的是她的體貼。吃著曦西為他買的餅乾,每一片嘗起來都好甜蜜。他看曦西修改他寫的作品說明,欣賞著她嚴肅專注的模樣。
她說:「這樣寫沒重點喔,我幫你改成……」
你怎麼改都好!他啃著餅乾,餅屑掉得到處是,望著她失神。彷彿時光倒流,回到年少時,英文老師又回來給他上課。唉,真希望時間能暫停。
「你看,這樣是不是更清楚?」她抬頭,怔住,哈哈笑。「你小朋友啊,餅乾掉得到處是?糟了!」曦西掩住嘴,失笑了。「唉,好像一直在念你,像不像一個囉唆的大姐?」
嗚……他拉長了臉,眸色暗下,小她四歲,心中很介意了,又聽她說什麼大姐,更心灰。
曦西看看手錶。「啊,四點多了,我還有事,你看看我改的跟你的意思有沒有一樣,Bye嘍——」她風也似地走了。
張摩爾還捨不得離開,把她沒喝完的可樂拿來喝,可樂不冰,仍喝得陶醉,回味曦西的一瞥一笑……
「張摩爾?」冷不防有人喊。
張摩爾僵住,抬頭,頓時臉紅耳熱。曦西站在桌前,眼神奇怪地看他喝她喝過的可樂。
張摩爾放不可樂解釋:「我很渴。」
「噢……」曦西尷尬笑了笑,拿了掛在椅背的袋子。
「Bye——」閃先,張摩爾怪怪喔!
她是不是以為我是變態?!但我不足!張摩爾氣惱,發現桌沿掛著洋傘,她把傘忘了。
稍後,太陽下山,天色暗藍,有個好高的男人,竟撐著把小花傘,昂首闊步,走在大街。
張摩爾特立獨行,引人注目,他嘴角噙著一抹詭異的笑,懶得理會別人眼神,這一路,都要賴在曦西傘下,太迷戀,變傻瓜。沒關係,他情願當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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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西趕著去見閔智投顧公司總裁,羅閔睿。
六十幾歲的羅閔睿,留小平頭,身材矮胖,愛抽雪茄,喜歡收藏藝術品,長期贊助國內各大藝術展。他常約曦西和藝術家們喝茶聊天,辦公廳內,處處擺設藝術收藏。有奇石琉璃,陶器西洋畫,品味非凡,喜熱鬧,更愛欣賞美女。
一見美麗的曦西來了,羅閔睿笑容滿面。
「曦西啊,我想起來歡迎你,可是我喔,懶得站起來啦,哈哈哈哈哈哈。」羅閔睿歪在沙發,拍拍肥肚。「你看看我這個肚子,就要爆炸了,哈哈哈哈哈。」
曦西笑瞇瞇說:「所以你不能再喝酒啦,誰叫你老是跑酒店。」
「你來得正好——上次跟陳桑談贊助,你的『時尚考』忘在這裡了。」他向秘書使個眼色,秘書趕緊拿來給曦西。
曦西失而復得,高興得摸了又摸。「原來是在你這裡,難怪找都找不到。」
「手機也掉在這裡好幾次嘍,你健忘的毛病也太嚴重了吧?哈哈哈哈哈。」
「沒辦法,要記的事太多,腦子越用越不靈光咧!羅董最近好嗎?」
「要是有像你這麼漂亮的員工,就好啦,就開心嘍,哈哈哈哈哈哈。」
「那可不好,你工作會分心。」
「曦西啊,等一下我跟李董要去紅苑抽雪茄,一起來,我介紹朋友給你認識。」
「我拿了好幾張優待券,是夫人最愛看的昆曲表演喔!」打開皮包,曦西拿票給羅董。
「唉呀!」羅董低笑咳嗽。「我心情正好,幹麼提我老婆?」
曦西頑皮地眨了眨眼睛。「前幾天夫人還找我喝下午茶喔。」
他露出個懊惱的笑容。「我知道知道啦,你這丫頭是秀蕙派的奸細嘛。不想跟我們幾個老人出去玩,就拿我老婆出來擋。」
卓曦西甜甜一笑。「我來又不是為了玩,有事拜託董事長哩。」
「每個來找我的都有事拜託我,不是借錢就是想問內線消息,沒一個是來關心我這老頭子。曦西,你跟我借錢的話,三百萬還OK,多了就不行噢,哈哈哈哈哈。」
「不借錢,是要賣東西給你。」
「噢?最近有什麼好貨嗎?」曦西是他參加藝品拍賣的專業顧問,每次競標,他都會先問曦西的意見。可是曦西一向只會給意見,不曾中介藝品買賣啊。
「是啊。」
「好好的策展人不做,跑去賣什麼東西?」他忽然面色一變,生疏起來。「如果你是要跟我推銷直銷產品,你可以回去了,我從不買那種……」
「我賣你這幅畫——」曦西拿翻拍的照片給他看。
羅董戴起老花眼鏡,仔細端詳,畫中是夜晚在牆頂睡覺的花貓。
曦西解釋道;「這是新銳畫家張摩爾的畫作『貓夢』,他也會參加我十月策劃的『詭異三角戀』。怎麼樣?羅董很喜歡吧?」
愛呵呵笑的羅董,忽變得異常嚴肅,摘掉眼鏡,坐直身子,看著曦西。「卓曦西,我羅閔睿贊助過多少展覽,看我的收藏也應該知道我的品味,拿學生程度的畫作呼嚨我?還想賣我?如果是跟我開玩笑,我原諒你。如果不是,就是存心坑我。」
羅閔睿一向都將曦西當好友,沒生意往來,曦西從未見過他勢利的這一面。她微愣,低頭想想,抬頭,仍笑,笑得甜美可人,口氣好溫柔地說:「這畫,就賣羅董五百萬吧。」
「五百萬……」羅董眸色驟暗,看著曦西,拍桌吼:「他馬的,滾,混蛋!」
下午三點開會,白御飛大方借出信義路的工作室,這裡的會議室寬敞,設備齊全。
張摩爾準時報到,曦西看見他,暗暗驚訝。他穿橄欖綠線衫,洗到褪色泛白的破牛仔褲。這傢伙,唉,和頂尖藝術家們開會,竟沒有特地打點一下穿著。
白御飛的女助理們忙招待大家,巴熙、蕭禾、墨霓陸續到來,大家入座後,會議開始。
曦西先報告「詭異三角戀」的主題發想,以及將挑選出大家的哪些作品參展
那邊,燙大鬈發的前衛藝術家巴熙,懶洋洋地托著臉聽,塗著蔻丹的指甲,不時撥弄頭髮,慵懶地笑,對曦西的發言沒意見。
另一旁,始終抬高下巴,斜眼看著曦西的短髮女子,是瘦到胸凹,冷傲的墨霓。
國畫大師蕭禾,戴古董圓眼鏡,穿藍袍,始終皺眉,憂國憂民樣。
曦西報告五分鐘後,墨霓忍不住了,不顧大家在場撇開資料,對曦西說:「我反對讓張摩爾加入,」她朝張摩爾看一眼。「有得罪的地方很抱歉,但我就事論事。」又回看著曦西。「憑什麼他可以臨時加入我們?」
曦西說:「讓新人參加,可以讓展覽更多元,各位也能從中得到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