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宰相大喜

第19頁 文 / 橡果

    只聽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說:「這東西啊,原本有一對。一隻我已經給了流火那丫頭,這剩下的一隻嘛……奶奶給你保管……日後你若是中意哪家姑娘,就把這玉鐲子送給人家。」

    他不動聲色地笑笑。

    「奶奶,我的事您不用太操心。」他站起來踱到窗邊,「您再寬心等一陣子,常州那邊的事一辦完,我就把您的孫媳婦兒帶回來,說不走到時連曾孫都有了。」

    「喲,這麼快?」老夫人喜出望外。

    沉湛點點頭。他和紫瑄早已行了夫妻之禮,所差的,不過是一個名分。

    「是哪家的女孩兒?怎麼不帶回家裡來,讓奶奶和你爹娘好好看看?」

    「她的來頭太大——」午後的熏風透窗徐拂,他負著手站在窗邊,唇角輕揚,兩眼笑得瞇成了天邊的月牙,「我怕嚇到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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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閻閤府邸的後院,東廂房一片燈火通明。

    一個穿著灰白色長衫、披頭散髮的人,手中拿著一柄奇特的黑劍,口裡正唸唸有詞。

    廂房正中央擺下了一張神案,案上除香燭之外,還立著一個木雕的小人偶,木偶胸腹前貼著一張白紙,紙上所寫的正是沉湛的生辰八字。巫師在神案前哼哼唧哪個沒完,又繞著八盞碧幽幽的琉璃水晶燈,邊遊走邊揮舞著黑劍,活像要把天地間的惡鬼都招來。

    沉德沛在一邊瞧著,忍不住皺起了眉,「他好歹是我的親侄兒,可、可別害他性命……」他擦了擦額上滲出的虛汗,「萬一真出了事,我娘和我大哥那裡也無法交代。」

    「放心,不會鬧出人命。」閻合冷淡地笑笑,「我只是替三爺出口氣罷了。」

    過了許久,那巫師才從癲狂的舞顫中歇下陣來,「成了。」

    閻合的目光倏然變得銳利,「怎麼樣?」

    巫師喘了一口氣,「沒有性命之憂,只是十五日之內,逢寅、未、亥三個時辰,會頭痛欲裂,如被針扎一般。」

    「不錯,後生晚輩,這個教訓足矣——」閻合打量著沉德沛此時驚魂甫定的神情,冷冷地一勾嘴角,「來人,帶他去賬房領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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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湛陪了老夫人一整天,也照顧了一整天,直到落日西沉,由於心中牽掛著紫瑄,才向奶奶辭行,暫時先回常州,隨後依然是來時的十幾個家丁跟著。

    官道上暑氣尚未散盡,馬蹄受熱跑得飛快。

    一陣熱風揚起細沙塵土,路邊樹枝草叢中的鳥雀被驚超,撲撲振翅飛向天際,西邊的最後一抹斜陽幾乎在霎時隱去,暮色籠罩大地。

    他懷中揣著那隻翡翠玉鐲,一騎當先。

    只見天邊一片浮雲遮月。

    過了半晌,夜風吹散了浮雲,月色清暉才重新普照大地。

    沉湛卻猛地感到頭部一陣劇痛,如萬針齊扎,噬血鑽心的痛楚。

    眼前驀然一黑,他從馬背上滾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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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源!」

    紫瑄從夢中驚醒,汗如漿出,濕透了她身上纖薄的衣衫。

    她摸索著披衣下床,心魂不定地走至窗邊。

    但見滿庭蓊鬱,月色寂寂,卻沒有人能給她一個答案。

    方才只是一個噩夢嗎?

    為何她會夢到知源從馬背上摔下來?

    夢中的情境雖消散了,那份恐慌感卻猶在,且伴著猜疑,越來越濃。

    她在窗邊站了良久,來回踱步,再也無法安睡。

    一直到臨近卯時,天光隱隱放亮,夢境才被證實不假。沉湛被攙扶著回到常州的宅邸,家丁們七嘴八舌地描述當時情景,她卻無心細聽,只先命人速請大夫。

    過了半個時辰——

    「如何?」紫瑄陪著大夫出來,憂慮至極。

    年邁的大夫捋一把白鬚,連連搖頭,「奇怪、奇怪……我行醫多年從沒碰上這樣的病症。」

    她的憂慮更深了,「可他不是頭痛得厲害?」

    「時而痛,時而不痛。」大夫拍拍身上的草藥箱,「我沒轍了,只能開幾帖安神壓驚的方子,你們將就著抓藥熬湯,好歹有些功效。」

    陪著大夫步出外廳,紫瑄滿腹心事,緩慢地回到房中。

    已入卯時,夏日裡天亮得早,屋外已有雀鳥啁啾,風過庭院,吹落葉尖上的夜露,不時響起咚的一聲輕響,極其清脆,在一片寂靜裡清晰地傳入耳中。

    回來的路上,在亥和寅兩個時辰,沉湛的頭痛總共發作了兩次。而此刻,他平靜地躺在床榻上,經過一夜折騰,早已昏昏睡去。

    她在榻邊坐下,專注地看著他的俊顏,不知不覺流露出憐愛的神色。

    除卻廟堂毫局在上的身份、社稷輔君之憂,她終究仍是個女孩子,為情所繫,為自己心愛的人牽腸掛肚,本來就是天底下最正常的一件事。

    她守在床畔許久,直到沉湛醒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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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入一更天。

    窗外是冷月清輝,窗內卻是芙蓉帳暖。

    紫瑄依偎在沉湛的胸前,低低地道:「奇怪?你的頭痛總共發作了三次,昨晚在亥時,今日在寅時及未時各發作了一次,難道……難道是沾染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他反而失笑,忍不住逗她,「紫瓊,你可是孔府門生,子不語怪力亂神。」

    「唉,關心則亂……」她幽幽歎了口氣。

    到了二更天便又是亥時了,他的頭痛可還會再發作?

    「我向來是不信那些神神鬼鬼、命理天數的。」他輕扯起唇角。

    她皺眉,「但這病來得莫名蹊蹺,又查不出病理所在,我實在擔心……」

    「擔心什麼?」沉湛輕吻她柔軟的髮絲。

    紫瑄卻倏然坐直身子,福至心靈,她想起一個人來。

    雲石老人!

    「知源,」她苦笑,「我們不該忘了貝貝的師父。他的醫法高妙,若是向他求救,一定可以想出良方的。」說罷,她披衣下床,點亮燈,在桌邊匆匆寫就了一封信。

    「這樣也好。」他看完信,把信紙放回桌面,「反正姑且一試,宜早不宜遲,我這就派人送往杭州。不過,要是他們師徒倆已經啟程前往雲南……」

    「那也無妨。」紫瑄接口道,「我再修書一封,請我爹爹幫忙,從杭州往雲南的橫斷山路程遙遠,他們一老一小腳程沒那麼快,派人加緊搜尋一下,應該能夠找到雲石老人的。」

    第八章

    而此時,在醉花閣內,沉湛的那位三叔卻正和閻合一干人等把酒言歡。

    醉花閣是常州最出名的風月場所。

    沉德沛親自持盞為閻合斟滿,口中猶道:「這次全賴閻大人,替我出了一口惡氣!」

    他似笑非笑,「三爺言重了,其實不過都是些上不了檯面的小把戲。」

    巡撫宓謙已先回了蘇州府衙,此處在座的還剩下常州知府賀東林。

    沉德沛忽然又露出一絲憂慮之色,「閻大人,不瞞你說,這次大人替我教訓了知源那小子,我心裡自當是感激不盡,不過我家裡……」他吞吞吐吐,「唉,我在家真的日子並不好過,我娘她最是心疼孫子,我怕這件事倘若出了個好歹,又或者知源因此落下了什麼病根,總難免提心吊膽——」

    「三爺何必如此小心?」閻合卻瞇起一雙鳳眼,陰涼地冷笑,「我早有言在先,不過替三爺『教訓』一下後生晚輩,自然不會無端取了他的性命。只需十五日,十五日後頭痛便會下藥而愈。」

    賀東林在一旁幫腔,「沈三爺儘管放寬心,閻大人豈會是沒分寸的人?」

    「哦哦……」沉德沛也怕得罪人,趕忙陪起笑臉,「如此我就放心了——」

    閻合慢條斯理地夾了菜,笑著提醒「三爺,眼下又快到亥時了。」

    亥時。正是沉湛中的那種巫蠱之毒會發作的時辰,可以預見,他必定又會頭痛得厲害。

    沉德沛忽然一擊掌,僕從連忙取出兩隻雕花木盒,他親自捧到桌上一一打開,討好地說道;「閻大人、賀大人,這兩份薄禮下成敬意,還望兩位大人笑納。一來是答謝閻大人的幫助,二來也預祝日後我和幾位大人們合作愉快。至於撫台大人那裡嘛,我也不會忘記的,另有準備。」

    兩隻沉水木的雕花盒內裝的是一對夜明珠,如鴿卵大小,一看即知價值不菲。

    賀東林和閻合對望了一眼,不由得撫鬚,笑逐顏開。

    閻合卻沒有流露異樣的神情,只不冷不熱地微笑,「其實我們三人中,撫台大人是最緊要的,既然三爺對撫台大人另有準備,我和賀大人自然也就放心了。三爺這一番盛情,我閻某記下了。」

    賀東林闡上了自己的那盒,「不錯,只要撫台大人那真不出紕漏,我和閻大人一切好說話。」

    三個人就這般把酒言歡,不覺窗外的夜色越來深沉,閻合醉了酒,先行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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