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宰相大喜

第12頁 文 / 橡果

    「總管,」門房這才緩過氣來,「是是……是小姐回來了!」

    「你說什麼?」老總管登時呆若木雞。

    難道是離家多年的二小姐?

    毋需門房再多說,沉湛已陪著洛廷軒步入東院。

    老總管回首,細細打量之下不禁老淚縱橫,「小姐,可真是你回來了?」

    她連忙向前扶住跌跌撞撞的老家人,「是呀……曲伯,你沒看錯,是紫瓊回來了。」

    「好哇!好哇!」老總管抹了把渾濁的老淚,喜得連連頷首,「天祐我陸家,老奴可終於把小姐給盼回來了!小姐——」他猛然想起府中的現狀,更添感傷,

    「大人他……」」

    洛廷軒遙望了一眼父親所住的小院,淚水倏坩滑過臉龐,「我已知道了。爹爹他得了重病,是不是?」

    「唉!」老總管懊喪地歎了口氣,「請了十幾個大夫都不見效,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心思已不在總管和其它人身上,她放開攙扶總管的手,轉身逕自往屋內走。

    一顆思念已久的心怦怦直跳,彷彿近鄉情怯。

    她慢慢地穿過景物陳設依舊的前廳,待走至父親的臥寢門口,淚水徹底迷濛了雙眼,雙腳更是無法再向前邁動一步!

    恍惚間,身後有人扶住了她的雙臂,在耳畔柔聲勸道:「進去吧。」

    遲疑地回首,原來是沉湛正用溫柔的笑意誘哄著自己。

    她任他輕輕拉扯著,一步步靠向病疰銦A看著老父病容,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爹爹——」

    看著床帳內雙目緊閉蒼老不似當年的父親,既是洛廷軒的身份,也是浙江陸巡撫女兒的紫瑄再也隱忍不住,任淚水肆意滑落。

    「……紫瑄不孝,當年負氣離家,害爹爹日夜擔憂……」

    她跪在病榻前哭得傷心,嗚咽著低訴女兒的心事和這幾年來的離別之苦。沉湛雖心疼,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踱步到窗邊默默等待。

    忽然,一個年輕人也快步走入房內。

    一眼便可瞧出,他的眉宇五官和紫瑄極像,只是臉色略顯蒼白,神情之中更透出一股萎靡厭倦之色。只在見到床前所跪的身影時,雙眼中才綻出光彩,俊美的唇瓣顫動,啞聲問道:「……紫瑄?」

    她聞聲回首,一時怔在那裡。

    「哥!」

    默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兄妹重聚的場景,沉湛在心裡欷吁苦笑。眼下他還只不過是一個外人,既擠不進身,也插不進嘴。

    倒是大哥陸炯先回過神來,望向窗邊,「這位是?」

    紫瑄尚未答話,沉湛微微一揚唇,開口自我介紹,「在下沉湛,是紫瑄的一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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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猶沉睡不醒,紫瑄無奈,猛然想起吳清源的囑咐,即刻便想去求見雲石老人。

    沉湛什麼都願意依她,陪著她出了巡撫衙門。

    杭州城往南百餘里之外的山腳下、幽谷中,靜灣密林,便是雲石老人所居之處。

    叩柴扉久不開。

    紫瓊急得幾乎失了分寸,正在焦躁時,忽然從河灣的另一邊走過來兩個身影。

    一位是上了年紀的老者,葛衣皂袍,高冠雅髻,那悠然的神態簡直像一位雲遊方歸的山中仙人,另一個卻是嬌俏的小女孩,不過六七歲的年紀,細白的小手中握了一根長長的釣竿。

    老者看到他們,停下腳步,頗顯不悅地問;「你們是什麼人?」

    沉湛和紫瑄對望了一眼,然後一拱手,恭恭敬敬地道;「老前輩勿怪,若非想求您救人,我們也絕不敢打擾您這裡的清靜。」

    「救人?」雲石老人倨傲地將眼珠子一翻。冷聲又問:「要救什麼人?」

    「本省的撫台大人。」

    豈料雲石老人聽了,卻不耐地歎息,「我是民,為何要救官?」

    紫瑄情急,忍不住道;「我——」

    沉湛忙輕咳一聲攔下她,從容地道:「陸撫台為宮清廉,歷來公正嚴明,非尋常人可比,還請老前輩以世間蒼生為念。」

    雲石老人卻不再理會他們,逕自走回草廬前,負著手吩咐,「徒兒,把門打開。」

    吱呀一聲,師徒兩人走入,那小女孩又把門關上了。

    紫瑄眼睜睜地瞧著雲石老人進屋,不覺五內似焚,險些站立不穩。

    她閉起眼,深吸了一口氣,猛然憶起在竹林旁吳清源的叮嚀,忙從懷中取出他的一封親筆信箋,上前再度叩門,叩罷三下,她退後一步,掀袍跪在地。

    過不到半炷香,那門果然又打開了。

    小女孩走出來,嘟起紅潤可愛的嘴兒,用稚嫩的聲音裝模作樣地說;「咳!我師父說了,他近年來對官家一概不救,你們去吧,不要再來煩擾他。」

    紫瑄將信箋高舉過頭頂,「勞煩將此信交予尊師。」

    小女孩帶著信進去,半晌後又出來,「我師父請你們兩位進去。」

    剛踏入院內,便可聞到一股幽幽的藥香,沁人心脾。只見簷下籬邊,栽滿了各色藥草,或取根可用,或取葉可煉,或取花可入菜,或取果可制丸……沉湛因為奶奶的緣故,時常跑去各省為老人家選購滋補的藥材,久而久之也懂得不少,但這小小院落之中所栽種的藥草,竟有一大半為他所不識!

    走進屋裡,雲石老人正守在一隻小小的瓦罐旁,小火爐裡的藥湯以文火細煎,縷縷白煙伴著藥香飄出。奇怪的是,正值三伏盛夏,草廬中卻十分清涼。

    「老前輩——」紫瑄見到他又跪下了。

    豈料雲石老人將手一擺,淡淡地道:「當朝右相向山野小民下跪,豈不折煞老夫?」

    紫瑄和沉湛不禁吃了一驚。

    因為雖托吳清源寫信求情,卻沒有明說紫瑄的宰相身份。在信中,吳清源只言有一位當年的故交病了,且托病人的兩位侄兒來向師叔求救。

    雲石老人又吩咐小女孩,「徒兒,快將洛相扶起。」他話雖這樣說,自己卻仍端坐不動,目光只盯著那煎藥的小瓦罐,好像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

    紫瑄站起來,惴惴不安地問:「老前輩如何看破晚輩的身份?」

    她這樣問,自然是承認不避諱了。

    雲石老人這才把目光從瓦罐上移開,「凡事自有定數,何必多問?」他一手撫鬚,似笑非笑,「我只問你們,本省的巡撫大人和你們究竟有何關聯,讓你們不辭勞苦從邑州趕來,特別為他向老夫求醫?」

    紫瑄的心頭又是一驚,勉強定下神,咬牙編出一套謊言,「陸撫台……乃是家父病故前的一位知交好友。」她出於無奈,聲音不覺微微顫抖,又一指身旁的沉湛,「這位……實是陸大人的公子。」

    「徒兒,送客!」雲石老人卻陡地冷下臉,一甩袖站了起來。

    「老前輩……」沉湛擔心又被他識破了什麼。

    果然,老人冷冷地道:「你們不用再瞞我,難道是欺負我鄉野小民孤陋寡聞嗎?」他轉過身來,白眉下的眼睛緊盯住沉湛,活像兩把刷子,上上下下地掃視了幾遍,才哼了一聲,指著他說;「陸撫台的公子自那年科考失意,再沒出門見過人,怎會有眼前瀟灑不拘的風範?」

    沉湛只得苦笑,拱手恭敬地承認,「前輩慧眼,晚輩確實並非撫台大人的公子。」

    雲石老人搖了搖頭,「去吧,你們非以誠待我,又是官府中人,老夫決意不救。」

    紫瑄心痛,「求前輩恕罪!晚輩實在是……迫於無奈。」

    他只是倨傲地默然不語。

    千回百轉的思量間,紫瑄顧慮父親的病,只得拋下誅族的憂慮,咬牙承認,「晚輩……晚輩本是女兒身,已犯下了欺君的大罪……」

    她這話說完,連那小女孩也驚詫地睜大了水潤的雙眼。

    「堂堂的宰相原來是一個女娃娃,有意思!」雲石老人卻微微頷首,面容稍霽,「老夫在數年前曾聽聞陸撫台在一夜間痛失愛女……唔,若老夫猜得不錯,洛相其實應該是撫台大人的千金。」

    「是。」她點頭承認,不覺淚水已濕了雙眼,「晚輩欺瞞身份,實在是怕有朝一日秘密洩露,晚輩一人身死無妨,卻連累爹爹和大哥……」

    「這個洛相可放心,」雲石老人反而笑了,「老夫並非不通情達理之人。既是擔了這樣血海關係的秘密,入得我耳,絕不會出於我口。至於你,官聲卓著且孝心可嘉,老夫可給你們一次機會。」

    紫瑄一怔,「前輩……請講。」

    雲石老人逕自走出了草廬外,紫瑄和沉湛不解,只得跟了出去。

    只見他站在院落中央,伸手往谷中的林木深處遙指,皺起眉厭煩地抱怨。

    「你們聽,這週遭太多鳥雀,早晚啁啾啼叫,吵得人心煩,你們若能除去——話未說完,竟有一隻紅嘴黃羽的小鳥當空掠過,咚的一聲,甩下一坨溫熱的鳥屎,不偏不倚,竟掉在他的髮冠上。

    「哎呀師父,它們又來啦!」原本趴在窗邊瞧熱鬧的小女孩急忙衝出屋子,高舉著一根狗尾巴草,利落地替她師父將髮冠上的鳥屎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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