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蘇柚
現在他們最小的妹子常寶貝……不,是吳寶貝,也認祖歸宗了,正一一的見過姐姐、姐夫們。
整個大廳鬧哄哄的,吳慮唇角帶笑,坐在刻有浮雕的樺木椅上。
她雖性子清冷,但卻喜歡與家人相處在一起的感覺。見大姐夫敖敏軒起身走向廳外,她抓緊機會跟在後,正巧聽見他吩咐門外的丫頭取襖過來讓女眷們披上。
「大姐夫。」她輕喚。
敖敏軒回身。「阿慮,是你。外頭冷,怎麼跑出來啦?」
「前些時候,我曾請大姐夫幫我查查蘇燦下落的事……」
「嗯。」敖敏軒點點頭。「你說有人在京城看過蘇燦,不過查蘇燦行蹤這事兒卻有些蹊蹺。我在京城花了許多功夫,竟完全得不到任何相關的消息;倒是你二姐夫在關外獵馬時,曾見過咱們的遠征軍繞道。他遠遠觀看,眾兵護衛的騎士裡,似乎有見到與蘇燦相似的身影。他說他與蘇燦當年只有過一面之緣,遠征軍裡的那人又是披著戰袍,所以他也沒把握所看到的人就是蘇燦。」
「嗯。」吳慮有些意興闌珊的回應。「應該不是他,他一個文人,怎會跟遠征軍扯上關係?」
「阿慮,你的心要放開些,」敖敏軒勸道:「蘇燦答應你三年,他一定會遵守承諾。姐姐們很關心你,知道你平時是強顏歡笑,本以為讓你事情忙些,日子一晃,時間也就過了,可你卻是越來越靜默,希望你要寬心些,別讓她們擔心了。」
兩年多的思念,壓抑的情感,因敖敏軒的一席話,吳慮終於崩潰了。
「天!我好想他……」她雙手搗著臉,卻止不住泛流的淚水。「他為何一點訊息也不捎來?是把我忘了?還是……有了意外?教我怎麼放心得下?急得我日日寢食難安。我也想放寬心啊!可見到蘇家大少,那相似的五官讓我想到他;見二姐夫爽朗的笑容,也讓我想起他總是帶笑的神情;三姐夫的學識淵博,我立刻聯想到他也是這般好學不倦;就連看見士元哥,我知他與阿燦一向交好,忍不住又想起他們倆把酒言歡的情景。我日裡想的是他,夜裡夢的是他,可他卻像是斷了線紙鳶,教我怎麼辦?」她低聲地啜泣。
一雙溫暖的柔荑從後環抱著吳慮,接著又是一雙、一雙……
吳家姐妹將吳慮圈抱在溫暖的懷裡。
「乖,別哭,咱們不等阿燦回來了……」吳雙撫慰吳慮。「咱們要更主動地去尋阿燦。今兒個天晚,等明兒個我飛鴿給你姐夫們的商行、各處莊園,重金尋阿燦,總有人記得曾見過他的蹤跡,咱們就來個抽絲剝繭,務必找到他為止,這樣可好?」
「大姐……」吳慮埋在吳雙懷裡痛哭。「我……我……」
「好啦,大姐是知道你的,待找到阿燦,姐姐們定會好好地教訓他一頓,竟敢將咱們家的老五惹哭,他皮在癢了。」
吳慮聽了破涕為笑,但吳家的女婿們個個都打起哆嗦。
這個蘇燦實在不知死活,前頭已經有四個男人讓他借鏡了,他竟還敢惹毛吳家女兒。
「咱們回廳裡吧,外邊冷。」敖敏軒怕妻子體質弱,凍著了身子。
吳家女兒簇擁著吳慮欲進廳,吳家的管事卻慌慌張張地奔來。
「大小姐,請稍等。」
「怎麼啦?」吳雙問道。
眾人也跟著回頭。
「開封府尹常挺之大人來了。」管事稟報。
「他不跟咱們一起南下,卻又隨後追來,又在玩啥花樣了?」吳家老二吳情不滿地嘀咕。
「我是來出公差的。」常挺之清朗的嗓音從雪地裡傳來。
「你又假公濟私啦?」吳情嗤道。
常挺之率先走向大廳。「先進廳接旨吧。」
接旨?
眾人面面相覷,收起玩笑之心,一起進廳。
「這聖旨是給五姑娘的。」常挺之站在正堂處說明。
大廳裡忽地鴉雀無聲。
「挺之,你在開玩笑麼?」敖敏軒笑道:「聖上怎會識得阿慮?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玩起假傳聖旨的遊戲?」
常挺之取出卷軸,那絲綢錦織品,上頭用硃砂、石綠、孔雀藍等多種顏色繡出的金龍標誌,再容不得眾人懷疑。
吳慮上前,同眾人齊跪在地上。
常挺之攤開卷軸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日——朕查順昌府吳慮尚未婚配,令開封府尹常挺之即刻護送到京,擇期與常勝侯結為良配。欽此。」
聽完旨意,吳慮癱軟地跪坐於地。
常勝侯?他不就是聖上剛賜給諸葛軍師的封號麼……
她不識得他呀!
「五姑娘,聖上作的媒,是天大的榮寵,你快接旨吧。」常挺之已將聖旨捲回軸狀,笑嘻嘻地遞到吳慮眼前。
吳慮搖頭。
常挺之又將聖旨移近她一些,催道:「快接旨吧。」
她再搖頭。
「五姑娘?」
「不……」吳慮終於開口。「我不嫁!我死也不嫁!」她踉蹌地奔出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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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家籠罩在一層愁雲慘霧之中。
吳家人全聚集在蓮苑的廳內,吳慮頹然地坐在貴妃椅上,吳憂緊靠在一旁相陪。
唉!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聖上怎麼突然作起媒來了?挺之,你知道內情麼?」敖敏軒問道。
常挺之搖頭。「不可說。」
「那他怎麼知道阿慮的?」吳情問道。
常挺之再搖頭。「不可說。」
「以常勝侯所立的功績而言,聖上要婚配,也一定會詢問他的意願。他要娶任何一位貴族之女都隨他選擇,怎會同意娶個尋常姑娘做婚配?」換吳雙開口。
常挺之仍是搖頭。「不可說。」
吳極不耐煩地嗤道:「常大人,你這也不可說,那也不可說,那你總可以說說那常勝侯是哪裡出身?他姓啥名啥?家在哪兒?生得啥模樣?高矮胖瘦?總要讓咱們有個底吧!」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卻保護不了家人,不由得著急了。
「各位,」常挺之躬身作揖。「你們別為難我啦,那常勝侯的身份,聖上當初已下了封口令,雖說黨項族已向咱們投降了,但聖命尚未收回,我說了豈不是忤逆聖意。我只能說,常勝侯的人品無話可說,反正五姑娘嫁他,一定會滿意的。」
「我不嫁。」吳慮語氣雖淡漠,但卻不容置疑。
「五姑娘,你不能抗旨。」常挺之警告。
「那殺了我吧。」她神情堅決。
「殺你事小,只怕你吳家滿門受累。」
此話一出,吳慮憤恨地瞪向常挺之,不只是她,吳家大小全用怪罪的眼神睨他。
常挺之從沒有這麼裡外不是人。好歹他也是輔佐聖上治理國家的朝臣之一,怎麼卻落得如此待遇?
吳慮牙一咬。「好,我嫁。」
「阿慮,別答應,咱們定可以想出法子……」所有人驚呼阻止。
「好,咱們明日便起程。」常挺之連忙訂出時間。
「知道了。」吳慮神情漠然。
常挺之轉向眾人,一副大事終於底定的模樣。「你們要是不放心,也可以一道去,一路上也熱鬧;你們放心,五姑娘嫁給常勝侯是絕不會後悔的。」
吳慮一點也不心動,她淒然苦笑。「我累了。」
眾人知她心緒低落,也不擾她,起身離開了。
送家人離開蓮苑後,吳慮回到內室,她從櫃子裡取出卷軸裡的宣紙,攤開在桌子上。
大鵬展翅
這四個字是當年蘇燦在無心之中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
落在紙上的筆法厚勁有力,有顏筋柳骨之魂,她一直舍下得賣。
「阿燦……」她喃喃低語。「你一心想振翅高飛,可有想過兩年多前,你一展翅的剎那,就注定咱倆再無相見之日?聖命難為,我為情而死事小,連累家人事大,只好待拜了堂,遵從聖令之後,洞房花燭夜正常勝侯跟前以死明志,那也算是對得起你了……」她幽幽一笑。「可當我死時,你在不知名的遠方可會有所感應而心痛?會悔不當初麼?」
夜風吹開了窗欞,月光下雪花紛紛飄落。
雪景美麗,吳慮卻只感覺絕望與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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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
吳家一行人路上磨磨蹭蹭地拖延,終於還是到了京城。
當初吳極到京城與吳寶貝認親時,曾考慮出嫁的姐姐們都住在京城,因此便在此買下一座宅第,此刻正好用上。
吳慮本來話就不多,離開順昌府後,她更是靜默了。
吳憂當然是寸步下離的守在吳慮身邊陪伴。
「慮,姐夫已央常大人幫忙,安排覲見皇上了。」吳憂打開吳慮帶來的衣箱,將裡頭的衣衫一一取出來放妥。
「嗯。」吳慮輕應,根本不敢抱多大的希望。
「咦……這不是我釀的百日醉麼?」吳憂彎身從箱子裡拿出一盅白玉酒瓶。
吳慮一驚,急上前搶回瓶子。
瞧她慌亂的模樣,吳憂生起懷疑。
「慮,你拿這酒來要做啥?這酒尋常人只要飲了三杯,便會醉上百日;就連咱們倆酒量好,喝下這一盅也會醉得不省人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