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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文 / 雷恩那

    「你不可以胡亂燒殺!」儘管姿勢不好施力,仍發洩地槌了他的肩頭兩拳。「地牢裡的人也全都要救啦!」

    「好。不胡亂燒殺,救被囚之人。奪回『白家寨』後,你是我的。」

    簡潔明快,她求的與他要的,全在短短幾句裡。他又問得她毫無招架之力了。

    細細思量過了,不是嗎?白霜月抿抿唇兒,一陣苦笑,那悵然若失之感更重了,也不明白為何惆悵,傷春悲秋的模樣著實不合適她的。

    她已無從選擇。

    深深呼息,勉強穩住內心的浮亂,她臉容略偏,好近地瞅著他。

    「讓我加入你的計劃中,我要知道一切關於奪回『白家寨』所作的部署,我要跟你一起去。」

    他亦側目,那雙琉璃眼如海面瀲灩金光,已無聲應允她所求,薄唇只低吐一句話。「我要聽你親口承諾。」

    小手下意識地扯緊他的臂膀,抓皺了他的衣,彷彿如此為之,才有足夠的氣力啟唇。她容顏平靜,眸底幽幽,道:「你做到你所保證的,我是你的。」

    「甘心情願?」男性溫息又來騷亂她淡淡髮絲。

    「是。甘心情願。」她頷首,心口的顫慄蔓延至四肢百骸,雙眸不禁歎息般斂合。這一承諾,像是再也逃脫不開了……

    無法多想,也容不得她多想,因她的唇兒已被覆住,他來勢洶洶,猛烈又深入,彷彿要糾纏她到天荒地老:誰也下放過誰……

    第八章迷藏萬里橫煙浪

    春息陣陣,遼闊的西塞高原在某個暖日裡陷進前所未見的爭亂中。

    主力鎖定在「白家寨」,據混入寨中的探子所得的消息,盟主惠炎陽與部分隨眾仍留駐在寨子裡,表面上說是協力防禦、共商鏟妖除魔的大計,私下則著眼在西塞八處礦脈,以及將來中原與塞外貨運通暢後,利益分配之事。

    除要一舉攻取「白家寨」外,天梟門下又分八路,同時突襲位在南北山麓的八處礦區。那八處所在因「白家寨」的改朝換代,獨掌大權的羅醒獅私自允諾了惠炎陽,雙方共謀獲利,同享採礦權,因此,礦區中除與羅醒獅親近的手下外,亦安排不少惠炎陽的勢力進駐,對內相互監管,對外則連成一氣。

    自加入奪回「白家寨」的謀劃中,白霜月只能說驚愕連連。

    傅長霄確實遵照諾言,除將一切佈局坦然示之外,連著幾日外出,他皆攜她同行。

    然,每回出去都在不同地點與不同人士會面相談,地點常常選得十分奇特,不是某個幽黑洞穴,要不就在懸崖峭壁之上,有一回竟就選在趕集日的寺中正廳,被一大群朝拜的牧民們團團圍住,這樣也能談事。

    造成她驚愕連連的尚不止如此,更因為前來與他相會的那些人,全是江湖上響叮噹的人物,儘管聲名大多不太好聽,被所謂的正道人士歸類在邪魔歪道之群,可一旦叫出名號,江湖上肯定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心中疑惑萬分,猜想著他的迷魂大法當真厲害如斯,把一干奇人異士全給迷走了心魂嗎?

    她終究忍不住問了。

    男人眉清目俊,沉吟地瞧著她片刻,似覺她的話頗為好笑。

    直到她自覺羞惱,暗暗起誓不再自討沒趣地去理睬他,那略沉的男性聲嗓才道:

    「我何須對那些人動用迷魂術?他們既是被稱作邪魔歪道,自然與那些名門正派的人大大不合,只要當中來回串連,稍稍推波助瀾,聚眾之力為我用,不也可行?」

    她又是愕然。

    忽而明白了,原來關於天梟的江湖傳言,也不全然是真。

    不是教他那對琉璃眼隨意一掃,眾人便為他所用,永世作他最忠誠的奴僕,而是被他從中串連,拉攏這個又說服那個,這一方剛點著火、又到另一端猛煽風,他引群魔之力為己所用,當真是「魔頭」啊!

    雜亂思緒被她狠狠甩拋到腦後了,此際千驚萬險,她忙凝神以對。

    手持一雙短劍,扎、刺、挺、回,兩道霜白銀輝輕靈飛劃,她身若雪地銀貂,靈敏地游竄在幾名羅醒獅的手下之間,與他們纏鬥不休。

    「白家寨」陷入一片混戰,刀劍相交之聲不絕於耳,既要奪回這一切,許多事原也無可避免。

    幸得,傅長霄對她的保證並未食言,不胡亂燒殺,約束前來援手、一律穿著黑衣黑袍黑衫的「群魔們」不傷婦孺老者,以及手無寸鐵的尋常寨民,只與那些聽從武林盟主號召、私下共享好處的「中原正道」痛快廝殺。

    這次策動中,白霜月的首要任務在子救出被囚禁在地牢裡的眾人,而早在半個時辰前,她與幾位黑衣客已攻進地牢,將眾人一路領出混亂戰區。好些人因被囚多日,又弱又病,她著實花了一番氣力,邊打邊護著大夥兒,才將一群人送至安全所在。

    她該隨眾人暫避的,畢竟她的任務已然完成。按原先計劃,就該乖乖和寨中老小窩在一塊兒,直到那場混戰落幕。

    然而,她白霜月從來就不是個能乖乖聽話的姑娘。

    一等白起雄先前在寨外的舊部趕至,確定寨中老小有足夠人手護衛後,她便旋身而去,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寨子裡,重新投入戰局。

    為什麼?耳邊有聲音模模糊糊地問著。

    這已不是你的「白家寨」,你要的不就是眾人平安,現下地牢已空,婦孺老人皆已安頓,逃回來幹什麼?那聲音不放過她,在心中騷亂。

    別想了!

    答不出,乾脆置之不理。

    她再次凝神聚意,雙劍左刺右揮,腳下施展輕身功夫在對手問周旋,眨眼間連傷了好幾個人,手段卻不像黑衣客們狠絕利落,刀起刀落便是一條性命。

    這場混戰,是與非、正與邪之間似乎已無絕對,她僅能守護她所在乎的。

    擺平圍攻的對手後,她一路疾奔,白衣勁裝上濺染著敵手的斑斑血跡。

    她鬢髮微亂,頰面染塵,根本也無暇顧及,只加快步伐循著刀劍擊鳴和響亮的斥喝聲飛奔前去。

    一躍進寨中議事樓的前廳,她腳步頓了頓,驚見羅醒獅橫倒在廳前大堂,胸口開著一個血窟窿,面色慘白,兩眼瞪大如銅鈴,早已氣絕身亡,死狀與獨子羅力相同,又是讓天梟一鞭致命。

    內心百感交集,感念過往種種,她仍是蹲下身來,伸手為羅醒獅合起雙目。

    她指尖尚且覆在羅醒獅的眼皮上,裡頭正廳卻猛地傳出一聲暴喝——

    「惠炎陽!」

    聽見傅長霄的怒喊,白霜月倏然揚首,就見一抹頗為高大的湖綠身影從裡邊竄飛而出,幾個起伏已要掠過她身旁。

    短劍破風厲響,她反應甚迅,起身唰唰唰三快招,分上中下三路進攻,將那一身湖綠衣袍的中年漢子擋在前廳大門之前。

    「臭丫頭別擋路!」惠炎陽大罵,閃避得好生狼狽。他功力不知高過白霜月幾倍,卻因適才與天梟的一場激戰,右上臂中了一記烏鞭,深可見骨,左手腕骨已裂,疼痛不堪,只剩雙腿尚能展開腿法反擊。

    他欲逃不能逃,面對白霜月的糾纏,不禁心浮氣躁,只求盡速擺脫。

    他估量,再過須臾,天梟就要擺平裡邊三名好手了。雖說他逕自逃跑、棄同道於不顧有些不講道義,但眼下保命要緊。更何況,那些人和他的交情是有福同享、有禍不同當,一旦三人皆死在天梟手中,往後他逃出生天,自然不會有誰來指責他今日之舉。

    只是,哪裡跑出個死丫頭,硬要跟他過不去!

    「惠炎陽!我爹白起雄,你識不識得他?」白霜月揚聲問,手中劍招連綿不絕,心思如電疾閃。若要查明當年爹與滄海傅家之間的糾葛,就非得從眼前半身血污的中年漢子下手。她得問個清楚明白,即便爹自覺對不住傅家,但其中仍有諸多疑點。

    惠炎陽並不答話,趁她劍招稍頓,忽一記凌踢,白霜月閃避不及,腰腹被掃中跌倒在地,他趁勢欲要補上一腿,一記厲鞭倏地從裡邊正廳直竄而出——

    「不要!」白霜月手捂肚腹張聲大喊,顧不得疼痛,咬牙提氣躍起,短劍揮向那條貫穿勁力的烏鞭。

    一碰,她虎口劇顫,被震得裂出血痕,一雙兵器自然是被彈飛了。

    隨在烏鞭後頭疾奔而出的傅長霄見狀,五官陡繃,藍瞳裡的銀芒亂竄。

    「你不該在這裡!」他暴吼,身形如魅地飛近,大袖翻揚席捲,在她倒落前將她摟住。

    挨那一踢,腹內勁力尚未退散,白霜月猶難受得想彎腰抱緊自個兒,再加上雙手被震得泛麻,她顛了顛地落進傅長霄的臂彎裡,腦中僅剩一個念想。白著臉,她衝著他急急嚷道——

    「不能殺他!要問明白當年的事,我爹和你們傅家的事,一定得問清楚,不能殺!」她真怕他一鞭擊去,又要乾淨利落地穿透敵人的胸口。

    傅長霄左胸繃緊,喉頭發澀,冒火又冰冷的矛盾雙目狠瞪著倚在胸前的那張固執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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