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連盈
路曉曉心裡一咯登，原先做好的心理建設有倒塌的嫌疑。
他們雖不至於慈眉善目、和藹可親，但也至少人模人樣，不是她想像的那樣。還是，一切都是偽裝？
「回來了？」封翟讓兩眼精光爍爍，不動聲色地看著兒子，彷彿封青雲只是離家一兩天。
施情一把抓過兒子的手，眼裡有些濕潤，口中呢喃著封青雲的名字。
路曉曉在一旁看著，上演家庭親子劇？不適合吧。
看上去深藏不露又嚴肅冷酷的老男人，慈母模樣風韻猶存的老女人，還有封青雲，她被排擠了！被排擠了！她的事才是正事啊！
「我回來，是因為倪釋天。」
封青雲開口，直接說出了此行的目的。並將路曉曉往前一推，指著她對封翟讓和施情說：「她是路曉曉，倪釋天的女朋友。」
彷彿川劇變臉般，施情的臉色突然一轉，慈母形象一掃而光，視線犀利地射向路曉曉。
路曉曉心中沒來由升起一陣惶恐，被她的眼神刺到發麻。
好尖銳好鋒利的眼神！彷彿能將人刺穿。反而先前嚴肅的封翟讓，卻緩和了表情，示意大家坐下談。
「我們知道你。」
施情的話讓她一驚，有一種小白鼠被解剖的感覺。
施情打量著眼前穿著打扮不太像女孩的路曉曉。「你來找倪釋天？」
路曉曉深吸口氣，抬頭。「是。」
施情的臉上看不出表情，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連封青雲也不敢隨便揣測他母親瞬息萬變的心思。
「他確實在這裡。」
「你們軟禁他？」封青雲眸光一閃。
施情斜睨了他一眼，這時她的身份已不再是一名思兒心切的母親，而是一名手握生殺大權的黑道組織首領。
「兒子，沒有懲罰已經很寬容了。」
「我要帶倪釋天走。」封青雲逕自開口，不在乎這句話所帶來的暴風雨。
「你離家出走還不夠，還想帶走倪釋天？」施情的目光如刀。
路曉曉暗忖著這底下的洶湧暗流，卻插不上嘴。
「他現在在『封氏』做事，而且他也不想再待在這裡。」
施情輕哼一聲。「冥府的規矩你不懂嗎？要走，可以，命留下。入了冥府，豈是想走就能走？況且他還是陰鬼，一旦成為陰鬼，生死都是陰鬼！」
路曉曉聽著駭住！生死都是陰鬼？！
「也就是說，我帶不走他？」封青雲半瞇了瞇眼，揚高了眉。眼前的人是他的父母，卻無半點溫情，儘是對峙相抗。
封翟讓盯著他，父子交相抗衡，勢均力敵！
封青雲是他兒子，卻從未在他們面前有一絲一毫的弱勢和妥協！他們原本以為，這個兒子會永遠遠去，不會再回來了。
「除非你肯回來，回到我們身邊，回冥府。」
父親的話讓他瞬間有所領悟，或許倪釋天並不是重點，重點是……
封青雲冷下眉眼，不動聲色，不疾不徐的伸出手在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看似安閒優雅，但封翟讓和施情都不敢大意。
封青雲，太精了。
「原來你們是想讓我回來？」封青雲意有所指。「我對你們的『冥府』沒有興趣。」
施情臉色一沉。「那你就別想帶走倪釋天，他可算不上是你手下的人。」
「他是我的朋友。」封青雲直視自己的母親，眼神凌厲，表情卻淡漠。「我當他是很重要的朋友，這種關係是你們這些冷血的人根本不可能明白的。」
「你！」施情眼中凶光一閃，瞪視著封青雲，再無半點母子情誼。
路曉曉感覺到氣氛僵持冷硬，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但她從施情的眼中，從一個母親的眼中，看到了一點不同的東西。
此刻她無法說明白，只是憑感覺，敏銳地捕捉到施情眼中一閃而過的無奈。
「你！」施情轉向她。「你可以留下，但是想帶人走……」施情瞥了她一眼。「屍體你要嗎？」
森冷的話語讓路曉曉感覺心臟都收縮了一下。哇咧，想嚇得她尿褲子嗎？她才不會那麼孬。
原本她還想，如果實在帶不走他，那她就留下吧！反正來之前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在哪裡，她就在哪裡。
而此時此刻，路曉曉的心中無端升起一把火！留在這裡？留在這種陰森詭異的地方，還面對這種神經有問題的人，她不瘋掉才怪！
況且，倪釋天本就不想再待在這裡。
「我要帶他走，我還要他活蹦亂跳地走！」
路曉曉的直言不諱不僅讓施情和封翟讓有些驚訝，連一旁的封青雲也對她的表現感到意外。
她是打定主意置之死地而後生，什麼都不怕了？
「冥府的規矩，除非死，否則陰鬼絕不能脫離組織。」
路曉曉心裡叫苦，悄悄的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提醒自己絕不能讓真實情緒外露。
這些人也真是，動不動就把死字掛在嘴邊！
「規矩是人定的，你可以改嘛！」
她自告奮勇，自以為提出了一個很棒的提議，卻遭來三人不同意義的眼光。
同情；找死；神經病！
「總之倪釋天生是冥府陰鬼，死也是。」
冥頑不靈，頑固不化的老太婆！路曉曉很快在心裡推翻先前對她「風韻猶存」的評價。
「太過分了！當勞工也有合約期限的，況且他現在想『辭職』，『在職』期間表現也很優異，你們為什麼就不能放過他！」
封翟讓瞪了她一眼。「胡鬧！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
路曉曉撇撇嘴呢喃道：「番人。」
封翟讓聽見後作勢要教訓她，她反應快人一閃，閃到封青雲身後。
「你想帶倪釋天走？」施情冷眼瞄了瞄她。
「對。」路曉曉探出大半個身子。
「只有兩種可能。」施情的聲音冷下來。「要麼，青雲回來，你帶他走。要麼你可以帶走他的屍體。」
路曉曉被她的話刺激到，以往一聽見這樣的話就會嚇得魂飛魄散，這次竟然有爆血管的衝動，她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
「你們冷血無情、慘無人道！」吼完自己先愣了一下，而後彷彿衝破了什麼，毫無顧忌地叫著。「不讓我帶走他，我就賴在這裡！反正來之前我已經買了很多份保險，出了什麼事，家裡人很快就會知道，不會放過你們的！」
哇咧，瞎吹不犯法吧！
「家人？」施情不屑地拋出一句疑問。
「她的表姐是『楮家別院』的少夫人。」封青雲閒閒地插上一句，讓施情愣了一下。
楮家別院……
路曉曉瞄了封青雲一眼，楮家別院？什麼東西？她都不知道呢！
「『楮家別院』的少夫人？黃昏？你的前任秘書？」施情連續發出疑問。
路曉曉心中暗叫，哇！原來表姐這麼紅，都紅到美國來了！她都還不知道表姐有這麼多重身份，這個老女人怎麼知道的？「你怎麼這麼清楚？」
施情冷哼一聲。「我當然清楚，自己的兒子偷偷結了婚，對象是誰都不願意告訴父母，作父母的難道還不會自己去查嗎？當然也會查清所有的相關人等。」
施情說完，和封翟讓交換了一個眼色，而後對路曉曉說：「你可以先去看看倪釋天。」
路曉曉心裡咯登一下。「你們把他怎麼樣了？」他不會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吧？
施情狡猾地笑了笑。「你親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說完便命人帶她下去。
封青雲本打算也跟著離開，卻見封翟讓和施情的目光牢牢地鎖住自己，根本不讓他妄動。
他揚了揚眉，偏頭囑咐路曉曉一句。「你自己小心。」
路曉曉點點頭，看見一名相貌柔美，氣質纖細可憐，穿著純白雪紡紗連身裙的女子出現。
「薇薇，你就帶她去見倪釋天吧。」
施情吩咐，薇薇點點頭，走到路曉曉面前，卻將楚楚可憐的動人眼光投放在封青雲身上。
「青雲哥哥……」
封青雲偏開頭，閉上眼睛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眼中閃過一道光，才對路曉曉說：「走吧。」
路曉曉雖然奇怪這名女子和封青雲之間的不對勁，但一心記掛著倪釋天，便沒有遲疑跟著薇薇走。
一路上，她們沒有交談。路曉曉跟在薇薇身後，也不打聽也不多問，安靜得連腳步聲都聽不見。
「你為什麼不向我打聽一下呢？」
柔軟的聲音傳進耳中，路曉曉彷彿神遊太虛剛回神，納悶地跟上前看著薇薇。
「打聽什麼？」問得好無辜。
這個女孩子好奇怪！薇薇心裡暗忖。剛剛還在大廳裡大呼小叫，現在卻安靜得一聲不吭。她不是很想見倪釋天嗎？為什麼一絲激動的表情都沒有？
「打聽倪釋天的情況。」
路曉曉疑惑地揚起臉。「馬上就要見到他了，為什麼還要打聽？有什麼見了面親自問就好了。」
薇薇臉色一怔，很怪異的回答。「為什麼你一定要帶他走，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事。」
「我沒有『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事』唷！」路曉曉反駁，而後垂下頭，低聲道：「本來我來，是想告訴他，不管他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和他在一起。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要帶他走，因為這裡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