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娃娃
只是——
只是這樣夜以繼日、沒完沒了的電話,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她一點也不想接到此人的電話卻又不得不接,因為知道他是「病患家屬」,她沒有拒絕他探問病患情況的權利。
但她不得不愈來愈懷疑了,懷疑他是不是因為怪她不許他見奧斯卡,所以想出這種辦法來報復?
「這成你的困擾真的對不起!但實在是因為我太掛念奧斯卡了。」
她聽見他真摯的道歉聲音,閉了閉眼睛告訴自己,什麼報復都是自己想多了吧,他的道歉聽來真心誠意,遂消了氣。
可惜她忘了這男人生活在什麼圈子裡,耳濡目染的結果是,除了會編能導之外,他的演技其實也不壞。
「它睡了。」自覺誤會了人家,范黃黃放軟了語氣。
「那可真是怪了,它的作息向來跟著我,和我同樣都是夜貓子的。」
「石先生,需要我一再提醒你,奧斯卡受傷了嗎?」而且這傷還是他造成的,因此它需要比平日更多的休息。
「謝謝范醫生的提醒。對了,這順帶提醒了我,我好像一直忘了跟你說聲謝謝。」
「不用。」只要饒了她就好。」范醫生,聽你的語氣似乎對我有些誤會……」石梵語帶遲疑的開口,「你不會以為我這兩天一直打電話給你是因為……是因為對你……呃,有所企圖吧?」
當然不是了!
他的話猶如滅火沙般,在瞬間滅掉了范黃黃的火氣,她甚至還紅了臉頰。
她或許對於異性的世界很陌生,但沒常識也該看電視,而只要看過電視的都該知道時下流行的、會令男人心動想追求的女人,該是什麼德行。
除了五官要漂亮、皮膚要白皙、身材要高挑外,應對進退得體、笑容爽朗可親、打扮摩登入時、言談幽默風趣、懂得適時撒嬌,以及開得起玩笑都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更別提他還是個電影編劇,在他的世界裡,漂亮的女人鐵定是看到了不想再看,她范黃黃或許不是很聰明,卻絕對有自知之明,又怎會傻到以為他會對個衣著隨便、容貌不修飾、性格封閉,若硬要說有點「味道」,也只能拿身上的「動物氣味」來作文章的山中女獸醫產生興趣?
「我……我從沒這麼想過。」她又再度在他面前結巴了。
「那就好!」他明顯鬆了口氣。「那我就不怕再以『病患家屬』的身份來打擾你了。」
她又有點想哭了。「石先生,獸醫也是人,也會需要休息,無論你是用什麼身份來打擾,都要懂得適可而止。」
「那當然,等我把想問的問題問完了後,我自然就不會再打擾你了。」
最好真的是這樣!
「那麼,你現在到底是想問我什麼呢?」在夜半三更的時候。
「我想問的是……你等一下,有人在按門鈴,你別掛喔,等我一下……」
有人按門鈴?
范黃黃訝然地瞥了一眼檯鐘,在午夜十二點的時候?他是在開玩笑的吧?
片刻後,電話那端的聲音再度響起,還帶了點微喘,聽得出剛剛跑過。
「是誰?」風水輪流轉,這回換成是她好奇的問他問題。
「鄰居!」石梵泰然自若的回答,「來借醬油的。」
「借醬油?在午夜十二點?」看來珍珍說得沒錯,這附近住的全是怪人。
「不行嗎?政府有規定過了午夜之後就不能炒菜嗎?或許她老公是開計程車,回來後肚子餓,她想炒個菜,卻發現沒醬油了。」
「是一個……女人?」她有點發毛了。
「嗯,三十多歲的年紀,講國語,和昨晚的不同人。」
她沉默了半晌,「昨晚也有?」
「嗯,昨晚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來的吧,來的是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婆,操台語,來借蔥,頭髮半白,想來是她婆婆。」
「而你……覺得這並沒有什麼?」
「有!當然有什麼,我單身在外沒開伙,冰箱裡怎麼會有蔥?所以只能給她一碗泡麵。」
范黃黃暗吞了口口水,「而她也……也拿了?」
「當然!我那包『阿Q桶面』大碗有夠滿意……」他借用電視上的廣告詞。「阿婆笑得可樂著呢。」
又是一段長長沉默後,范黃黃才又再開口,「你跟我說搬到山上來,是為了尋找靈感寫恐怖片?」
「是呀!」他爽快回答。
「你卻一直遺憾沒能見著?」該不會是……見著了卻不知道吧?
「就是說嘛!」石梵語帶怨懟,「那該死的報錯訊的謝胖,看我下回見到他時不剝了他的皮才怪,浪費租金還無所謂,白耗時間才真叫可惡。」
「但如果我沒記錯,你那裡附近好像……好像並沒有其它住家。」除了幾座就算清明節時也沒人會去祭拜掃墓的無主孤墳。
「哈!你在暗示什麼?」
「不是暗示,我是真的認為這事有些古怪,你不覺得嗎?」
石梵在電話那端嗤笑一聲。
「親愛的獸醫小姐,你想太多了。我這裡或許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住家,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或許那借醬油的女人的老公是個山老鼠,專躲在山上偷砍林木,搭了座克難小屋,隱藏在一般人看不見的茂密樹林間,一家大小靠著承接雨水、煮食野菜、山豬、山芋頭,以及她老公偶爾下山去賣木材的錢,一家人簡單過日。」
好……豐富的想像力,不愧是干編劇的。范黃黃不得不佩服。
一下子是計程車司機,一下子又成了山老鼠?還承接雨水?還煮食野菜?
他會不會太會為他人設想立場了?又會不會有顆太過樂觀的心?什麼都往好的地方想。
「瞧瞧我!」在她胡思亂想問,她聽見他拍額頭的聲音,原當是他想通了,卻只聽見他說:「被這麼鬧了鬧後居然忘了要問你什麼了,算了,明天再問吧,晚安!要睡得好喔!」
話說完,又是利落的掛上電話,他甚至還祝她睡得好。
但……睡得好?在她滿心疑雲散不去的時候。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該死!那對先借蔥再借醬油的婆媳,究竟是什麼東西啦!
第四章
隔日清晨,范黃黃意識朦朧的被鬧鐘叫醒。
她在晨曦中坐起打呵欠,在心底埋怨那莫名其妙在半夜三更打電話給她,拋給了她一個費解疑團,害她沒能睡好覺的男人。
她實在是不願意承認已被那個討厭的男人勾起了好奇,習慣了電話干擾,卻是毫無自覺的無論是在刷牙洗臉、在準備開店,甚至是在「美好時光」用早餐時,她的耳朵都會豎高得像隻兔子,像是怕錯過了什麼。
「噓!小聲點,是電話鈴響嗎……呃,沒?沒事!沒事!」
「你今天不太對勁喔。」連傅巧羚都看出來了。
「沒事!什麼事都沒有!」
范黃黃矢口否認,卻沒敢再多瞧眼神太過銳利的傅巧羚,連平日最愛的咖啡續杯都沒敢要,倉卒的逃出「美好時光」,說是診所裡有住院小病患要照顧。
回到診所裡後,她小心翼翼的將奧斯卡抱到樓下。
先確定它的傷口癒合得漂亮且無被污染之虞後,她才開始幫它打理門面。
她仔細的將它擦拭得清清爽爽,用了狗狗芳香劑,就只差沒在它脖子綁個領結,好證明它已經是現在世上最乾淨清爽的狗兒了。
沒辦法!她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它的主人今天要帶它回去,她要讓它的主
「人覺得錢沒白花,她絕對是個讓人值得信賴的專業獸醫。
但是八點鐘、九點鐘、十點鐘,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診所裡前兩天老是吵死人的電話鈴聲,今天早上卻是詭異的連一聲也沒響起。
奇怪!她忍不住拿起電話筒做測試。
沒有斷訊、沒有雜音,嗡嗡聲聽起來很正常,那為什麼那個討人厭的傢伙卻不再打電話來呢?
范黃黃才剛放下話筒,鈴聲就響起,害她嚇了一跳。
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別忘了她是個專業的獸醫,卻在她力持鎮定的接起話筒後,像是被人潑了桶冰水在臉上,全身降冷了。
不是奧斯卡的主人打來的,是在鎮上衛生所駐站的醫生曾英俊,那位在前年害她由盲腸炎轉成腹膜炎的「幫兇」。
她不糊塗,知道這件事情的元兇是自己,但就算此時讓她再選一次,她還是寧可讓盲腸炎惡化成了腹膜炎也不要讓他碰。
可也不知道是因為沒治好她而心有愧疚,還是因為雖然病患不同但至少都學醫,他就是喜歡三不五時找機會跟她說話聊天,以示友善。
即便他已在她身上碰了無數次的釘子,就是不肯放棄。
范黃黃甚至還聽傅姐說起,她說鎮上的媒人婆,綽號「大嘴婆」的方大嬸幾次想幫曾英俊介紹女朋友,讓他永遠留在山上為眾人效力,卻都讓他拒絕了。
拒絕也就算了,不想交女朋友是人家的自由,偏偏這位曾先生居然跟那位大嘴婆說,如果她能夠幫他安排與范家三小姐相親,那麼他才要點頭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