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娃娃
「看見了沒?那根本就沒什麼的,不過是一通電話,那只是電話。」隔著電話沒人傷得了她,即便對方是個萬惡不赦的……男人。
雖然范黃黃自認已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當石梵的第二通電話打來時,她還是驚魂不定了好半天,好不容易終於接起電話,卻又是半天沒聲音。
這回是他先開口,「是范醫生嗎?」
「是范醫生嗎?」
這男人真閒!她僧惱的暗付著,閉上眼睛用力擠出聲音,「是——我。」
「奧斯卡醒了嗎?」
「它——醒——了。」仍是一字一字的吐出來。
「它皺眉頭了嗎?」
皺眉頭?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她張開眼睛想了一下,「好像——沒有。」應該沒有吧?她不是很確定。
「嗯,那就好了,這就代表傷口的痛還沒有困擾到它,這小東西在不舒服的時候就會皺眉頭的,你幫我多留意一下,如果它皺了眉頭,你就看看是不是能幫它打針止痛劑或是什麼的,我不想讓它太過難受。」
在這一瞬間范黃黃是真的有些被他感動了,因為沒有幾個飼主會留意到這些小細節的,他對奧斯卡真好,一個會愛小動物的人,應該不會是壞人吧?
「嗯,我記住了。」她點頭,沒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氣息梗阻了。
「那就這樣囉,BYE!」
他利落地掛上了電話,她狼狽地鬆了口氣。
吁!原來跟男人講個電話,其實真的並不太難的。
而她之所以能鬆口氣的另一個原因,是他那句「那就這樣囉」,代表的是此類關懷電話就到此為止了,沒想到她錯了,大錯特錯了。
二十分鐘之後電話又響了。
這一次她正在幫一隻黃金獵犬清理耳朵,電話一響嚇得她手不自主的一抖,許是弄痛了狗兒,黃金獵犬吠叫起來,這頭一吠,另一頭也立刻給了回應,吠叫聲此起彼落,幸好她已經把奧斯卡抱上二樓,否則不也跟著亂吠才怪。
她氣急敗壞的停下手邊工作,先安撫一下黃金獵犬再去接電話。
「喂!」這回不顫不抖也不想作嘔,她只想大聲罵人。
「是我,石梵。」無視於她語氣中的火氣,他依舊斯文有體。
「我知道是你!」只是他不該叫石梵,而該改名叫「實煩」,實在是煩人!
他應該聽出了她的火冒三丈,卻笑得更得意了點。
「范醫生,你聽起來……精神不錯。」沒發抖?沒拚命吸氣?真是好難得。
「謝謝你!這次你又想問什麼了,石、大、編、劇?」
她氣到了沒發現自己不但說話變溜,甚至還能回攻了。
「我想問奧斯卡能喝水嗎?如果可以,我想請你餵它一些它最愛的蜂蜜水——」
「不能!」她毫不客氣的打斷他。「手術後八個小時最好不要給它喝水,因為麻藥還未消退,腸胃停止蠕動,就算喝了水還是會吐出來的,反而會影響到傷口癒合。」
「喔,那我知道了,謝謝你的專業告知,如果沒事了我就不打擾……」
「等一下!」怕他又手快的掛上電話,她及時喊住他。
「呃,范醫生還有事嗎?」真是稀奇,居然會捨不得他了。
范黃黃深吸一口氣,「我是答應你可以打電話來,但能不能選擇一下時間?。」
「例如?」
「例如不要在我正忙的時候,就像剛剛,我差點就弄聾了一隻黃金獵犬。」
「對不起!」石梵真心真意的道歉。「所以你的意思是,當我想打電話給你時,應該要盡量避開你的工作時間?」
她直覺的應了一聲,只想著快點打發他,卻忽略了這句話裡的陷阱。
「沒問題!我明白了,那就這樣囉,Bye!」他爽快的掛上電話。
范黃黃再度吁了口長氣,嘴角浮現了解脫之後的笑絲。
是嘛!她早該這樣了,覺得不合理的地方就要開口爭取,大家都是文明人,都是可以講道理的,幹嘛要因為害怕而處處退讓忍耐?她不該一再委屈自己。
但在幾個小時後,她發覺必須要推翻「大家都是文明人」這句話了,就在她將診所鐵門拉下,煮了碗泡麵窩在二樓的沙發裡,輕鬆自在的看起HBO的電影,卻接到了他的電話時。
「范醫生嗎?我石梵。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工作時間了吧?所以我想問你
嗚嗚嗚……
怎麼辦?她真的好想哭喔!
☆☆☆☆☆☆☆☆☆☆☆☆☆☆☆☆☆☆☆☆☆☆
這已是奧斯卡住院後的第二個夜晚了。
石梵在客廳裡點上白蠟燭,放上輕音樂,倒了杯Merryvale頂級紅酒,再在沙發長椅上伸直了長腿,擺了個舒服的姿勢,然後他捉起那本擱在幾上已讀了十幾頁的懸疑小說,卻是半天沒能看進去。
他深覺無趣的扔開書,像坨爛泥似地癱在沙發上,口裡發出呻吟。
「無聊的書!無趣的夜晚!我的靈感!你到底是被誰藏了起來?」
來自於沙發上的呻吟鬼叫,好半晌不但不停,而且還有逐漸加大的趨勢。
害得那原已睡著,此時卻被吵醒,並擺出了待逃姿勢的黛絲緊張的盯著主人,像是怕他又鬧起藝術家脾氣,亂摔亂扔東西,讓它繼那只白色小笨狗之後,也成了一隻遭殃池「貓」。
「無聊!無趣!為什麼我的人生會如此無趣?到底什麼才是真正有趣的呢?」
呻吟聲倏地中止,一個念頭閃過腦海,石梵快樂的跳起來,拍拍膝蓋喚黛絲過來。
貓眼戒備的瞇成線,原不想接受召喚的,最後不敵主人的一再哄誘笑喚,它才不情不願的跳了過去。
「乖乖黛絲別擔心,主人不會發瘋了,因為呀……呵呵呵,我想到了可以解悶的超級好辦法了。」
話說完他便捉起電話,按下一組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
一聲、兩聲、三聲,無人回應。
四聲、五聲、六聲,鈴響持續的響著。
……一百二十一聲、一百二十二聲、一百二十三聲,鈴聲至此像是快要滅頂的落水客,顯得有些有氣無力了。
「乖,黛絲。」石梵安撫貓咪也順道安撫自己。「我們的獸醫小姐是很忙的,即使現在是她的下班時間,但或許哪一家的羊咩咩難產快要生了,也或許是有什麼街頭流浪犬出了問題,她是很有愛心的你也知道……」
安撫的話還沒完,電話那端的人決定投降,話筒被人接起,先是幾秒鐘的調整呼吸,接著才是強壓著不悅的冰冷女音響起,「小黃窩。」
即便那把女音已經過了壓抑再壓抑,他還是聽出了幾絲沒藏好的火氣。
哈!能聽見這把不情不願不高興的嗓音還真是——開心哪。
不能怪他,只能怪這個山中小鎮既沒PUB又沒KTV,他能做的消遣娛樂著實太少,所以和一個有「畏男症」的獸醫小姐說說電話過過招,幫她練膽、幫自己排遣無聊,就成了他目前最感興趣的遊戲。
「范醫生,你好,我石梵。」
不錯嘛!親愛的獸醫小姐在經過他這兩天努力不懈的密集電話訓練後,已不復見一開始很明顯的畏縮想吐、疑懼不安,或是怯懦驚嚇的反應了。
她已習慣了接他的電話,習慣了聽見是他,習慣了對他放下防備,他知道,因為她有幾回在電話中被他給惹毛到火山爆發了。
須知發怒是一種最最真實的情緒反應,如果彼此不太熱,可還發不出來呢。
他只能說他真的很榮幸,能夠成為讓獸醫小姐發火的對象。
「姓石的!」范黃黃真的很火很火了,火到了連文明用詞都不用了。「你知道現在幾點鐘了嗎?」
「十一點五十五分,怎麼?」他語氣微訝,「難道你的『小黃窩』裡連個鐘都沒有?」可憐的女孩。
「……我有鐘的……」她自齒縫間擠出話,必須要咬牙切齒才能和他繼續鬼扯下去。「鬧鐘、掛鐘、檯鐘我都有,我只是在提醒你,現在已經是一般人的就寢時間,在這個時間打電話給別人,是一件非常非常不禮貌的事情。」
就算她體諒他擔心愛犬的心,但他也該體諒她需要休息的事實呀!
這兩天裡他至少打了超過五十通的電話,問奧斯卡醒了沒有?問奧斯卡有沒有皺眉頭?需不需要喝水?有沒有拉便便?
他問她奧斯卡習不習慣她那裡?有沒有在想家?
他還告訴她,奧斯卡喜歡聽心靈音樂,那會讓它睡得更熟,不會讓一樓的狗狗們給吵醒。
他又問她能不能順道幫奧斯卡打個心絲蟲預防針,因為它今年還沒打。
他問過她的獸醫是在哪一所大學念的,獸醫證書又是在何時考取的,還說希望她別介意他的詢問,因為他必須確定給奧斯卡的是最好的。
他甚至還拿他那只七歲波斯貓黛絲的問題來煩她,包括日後該到哪裡去找信奉天主教的寵物墳場。
不過說實話,這位「問題先生」的問題雖多,但到目前為止,他並未逾越了一位「病患家屬」的詢問權限,去問一些並不屬於寵物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