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岳靖
「孩於是誰的?」歐陽荷庭直逼床頭,手握拳又放,重複相同動作,掌心快摩出火。他想不出妹妹跟什麼男人接觸過,妹妹一向話少安靜,在他的看顧下,幾乎不可能出差錯,到底……
怒顏一頓,目光停留在床畔桌上——插著單枝薔薇的花瓶,歐陽荷庭陡然靜下,轉折語氣,陰惻惻地道;「是杜瀇,對嗎——」
歐陽若蘇明顯一震,這下,藏不過了。
「早該想到這個『賊』!可惡!」歐陽荷庭回身,往門外定。
「哥!」歐陽若蘇急了,跳下床,追著兄長。「你不可以去找他!」促聲喊道。
歐陽荷庭高大的身軀堵住了臥室門口。「所以真的是他——」徐緩轉身,怒極反而冷靜,俊顏無異平常。
歐陽若蘇低垂臉龐,長髮掩蓋不了她的默認。
歐陽荷庭沉沉呼吸。「把孩子拿掉。」毫無感情地命令。
歐陽若蘇猛然抬頭,不敢相信兄長可以冷酷至此。
「把孩子拿——」
「我辦不到。」找回反駁的嗓音打斷兄長第二次出口,歐陽若蘇神態堅決。
歐陽荷庭瞇細眼。「你瘋了,歐陽若蘇。你以為你在妄想什麼?一個『賊』的愛情——」
「這是約定。」歐陽若蘇衝口說出。她得比兄長更冷靜、無情才行。「這只是約定。」再強調一次。
「約定?」歐陽荷庭雙眸斜睨,退開一步,教她看清他眼底翻騰的怒濤。「你跟一個賊做什麼蠢約定?」
「他讓我接觸海洋考古,我幫他生一個孩子。他的部分他已經做到了——」在船上九個月又一年,她得到許多這方面的學問。「這是你禁止,他卻幫我做到的。」
好一個約定!
必要時,她可以比他更冷酷,她有一面是他永遠看不見的,像是最狡猾的野獸不會在大太陽下,弄出血淋淋,總是回洞窟暗自撕咬獵物,才能保有獨享的甜美。
靜默這會兒全攏向歐陽荷庭,他閉眼,沉吟很長一段時間。
「抱歉,皇——」
歐陽荷庭轉頭,這才發現女醫師還在起居間。女醫師接觸到他的目光,隨即改口;「歐陽先生,令妹現階段已不適合!」
「你聽了多少?」歐陽荷庭打斷女醫師的嗓音。
「我只知道當一個醫師該知道的。」女醫師避重就輕,只講重點。「令妹最好上醫療所,再多做些檢查——」
「我會決定。」歐陽荷庭揮手。「你可以走了。」
女醫師撇撇紅唇——自以為是的男人,女人要懷要墮,他決定什麼。她心裡嘀咕,哼笑告辭。
歐陽荷庭轉回身,面對妹妹。「還不夠羞恥嗎?」先是一句責問,然後一串命令與決定。「好,我會讓你履行約定,把小孩生下來給他。你想接觸海洋考古,像父親一樣是嗎?可以,你就去當初申請的學校辦入學。」說完,他頭也不回,往起居間外門走出去。
門砰地關上,歐陽若蘇抖落全身堅定,就地癱軟,伏在床尾,無聲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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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荷庭做了決定,連夜把妹妹送走。
好幾個月後,杜瀇意外接到皇宇穹來訊,他的船往荊棘海移航。他找了很久,想不到歐陽荷庭把她藏回皇家。
他的船進港時,天正飄著雪。皇宇穹的座車停在碼頭上。舷梯一放下,那車門開了。
杜瀇走下舷梯,直接上車。兩個男人在寬大後座,面對著面。車子緩緩開動,繞出碼頭坡道,開上路邊鋪蓋薄雪的大道。
「想不到,我們會在法庭以外的地方,面對面。」杜瀇先開口。
皇宇穹無特別表情,感覺像是在這種寒冷孤島住太久,而失了熱情的平淡的冷心冷性。「應該不只是約定吧?」他沉著眼說。
「怎麼?歐陽荷庭要告我嗎?」他偷了他的妹妹,讓她為他懷了孩子,他是個『賊』,玷污名門之彩,是嗎?杜瀇眼神挑釁,道;「我高攀不起你們這種人是吧,。」
「家族裡,除了我,沒人知道這件事!」真正的原委。
「大律師知道什麼?」杜瀇攤手,一臉洗耳恭聽興味。
「你想要她,而不只是孩子,對吧?」皇宇穹平聲平調說著。「荷庭堂叔只把整件事看作『交易』約定——「
「所以我今天是來『取貨』的嗎?」杜瀇打斷他,諷刺地咧嘴笑道。他心裡其實悶怒,算算時間,若蘇差不多該生了。歐陽荷庭夫妻無預警地消失,他打聽不到任何關於若蘇的消息,幾乎要瘋掉。
「請我過來找你的不是荷庭堂叔——」
杜瀇眼神一閃,表情嚴肅起來。「是若蘇嗎?」
皇豐穹點頭。車子緩行,慢慢靜止。「你可以下車了。」他說。
車門一開。皚皚白雪飄零中,有幢雙層樓房。屋牆攀爬著薔薇花籐,杜瀇完全是下意識地離開車廂,車開走了,他毫無所覺,長腿邁了一步,一大步,又一大步,然後跑了起來。
他衝進屋裡找尋,沒花太多時間,只是穿過玄關、客廳和走廊,上樓梯,在二樓最隱密的房間找到了她。
「若蘇——」他的舌頭都發麻了。眼前的人兒,蓋著毛毯,半臥在大片采光窗旁的躺椅裡。
「你來了——」
從未在記憶中褪過的嗓音依舊甜美嬌膩,他看著那張令他思念的美顏,忍不住哼起歌來——
HereIstand
I』myourman
……
I』lldoanythingyouaskmeto
I』myourman
零零落落的幾句,她笑了,朝他伸展雙臂。
杜瀇也笑了,脫去御寒的短外套,走過去,傾身擁抱她,膝蓋微緩跪地。她隆起的肚子抵在他胸腹,一陣起伏隔著布料透過來。他驚訝地看著她。「在動?」
他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她摸他的臉。「是女孩。」指著窗外的雪中薔薇,對他說;「我們叫她『雪薇』好嗎?」
杜瀇驚喜,笑容更加擴大。「好,真好。我趕得及看她出生——」
「哥哥過幾天會回來。」她突然說。
杜瀇皺眉了。「我跟他把話說清楚——」
歐陽若蘇搖頭。「不需要的——」兄長為了徹底切斷她和他的關係,同意她生下孩子,不要讓杜瀇有任何她未履行約定的借口,並且他同意讓她產後至皇家姻親辦的學校就讀,其實是透過皇家來鉗制她。皇家不可能接納像杜瀇這樣的人,事情鬧開,只會更糟。她只要乖乖聽從安排,產後乖乖去唸書,讓皇家姻親監視,就對了……兄長這次真的做絕,才把她帶回荊棘海,帶回家族系統裡——要規規矩矩,謹守禮教。
她原本很傷心。一日,皇宇穹來看她——整個家族只有皇宇穹知道她未婚懷孕、悄悄回荊棘海待產——說了一些朦朧話,暗示她接受兄長的安排,才更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待在皇家姻親辦的學校,兄長就不能走,那些長輩希望他換回「皇」姓很久了。而她不但可以走自己喜歡的海洋考古研究,還可以維持原來的秘密關係——只要跟「海」有關,她永遠會碰到她想碰的。先切斷,再聯繫,悄悄地、偷偷地,她就會更小心。
「除了『年輕有為精英律師』,皇豐穹還真是個高深莫測的神秘傢伙。」杜瀇得出結論。那傢伙感覺亦敵亦友,難以捉摸。「他還給了你什麼建議?」
歐陽若蘇搖搖頭。「他只告訴我,爸爸畢生最想研究的是與家族有關的荊棘海沉船遺址,所以家族把屬於皇家的荊棘海部分,劃到爸爸名下……」
「那麼,你學成後,可以繼承父志了。」杜瀇也做了打算。「未來,我們就繼續蒙歐陽荷庭那個自以為是的傢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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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荷庭親手把歐陽若蘇產下的小女嬰交給杜瀇。杜瀇抱過女兒時,發現她真與歐陽若蘇一樣,有對帶栗子甜息似的美麗眼珠,而髮色澤是像他。這個繼承他和她的「野獸的顏色」的女兒,長大是否會與他們一樣「野蠻」?
他將女兒帶回船上,親自帶養——這種事難不倒他,何況船上還有個過來人陰蒙羅。
「你在幹麼啊?雪薇公主哭不停……」陰蒙羅被吵得受不了,從自己的艙房走到隔壁艙房,兒子陰皓斯先他一步,跑進杜瀇的臥室。
「Neptune叔叔——雪薇一直哭耶……」
「我聽到了啦!」杜瀇手忙腳亂,拿著泡好的牛奶,走到床邊,抱起甫滿月幾天約女兒。「乖嘛,小寶貝……」他喃喃念著。
小寶貝不買賬,越哭越大聲,也不喝奶。
「好可憐喔……」陰皓斯站在床鋪上,踮腳,從Neptune叔叔肩後,探看雪薇公主。
「你是不是泡錯了啊?」陰蒙羅接過杜瀇手中的奶瓶,搖了搖,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