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岳靖
陰蒙羅哼笑。「她是自己有興趣,我覺得由她來完成冬耐老師想完成卻末完成的——」
「你不必對我父親有任何愧疚。」歐陽荷庭直言。
陰蒙羅神色一暗,靜默了。
陰蒙羅對於皇冬耐存有一份愧疚,盜賣文物醜聞後,陰蒙羅其實注意著他們一家子的動向,幾年前,陰蒙羅悄悄到荊棘海皇家,想去皇冬耐、歐陽品寒墳前致意,巧遇歐陽荷庭。當時,歐陽荷庭已收拾簡單家當,準備帶著歐陽若蘇離開皇家。他們短暫交談,陰蒙羅表示希望可以完成老師未完成的研究,以了老師夙願。幾天後,他們約在荊棘海無國界港口,歐陽荷庭把父親遺留的一些地圖資料,交給了陰蒙羅。
過了數年,陰蒙羅並未著手繼續皇冬耐任何未完的研究,他把那些地圖當成老師的骨灰,放在高處仰奉,不敢動,覺得自己根本沒資格,沒資格告慰老師在天之靈。然後,慢慢塵封,直到歐陽若蘇出現,他才取下那些資料地圖。
「令妹和冬耐老師很像……」好一段時間過去,陰蒙羅幽幽出聲。
「是嗎?」歐陽荷庭沉眸冷哼。「所以,你建議我讓她接觸海洋考古研究,繼承父志,將來遇上像你這樣的人?」他語氣極緩,一清二楚。
陰蒙羅即使耳裡塞滿風浪聲,仍無法抵禦歐陽荷庭隱有深厚殺傷力的嗓音。那像是沿著他靜脈流至他心口,刨下他一塊肉的痛,看不見,也叫不出來,他連喉嚨都被掐住,是最沒資格辯駁的人。
「爸爸!」赫然地,男孩歡欣的叫聲,解救了他。
陰蒙羅拉遠視線,看向游步甲板盡頭。
陰皓斯彎出角落,小臉迎著陽光,邊跑邊喊著;「爸爸,駕駛室的叔叔伯伯說不是海盜,是你回船艇,我就衝出來,不躲了……」
陰蒙羅邁大步,往奔跑中、渾身閃亮的兒子走去,大手一撈舉,將小傢伙抓上肩頭。「你這麼開心啊?」
「沒有,我好害怕。」陰皓斯誠實地說;「我以為真的海盜來了,要是我死掉,就不能像爸爸一樣變成NUVO……」
「皓斯,」陰蒙羅微笑,眼神遙望海景,手掌拍拍兒子的腿。「你要當NUVO可不能這麼膽小!」
「喔,」陰皓斯飛快應聲。「要像Neptune叔叔那樣嗎?」他知道Neptune叔叔很厲害——有好多阿姨都說過他好厲害!
「嗯,要比爸爸勇敢。」陰蒙羅往船艙走,喃喃低語聲和在兒子清亮的童音裡。
「何必傷害那名可憐的父親?」杜瀇語氣涼淡,看一眼歐陽荷庭。
歐陽荷庭俊顏無波動,掏出口袋裡的煙盒於打火機,揀了根,點燃。抽著。「我要見若蘇。」
「是、是,爵——」杜瀇恢復嘲諷態度,帶路走在前頭。
歐陽荷庭沉沉抽著煙,白煙伴隨他高大的身影移動,進入船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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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有人喊「海盜來襲」,歐陽若蘇猛地驚醒,美眸望住天花板的海神圖。四周安靜得教人喘不過氣,像在海中,她長髮沁濕,四肢有些冰冷無力。
「Neptune?」她微緩轉頭,看不見杜瀇身影,他的枕頭下,橫著一枝含苞薔薇,她伸手拿取,把它放在胸口墜煉上,纖指捻動青綠的梗,想起他要她別出艙房,她因此睡了個覺,夢見海盜來襲——
真只是夢嗎?
歐陽若蘇坐起身,撫著胸口,調順呼吸。房裡的大窗遮光簾掩實了,暗沉沉地,她彷彿被藏在深海洞窟,海底地形不比陸上單調,既有海流奔竄,還有漩渦捲繞,到處都是珊瑚礁峭壁,似迷宮,只有身為撈寶專家的他,才找得到她。
「若蘇——」
在寂靜無聲中,她聽見低沉的呼喊聲,轉頭尋望,找到了他。
「你醒了?」杜瀇走入臥室,沒去拉開窗簾,直接往床邊移,點亮幽魅的夜燈。明明是白天,弄得這樣,像在營造不可告人的緊張氣氛,連他的聲音也比平常低沉一倍。「我看你一點東西也沒吃,是嗎?」他坐上床,揉撫她的臉頰。
歐陽若蘇微偏著頭,貪戀他掌心的溫暖。「你沒事?」她夢見海盜來襲,沁著冷汗驚醒,見著他,才覺得安心。
杜瀇吻一下她的唇,要離開,她隨即將手繞上他的頸,不讓他走,粉嫩的舌尖探進他嘴裡。九個月來,他推開了許多女人,發現了一點——他永遠受不了她主動。她的手只是輕輕,或不經意地,弄了他頸後髮根一下,他便將她撲倒,加深根本不能繼續的吻。他的舌頭回應著她,大掌已從她的腰撫上她光裸的乳房。再這麼下去,怎麼行呢?
「若蘇,」他制止自己,俊顏靠在她頸側;「你得起床把衣服穿上……」他這麼說著,小女人卻像故意、執拗似地解放他的衣扣。「你不想起床嗎?」
歐陽若蘇搖著頭,柔荑穿進他襯衫裡,環抱他。他離開房間時,跟她說「別怕」,她其實才怕,怕他再也不進來。「你去駕駛室做什麼?」她輕聲問。
杜瀇抱著她坐起身,大掌撫順她的發。「歐陽荷庭來了——」
歐陽若蘇一震,抬眸愣愣對住杜瀇。
「他現在要見你。」杜瀇又道。
歐陽若蘇猛地自他身上跳下床,杜瀇怕她跌跤,伸手扶她纖瘦的身子,跟著站起,離開床。她迅速往浴室走,杜瀇也走進去。兩人擠在不算大的船艙浴室裡,他幫她梳理長髮,看她憂心地面對鏡子裡的小女人。
「怎麼了?」他問。
她搖頭,只說;「哥哥會看出來嗎?」她跟九個月前不一樣……
「別擔心。你只是他的妹妹,」他撫摸她的身體,在她肩上落吻。「這種事情,只有你的男人,才看得出來——」
「哥哥不會知道?」她仰起臉龐,對上鏡子裡——他的眼睛。
「他不會知道。」杜瀇語氣沉定,黑眸凝視著鏡子裡絕倫的小女人。她像含苞薔薇花,慢慢地翻瓣,一點一滴綻放深隱的熱情,這過程,只有他知道。
歐陽若蘇眸光微顫,似乎還有不安。
杜瀇咧嘴,露出整齊的白牙,一笑,在她耳畔低語;「若蘇——你只要穿一件你平常穿的洋裝,記得吃蘋果不要整顆啃,歐陽荷庭什麼也不會發現——」
歐陽若蘇臉燒熱起來,回身捶他。他竟取笑她野蠻——她全是跟他學壞的啊
杜瀇握住她皓腕。「好了,晚點讓你打,現在先換衣服嗯?」他拉著她,走出浴室。「我先出去,你等會兒到橢圓艙餐廳嗯?」
歐陽若蘇頷首,進衣物間,知道他已先離開艙房。兄長來了,他們之間需要距離——只有他們彼此才知道的微妙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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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三十分鐘。
歐陽荷庭在NUVO主艇二樓餐廳,等了約半小時,見到九個月前被帶離加汀島的妹妹歐陽若蘇。
整體看起來,杜瀇的確做到保證——
他的妹妹沒什麼改變,只是頭髮長了點,氣色比以前紅潤,這沒什麼不好。歐陽荷庭卻皺起眉頭。
「哥哥。」歐陽若蘇走進二樓橢圓艙餐廳,看見兄長歐陽荷庭和杜瀇,坐在背窗面門的沙發區,彷彿她一入門就要把她捉起來審問似的。
「過來。」兄長歐陽荷庭說話的方式依舊,總是命令語句。
她一襲典雅米白合襟洋裝,是兄長去年請人訂做的,她今天穿起來特別適恰。
「瞧,她是不是完美無缺,好得很。」杜瀇不文雅地蹺腳癱坐,一個人佔據整張長沙發,手拿蘋果啃咬著。「若蘇,過來坐吧。」大掌拍拍身旁的空位,語氣泰然自若。「我聽廚房說你還沒用餐。」
歐陽若蘇低垂臉龐,走到兄長歐陽荷庭右斜邊的單人沙發落坐。「哥哥,你好嗎——」她抬眸,嗓音輕輕,不像問候,比較像歎息。
「你呢?」歐陽荷庭開口,探手執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他不喜歡的蘋果酒——把杯子放回。「這九個月,沒把我說過的話都忘記吧?」
歐陽若蘇愣住,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你在陰蒙羅那兒研究父親留下的東西嗎?」語調沉如石落深潭,眼神也一樣。
「我只是看看而已——」歐陽若蘇淡淡答道。
「是啊,只是看看而已,」杜瀇咬著蘋果幫腔。「這船上都是男人,只有她一個女生,沒什麼事做,不看看書,你要她做什麼?跟我們這些『賊』一起下水、裸泳嗎?」他挑釁地囂道。
歐陽荷庭攏了撞眉,沉吟了幾秒,掏煙盒,幾乎打開了,喀地一聲又蓋上,收回西裝口袋。「我會在船上待下,你來我身邊工作。」他是不放心妹妹在這艘「賊」船上,就算這九個月,看起來沒什麼差錯,並不表示他就此信任杜瀇。同時,九個月後的今天,他腹背受敵,雜事多,只能在海上待一陣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