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岳靖
「你不會說出去吧,若蘇?」杜瀇拉起歐陽若蘇的左手,握在寬厚的掌心裡。「我的女友叫海若,她就住在這附近……你不會說出去,對吧,若蘇——」他將她的柔荑移至唇邊,落吻。
歐陽若蘇心頭一悸,忘了把手抽回。
「如果說出去,你哥哥一定會很生氣。」他嗓音沉慢。
她感覺他咬住她。那野蠻啃蘋果的森白牙齒,陷進她肌膚裡。他施力的方式,非急烈,而是一種鈍重,極緩慢、一點一滴地加深,使她顫抖起來,走不開。
「千萬別說出去。」終於,他放開了她。
歐陽若蘇仰著臉龐,迎視他黑亮的眸光。他笑了笑,牽著她,踏上階梯。她垂眸,看著被他抓住的手——虎口上方靠手腕處——多了兩彎紅痕,很紅,很深,不痛,只是使她胸口充塞一個節律凌亂的節拍器。
沒規沒矩、違禮,這個男人令人齒冷——擺開他,離得遠遠,才正確。結果,她反遭他留下記號,藉此威脅。
「我送你回家。」他又說。這也是威脅。
她竟不覺害怕,任他牽她的手,久久,開口道;「你很野蠻。」
突如其來的一句。杜瀇停下腳步,俯首看著她神情恬靜的絕倫臉蛋。月光也配合他,讓他可以一寸一寸審視她。「你怕嗎?我很野蠻——」他沉吟地說,伸手撥她額前的劉海,長髮劃過她纖巧的眉。
歐陽若蘇沒說話,低斂鬈翹濃密的睫毛。
「你的眼睛跟我的髮色相同——」漂亮的栗子色。「這是野獸的顏色。」他托起她的臉龐,故意這麼說;「若蘇,你想,你會不會跟我一樣野蠻呢?」
她揚睫,眸光顫動。他看見那不安分的眼底——有他,得意地笑了。「我猜中了是嗎?『歐陽荷庭的妹妹』不會這麼晚還出門遊蕩——」
歐陽若蘇甩掉他的掌握,驀地往上跑。
「若蘇!」杜瀇叫了一聲。
「我是出來找哥哥的!」她站在最上階,旋身看著還在木梯中段的他。
杜瀇凝眸,定定睇著她。
「我是出來找哥哥的!」他不出聲,逼得她再次強調,柔膩嬌美的嗓音都抖了起來。
杜瀇攤了攤掌,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無所謂地一笑。「我知道了。」他徐步登階。「我跟你哥哥不一樣,這種事我不在意……」語意不明。「但是,這麼晚了,你在俱樂部街道亂跑,未必找得到你哥哥——」
歐陽若蘇這會兒真不理他了,腳跟一旋,走自己的。杜瀇腿長步伐大,很快跟上她。她感受到他接近,雙手立即交握收至腹前。他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長指摩摩下巴,淡笑。
行,他不碰她就是。杜瀇將手插進褲袋裡,走在她後面,哼起歌來。
一fyouwantalover
一』lldoanyth一ngyouaskmeto
……
歐陽若蘇神經一寸一寸抽緊,兩隻手握起拳來。她聽過這首歌,深覺這是一個痞子唱給一個不正經女人聽的歌——他在諷刺她!
她停腳轉身,一記狠瞪擊向他。
「一』myourman……」杜瀇正好唱了這句,眼睛迎住她的視線,挑眉撇唇,神采飛揚。「嗯?我的歌聲很迷人?」他說著,又唱;「一fyouwantalover……一』lldoanyth一ngyouaskmeto……」
也許,他知道月光怎麼偏斜,能在瞬息萬化的千分之一秒,讓月光為他停留,或者,他本身就是個發光體,教人無法忽視他。
歐陽若蘇瞅著他的臉,想起自己埋在後院的蘋果核,說;「我要回家了。」
杜瀇聽見那輕聲柔語,止住歌聲,微微點頭。「你該回家。」俊顏笑容很深。
歐陽若蘇旋足,走上帆船手碼頭的人行步道,街燈將她纖細的影子拉疊在他身前,彷彿她被他擁住了。
杜瀇看她雙手自然地垂在身側,走到她旁邊,抓起她柔荑,與她同行。「沒有一個男人牽著,走在這碼頭,很容易招蜂引蝶的——」
到處都是在尋找美麗女伴,來一段浪漫夜航的帆船手。
「你很有魅力,若蘇。」
歐陽若蘇抬眸,像是被他的說辭嚇到。
杜瀇沒看她,視線對著街景,拐個彎,將她帶進她從未走過的巷弄。一樣是此地典型的石階巷弄,但這條特別狹窄,也不是扶桑花夾道,兩側建築的花崗岩高牆爬滿薔薇籐,幾盞懸壁路燈懶洋洋地暈散柔光,快鬧罷工似的。
這巷弄有點暗,僅容兩人攬腰摟肩行走,是情侶巷。每一扇躲在花影裡的門扉,都是一個愛情巢穴的秘密通口。
「你不知道吧——」走了一段,杜瀇才又出聲。
歐陽若蘇疑問地仰起美顏看他。她該知道什麼?她很有魅力?她的情緒還沉在他那句話裡。
「這條巷子到你家最近。」杜瀇探手折了一朵薔薇,說;「給你。」
交到她手上的,只是連枝花苞,粉嫩得找不出一根刺,難怪他輕而易舉就把它摘下。
「回去好好滋潤它。」他撇唇,曖昧不明的光線下,看起來一臉壞笑。
歐陽若蘇盯著花苞,沒講話,另一手被他牽著,一階走過一階。他停腳,她也跟著停。前方右邊有一道門開啟,一隻、兩隻貓咪跑了出來,齊蹲在門口喵喵、喵喵地叫,叫聲很撒嬌。
「晚安。」一個柔膩嗓音從門內傳來。「明天要過來嗎?」
「義大利那邊還在等我的稿子。」男人走出門,又往門內欠身。
「那明天——」
言語消逝,兩隻貓咪親暱地磨蹭在一塊兒。
歐陽若蘇注視著那高大優雅的身影,一秒鐘、兩秒鐘,驚訝點燃她的目光。「哥!」她不禁叫出聲來。
男人身形震了一下,後退,別過臉來,閃著琥珀色澤的雙眼,由溫逐漸轉冷。「你怎麼會在這裡?」一開口就是責問,歐陽荷庭眸光似刀,掃向妹妹那只與杜瀇交握的手。
「想殺人啊?」杜瀇咧嘴訕笑,挑釁道;「你家那兩把劍帶上了嗎?」
「你怎麼會在這裡?」歐陽荷庭完全不理會杜瀇,沉聲沉調再一次質問妹妹。「你知道你在幹麼——」
「宇穹來了。」幾乎是衝口而出的語氣,歐陽若蘇直視兄長,美眸瑩瑩爍亮,紅唇掀動,重複那個名字;「宇穹。」
歐陽荷庭神色一閃,皺凝眉心。
「他在家裡等你。」歐陽若蘇將手抽離杜瀇的大掌,朝兄長走近。
歐陽荷庭沉了沉,低頭看著腳邊的貓咪,挪動鞋跟,兩隻貓咪隨即進屋,他伸手拉著妹妹,朝回家的方向拾級而上。
杜瀇邁步跟了幾階,然後在有貓咪家門前站定,對歐陽荷庭喊道;「令妹找了你一整晚,原來你在這兒享受甜蜜!」他揚聲朗笑,側首看一眼正把門關上的女性。
歐陽若蘇回望杜瀇的身影。像是心有所感,杜瀇也轉正臉龐,看著那女孩。他舉起手,揮了揮。那女孩也伸長雪白的柔荑——不像揮別,倒像一種邀請。他笑著思忖,他要帶水去她家,澆灌花苞,看它盛開的姝麗絕艷模樣。
第二章
歐陽若蘇找到一隻瓷瓶裝水,把含苞待放的薔薇插進瓶裡,想著要拿上樓,擺在臥室面海的窗台,角度微微朝東,清晨,染點漂亮金陽,像克林姆那些令人遐想的畫作一樣。
月光透窗,流水白泠泠,歐陽若蘇關閉水龍頭,一手同時拉上窗板,看著最後一絲雜糅月色的清水,溜溜地,鑽進網孔。她小心翼翼捧起瓷瓶,轉身欲離開洗滌槽,卻是原地呆頓,望住通廊那抹靜穆人影。
歐陽荷庭不知何時站在廚房門口,悄無聲響地瞅著妹妹的一舉一動,她的轉身帶出他幽沉沉的語氣;「你今晚到底在幹什麼?」
雖不明顯,但歐陽若蘇知道兄長生氣了。她低垂眼簾,視線凝在尚未綻放的薔薇,纖指摸著碧鮮花梗,發出清潤的嗓音;「我找不到哥哥,他只是好心想送我回家——」
「他是個賊。」優雅耐性早拋在今晚屋外夜色裡尋下回來,歐陽荷庭跨步踏上廚房地磚,繞過中央料理台,鞋跟喀喀,冷絕鋪疊。他擋在妹妹面前,強硬地重複;「杜瀇是個賊。」
歐陽若蘇抬頭對上兄長的臉,眸光隱隱顫動。
「離他遠一點,」歐陽荷庭取走妹妹手中寶貝似的瓷瓶,警告道;「別讓我再看見你和他走在一起。」
歐陽若蘇眉心一寸一寸緊蹙,無力而綿長地搖著頭,細弱聲調跟著逸出紅唇。「他不是哥哥的朋友嗎——」
「不准給他在一起。」歐陽荷庭吼住妹妹為落定的尾音,大掌一個擱甩——插著薔薇的瓷瓶貼面劃過大半料理台,打轉幾圈,橫壓邊緣臨界,瀝瀝拉拉滴流一地憤怒水漬。
兄長發這麼大脾氣,只有冷血動物爬進荊棘叢中的感覺可比擬,歐陽若蘇屏息僵凝,許久許久,勉力地牽動雙唇,發出一聲不穩定的叫喚;「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