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董妮
「天啊!」太過勁爆的推論讓她整個人懵了。
呆呆地,也不知道沖冷水沖了多久,直到她嘴唇都被凍成青白色;她打個寒顫回過神,西落的太陽已完全消失,現在是黑幕當頭。
「不行,我要弄清楚,我真正愛的到底是誰!」是能和她一起玩、一起鬧的夏侯封?抑或長年默默陪伴,無怨無悔跟隨的南宮肇?
她關掉蓮蓬頭,走出浴室,換了套乾淨的洋裝,再收拾一下簡單的行李,坐著等天亮,準備搭火車到雲林找夏侯封。
一整晚,她坐立難安,天才濛濛亮,她就招了計程車去火車站。
最快的自強號,從台北到雲林斗六站下車也要三個多小時,可惜雲林沒有機場,她坐在火車上,一分鐘像一小時那麼長,三個多小時,熬到她頭髮都快白了。
再招計程車,請運將載她到目的地,已經是上午十點多,快十一點了。
她昨天晚餐沒吃、今天早餐沒吃,甚至連口水都沒喝,一下車,雙腳踏在地上,彷彿踩在雲端。
「唔!」怎麼好像滿天金星?她搖搖晃晃地依著地址走向一棟兩層樓建築,前面還有個小庭院,一個小男孩在院子裡騎三輪車。
「翔翔,別玩了,進來洗手,準備吃午餐。」一個女人走出來,對男孩招呼道。
那是個很清秀、臉色白皙的女子,嬌小玲瓏,好像景德鎮的瓷娃娃,一碰就會碎掉般的柔弱。越是這樣的一個弱女子,越給了雲芸心理上極大的壓力。
倘若她沒猜錯,這女人就是將失憶的夏侯封撿回去當老公的林筱環。
林筱環像是察覺到雲芸的視線,好奇地望過來。「請問你找誰?」她下意識擋在兒子身前,像母雞死死護衛著小雞一樣。
雲芸不禁覺得荒唐,明明被搶走未婚夫的是她、受害者是她,但對照林筱環的態度,好像她反而是無惡不作的大壞蛋,在欺負林筱環和翔翔這對柔弱的母子。
林筱環嬌弱的形象實在太佔便宜。
「你是……」雲芸咳了一下,不開口不知道,一說話才發現聲音啞啞的,喉嚨有點痛;許是昨晚冷水淋太久,感冒了。「請問你是林筱環嗎?」
「我是。」林筱環納悶地望著雲芸。「我不記得你,我們認識嗎?」
「媽媽,姨姨。」林筱環身後的翔翔認出了雲芸是昨天在木柵見到的女子。
林筱環打了孩子一下。「不要亂叫,小心壞人把你拐去賣掉。」
翔翔扁扁嘴,果然不敢再插嘴。雲芸一陣啼笑皆非。
「你好,我姓雲,我沒有惡意。」她想了一下,還是決定直說。「我是來找夏侯封的,請問他在嗎?」三年多了,她已厭倦等待和探索,如今,她只想快速釐清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林筱環愣了一下,說道;「不好意思,我們家沒有叫夏侯封的人。」
「嗯……或者我該說,王逸,他在不在?」
「我先生一早就被朋友叫出去了,還沒回來。」不知道為什麼,林筱環看著雲芸的眼神漸漸帶著一抹敵意。
「林小姐……」
「請你叫我王太太。」
「好吧!王太太,我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告訴你,我在找一個叫夏侯封的人,他長得跟你先生一模一樣。他是三年前失蹤的,恰巧你先生又喪失了三年前的記憶,所以我希望能跟他談一談……」
「你想說什麼?」很難想像,林筱環這樣一個嬌弱的女子,瞪起人來會有如此凌厲的眼神。
雲芸感到訝異,她有必要如此激動嗎?
林筱環逼上前來。「你懷疑我先生是夏侯封?就因為他們長得很像,真是太好笑了!」說到最後,簡直是用吼的了。
雲芸深吸口氣,她從來不是被嚇大的。「不是很像,而是一模一樣。」
「那又怎麼樣?我先生姓王,叫王逸,不是什麼夏侯封,我們也從來不認識姓夏侯的人,請你不要來騷擾我們,否則我要報警了。」
雲芸一股火冒出來,她失禮了嗎?她罵人了嗎?她不過提出一點疑惑,林筱環何必這樣威脅她?
「王太太,我也沒有斷定王逸就是夏侯封,不過想跟他談幾句,瞭解一些事情……」
「夠了!」林筱環揮手打斷她的話。「你以為我先生不在就可以欺負我們母子?」她突然扯起嗓門,大喊大叫。「快來啊!救命,有沒有人,救命……」
雲芸兩餐沒吃,又一夜沒睡,精神已經夠差,沒想到還沒找著夏侯封,就遇見歇斯底里的林筱環,完全不可理喻。
「王太太,請你講點道理,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不必反應這麼大。」
林筱環卻叫得更加激動了。「救命啊,打人了,快來人……」
雲芸氣得渾身發抖。「你……莫名其妙……」
「發生什麼事了?」一個低沉的男人嗓音遠遠傳來。
「老公!」林筱環突然抱起翔翔,跑到來人身後,拉住他的衣服就開始哭。
雲芸回過頭去,看到一個高壯的男人,黝黑的皮膚,燦亮的笑容,全身上下都散發著陽光的味道,正是夏侯封。
她還記得三年多前與夏侯封訂婚時,他是多麼溫柔地望著她、深情款款,發誓會愛她一輩子;但如今,曾有的溫情不再,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惡狠狠地瞪著她。「你對我老婆做了什麼?」
雲芸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或正在看一出灑狗血的肥皂劇?為什麼一對曾經相戀甚深的情侶,會反目成仇,從愛人變成仇人?
荒唐、可笑、又悲哀,讓她根本說不出話來,就剩一股子火在胸腹裡不停地燒,直竄到九重天外。
「小芸從來不是恃強凌弱的人,難道你以為她會出手打人嗎?」冷冰冰的聲音,竟然是南宮肇到了。
他沒有看林筱環一眼,逕自走到雲芸面前。他知道她一有夏侯封的消息,絕對忍耐不了太久,所以他連夜開車到雲林,想趕在她之前將事情解決,可惜他雖然行動迅速,她卻也不慢。
雲芸看著南宮肇,咬著唇,全身顫抖。
沒想到曾經的愛侶會為了別的女人斥責她,甚至沒搞清楚狀況就直接判了她的刑。反而是南宮肇一路相隨,始終如一,不知道事情的經過,卻打從心底相信她。
這真是個天大的笑話,可惜她笑不出來。
南宮肇看出雲芸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伸出手拉住她。「我在這裡,就在你身邊,放心好了,所有的事情我會處理好。」唉,他會想先行一步解決事情,就是怕她情緒不穩,真的看到夏侯封身邊多出一個女人,會傷神又傷心,結果……還不如他們一起來呢!至少他能一直陪在她身邊,不讓她吃半點虧。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那窩心的話一路暖進心坎;她眼一眨,成串的淚就掉了下來。
他拍拍她的肩。「沒事的、沒事的,都交給我,我一定幫你辦妥。」
不是的,她已經不想麻煩他任何事,她欠他的夠多了,現在她只想離開這裡,她討厭雲林、討厭夏侯封、討厭林筱環,討厭這一切的一切……
但她說不出來,她好累,好難受、好痛苦;除了倚著南宮肇掉淚,她無法再做其他事。
南宮肇半攬著雲芸,看向夏侯封。「早上我跟你說的事,你想一下,不論你現在是不是已經成家,哪怕你真的是王逸,也是父母生的,你就完全不想見見可能是你父母的人?如果你懷疑我跟小芸找你別有所圖,那麼我可以請夏侯伯父、伯母回一趟台灣,只要驗一下DNA,你們有沒有親子關係,立見分曉。」原來一早來找夏侯封出去談話的,就是南宮肇。
為了替雲芸討回公道,他連夜開車下雲林,早上七點就來敲王家大門,也讓林筱環為難了很久……她似乎很怕有人來找夏侯封,只要一提到她老公,沒第二句話,她立刻歇斯底里起來。幸好夏侯封雖喪失記憶,卻沒有喪失理智,連忙安撫林筱環,說南宮肇是新客戶,就這樣與他一同外出,進行了一番懇談。
南宮肇本想說服夏侯封到醫院再做一回深層檢查,看是不是有機會恢復記億,但想不到夏侯封固執異常,始終對他的話抱持懷疑態度,雲芸又在這時尋來,也不知怎麼了,跟林筱環起了口角,這下子所有事都攪成一團了。
謎題加上麻煩,天知道幾時才搞得清?
也罷,事情要一件件來。南宮肇是職業釣手,別的沒有,耐性再好不過,當下也不跟夏侯封和林筱環多做爭執,先把雲芸帶走,安頓好她再說。
他跟夏侯封招呼完畢,就帶著雲芸離開了,沒多看林筱環一眼。那女人……看似嬌弱,卻給他一種不太好的印象,似乎隨時繃緊了神經,輕輕一點撥,就會像炸藥一樣爆開來。
盡可能地,他不想跟林筱環有絲毫牽扯。
南宮肇扶著雲芸坐上車子,沒第二句話,直接將她載到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