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黃千千
她以為他對她死了心，所以才會停止追求的動作，沒想到現在他這個樣子，好像幾天幾夜都沒睡。
「請給我一杯咖啡。」雷明說著，才在老位置坐下。
「我來煮。」田純純推了田葳葳一把，要她去招呼雷明。
田葳葳來到他身邊坐下。「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的下巴冒著青鬍渣，髮絲微亂、神情委靡，一點都不像平時乾乾淨淨、英挺朝氣的他。
他從口袋裡拿出雷偉留給奶奶的信，遞到田葳葳面前。「你看了就會知道。」
雷明心很痛。他從來都沒有時間和他最親的手足相處，甚至還曾懷疑雷偉和葳葳之間有不可告人的情愫。
他真的很恨自己的齷齪愚蠢，要他日後如何去面對葳葳和雷偉？
田葳葳快速地將信件看完。「天呀，怎麼會！？醫生不是說只是胃出血嗎？只要好好靜養，注意飲食就會沒事！」田葳葳很激動，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那天在急診室裡，醫生明明是這樣說的，她可聽得一清二楚。
「大概他後來又去看檢查報告，才得知這樣的結果吧，我也不大清楚。」他說得很懊惱。
送雷偉去急診回來之後，雷明一直忙著公事；二叔的勢力仍在檯面下做些小動作，他根本沒時間去關心雷偉，而且以為雷偉沒事了，誰知道雷偉的病情已經嚴重到危及性命的程度。
「難道你以前都不知道雷偉有胃痛的毛病嗎？」
雷明搖搖頭，有著深深的內疚。「我是個失敗的大哥，我只管做自己的事，根本沒有關心他，我以為以他愛玩的個性，應該會過得很好才對。」
看雷明這副樣子，田葳葳也不忍心苛責他。「那找到雷偉了嗎？」
這時，田純純送來兩杯咖啡，擱在他們的桌上，拿過田葳葳手裡的信，在心裡念了一遍。
「沒有，找不到。葳葳，你知不知道他有可能去哪裡？他在和你聊天的時候，有沒有無意間透露過什麼訊息？」三天了，雷偉像是從人間蒸發，讓雷明措手不及。
田葳葳努力地想了想，還是搖頭。「雖然我和雷偉很有話說，不過都是在說我的事，他其實很少談到他自己，我只知道他在飯店裡工作，所以才會日夜顛倒。」
「你還知道他在飯店工作，我連這個都不知道。我還以為他整天游手好閒，我這個大哥真是白當了。」雷明深深地自責。這些年來，為了達成奶奶的期望，他絲毫不敢鬆懈，結果呢？親情沒了，愛情也沒了，他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
「會不會躲在飯店裡？」田純純突然插嘴。
「你們知道他在哪間飯店工作嗎？」雷明急問。
田純純眼神閃了閃。「我不知道。」
「葳葳，你知道嗎？」雷明再問。
「我是聽過雷偉提過在某五星級飯店，可是我記不起來他到底有沒有提過飯店的名字，因為我一點印象都沒有。」田葳葳一臉抱歉。
「雷偉信裡說他想去流浪，那就放他去流浪呀，他想回來的時候就會回來，我們乾著急也沒用的。」田純純說。
「我想雷偉只是一時難以接受病情，才會失志喪氣，如果他肯繼續接受治療或許還有一絲希望，我絕不會放他一個人去流浪，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他，我不能失去他，他是我唯一的弟弟！」雷明說得很激動。
「如果雷偉存心要躲，任何人都沒有辦法的。如果不是你們雷家太變態，雷偉有可能會躲起來嗎？照理說，生病的人是更需要家庭的溫暖和照顧，沒想到他卻選擇遠離親人。」田純純才不管會不會得罪雷明，照樣劈哩叭啦直說。
「你說得沒錯。有人像我們雷家這樣嗎？難怪葳葳嚇得非離婚不可。」雷明歎了氣。老婆走了，現在連自己弟弟都選在生命盡頭前離開，他這個表面上向來無情無緒的男人也會承受不住而崩潰。
「是呀，幸好葳葳跑得快。哪有奶奶逼著自己孫子非離婚不可的！哪有親叔叔一直在對付自己的侄子的！哪有做哥哥的連弟弟在做什麼工作都不知道的！還有，你們這對前夫妻，竟然真的順著那個老太婆的意思，就這麼真的離婚了，簡直是莫名其妙加亂七八糟！」田純純不吐不快，連吼了一大串。
雷明苦苦笑了兩聲，完全沒有反駁的力氣。
「奶奶呢？她還好吧？」田葳葳趕緊轉移話題，不想雷明繼續被田純純罵。
「好像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倒奶奶。大概她經歷過太多生離死別了，所以她還是那個樣子，高傲到不肯認輸，只是要我盡快找到雷偉。」
「那個死老太婆，沒血沒眼淚，當然不會關心雷偉的死活。要是我爸媽，早就急瘋了。」田純純忿忿不平。
「姊。」田葳葳拉了拉田純純的手腕，要她少說兩句。
「我有說錯嗎？她非得等到眾叛親離才甘願嗎？」田純純又念了一句。
「姊，你先回去啦，我在這裡陪陪雷明。」田葳葳站了起來，推著田純純離開。
田純純也很識相，沒有留下來當電燈泡，快快拎著背包走人。
送走了田純純之後，田葳葳才又在雷明身邊坐下。
「雷明，我們在一起吧。就像雷偉所說的，生命很短暫，我們都無法預期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雖然你那個家庭很糟糕，但是，我想我們應該還是可以再試一次，我不想再猶豫了。」田葳葳終究是捨不得他。
發生了這麼多事，雷明要如何撐下去？他光是要應付奶奶的逼婚就很頭大了，還要隨時隨地擔心二叔耍手段，這下雷偉又來個生死離別。
雷明搖搖頭。「對付奶奶我一個人就夠了，不必把你也拖下水。」
「你那個新房子呢？你不是要交給我親自裝潢？以後我們住那裡，你想回去照顧奶奶的時候就回去，你若壓力很大很煩的時候，就可以回我們的家，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們找到雷偉，讓雷偉一起搬過來住。」
「葳葳，我知道你是因為愛我，才願意忍受我們雷家的一切，我那時還誤會了你和雷偉，我真的很糟糕。」
「雖然我當時很生氣，不過換個角度想，你是因為對我有愛才會吃醋，我應該感到欣慰才是。」
「謝謝你。」
「我當你的後盾，你什麼都不要再想，也不要管奶奶的看法，你安心的去找雷偉，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找回來，我們都不能失去他。」她哽咽著，眼淚要掉不掉的，顯得很可憐。
「嗯。」他點頭。
「萬一雷偉死在外面怎麼辦？」田葳葳含在眼眶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嘩啦啦掉了下來。
雷明一把將她擁進懷裡。「不會的，雷偉還那麼年輕，他身體一向很好，他不會死的。」
「我不要失去雷偉，我也不要失去你，我們在一起吧！」她悶在他懷裡大聲哭叫著。「我好怕！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們一定要找到雷偉。」生命怎麼會如此脆弱，明明雷偉是這麼的健康和陽光。
「可是，奶奶……」雷明仍猶豫。
「我不再怕奶奶了，我相信我一定有辦法可以應付奶奶，我不要再退縮，只要你和我站在同一陣線上。」她抬起淚眼，堅定地看著他。
他對奶奶的尊敬仍然沒變，從小他選擇順從奶奶，因為他不想看到一個吵吵鬧鬧的家庭，可是現在他需要的是改變，不只他要改變，連奶奶都要變，否則這個家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就算挽回了聲勢，卻也失去了親情。
「其實台灣的法律規定，離婚不可以請律師代辦，兩位當事人一定要親自到戶政事務所辦理。」他從桌上抽了一張面紙，輕拭她的眼淚。
「啊……」她不懂。「你的意思是，我們根本沒有辦完離婚手續？」
「奶奶不懂法律，我已經讓陳律師把離婚協議書交還給我了。」他本來不打算這麼快告訴她的，沒想到他還是說了。
「你怎麼都沒告訴我？」
「我怕你知道後，又會吵著跟我離婚。」他苦笑。不能怪他膽小。「而且，我也不想引起奶奶對這件事的注意，就讓大家都以為我們離婚了，這樣可以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我還是你老婆？」她抓住他的手，問得急切。
「嗯，我從來都不想放開你，我是這麼愛你。」他在她耳邊輕輕地說著。
「我也不想放開你。」她仰起小臉，雙手攀上他的脖子，輕吻著他的唇角。「在雷家的時候，雷偉一直鼓勵我，否則我一定會得憂鬱症的。雷明，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找到雷偉，一定要！」
「嗯，我會的。」他將雙手摟上她的腰，加深了這個吻的纏綿程度，心中漾滿甜蜜的感動。
他曾經在不知不覺中傷害了她，她卻沒有一句怨言。他在心中暗暗決定，往後的日子裡，他再也不讓她受半點委屈和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