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黃千千

    「雷明……」她喘著氣，小臉通紅，眼神垂低。「我沒把握，我看我們還是暫時維持朋友的關係就好。」心裡的懼意呀，為何會這麼深重？

    他覺得很挫敗。「我不要求名分，但至少讓我們維持男女朋友的關係，好不好？」

    「我很愛你，愛到害怕失去你，你明白那種感受嗎？得小心翼翼的呼吸，深怕一個大動作就會破壞那份愛。好不容易我才走出雷家做回我自己，你知道我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辦得到？我沒辦法形容那種感覺，如果我跟你同居，萬一又有了小孩，我得再進雷家的門，那我……」

    「葳葳……」雷明緊緊把她抱在懷裡。「對不起，造成你心裡這麼大的陰影，都是我不好。」他難以想像，在他看不見的時候，她在他家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否則她怎會恐懼成這個樣子。

    「給我時間，我相信我一定會克服心理障礙的。我喜歡和你在一起，這是無庸置疑的。」只是一想到雷奶奶，那就像是梗在喉嚨的刺，讓她不得不讓自己回歸到現實面。

    雷明抱緊她之後，卻又緩緩推開她，跟她隔出半隻手臂的距離。

    「葳葳，我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告訴我。」

    「什麼事？」她看著他突然凝重的臉。

    「你是不是心裡有別人了，所以才一直堅持要離婚，甚至不肯再給我努力的機會？」他問得很含蓄，不想點破自己心裡存在的疙瘩。

    「別人？怎麼可能。就算我想要有別的男人，那也得有機會認識呀。」田葳葳想想，覺得不對，反過來問他：「你是不是認為我心裡有別的男人？」

    「我只是想，如果你有更好的對象，而那個男人也可以給你幸福的話，我願意放手成全。」他沒信心，他竟然對自己產生了強烈的懷疑，他從小到大的自信，在她毅然離開他之後，就已經蕩然無存。

    「雷、明！」她胸口不斷起伏，努力地調節著心裡的怒火。「你的意思是不相信我嘍？」

    「你不是跟雷偉很要好嗎？你不是說你喜歡雷偉嗎？如果……」忍不住，他還是說了出口。

    「你以為我跟雷偉在一起，所以才堅持要離婚？！」她用力推開他，除了無法置信，還有滿滿的怒意。

    「葳葳，我……」手機的絃樂聲讓雷明正要解釋的話暫時停了下來。

    田葳葳氣嘟嘟地看了雷明一眼，才拿起皮包裡的手機，按下通話鍵，立刻傳來了田純純急促的聲音。

    「葳葳，雷偉吐血了，快點叫雷明過來！」

    「雷偉吐血？怎麼回事？！」田葳葳也慌了。

    「不知道，我該怎麼辦？雷偉快昏過去了！」田純純著急中已經有了害怕的哭音。

    雷明一把將田葳葳耳邊的手機搶過去。「怎麼回事？」

    「雷偉突然吐血了，他昏倒了，我該怎麼辦？！」田純純叫得很大聲。

    「純純，你別急，你先叫救護車，立刻叫救護車，明白嗎？我會和葳葳立刻趕過去，我們用手機隨時保持聯絡。」雷明冷靜地下了指令。

    田純純歇斯底里的吼聲震撼著田葳葳和雷明。他們丟下新房子，拋下差點引起紛爭的話題，匆匆往田園的方向趕了過去。

    第九章

    靜夜的雷家大宅裡。

    雷明扶著慘白著一張臉的雷偉，才剛走進客廳，就看見端坐在沙發上的雷奶奶。

    雷奶奶原本是在等雷明的門，沒想到卻撞見這樣的場面。

    「雷明，雷偉怎麼了？跟人家打架了嗎？還是喝醉了？」雷奶奶絲毫沒有著急，睨看著雷偉的眼底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雷偉笑嘻嘻的。「奶奶，還是你瞭解我。你要不要問我打贏了還是打輸了？」雷偉拖著腳步，大半重量都在雷明身上。

    反正他從小就不如什麼都好的哥哥雷明，奶奶的偏心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已經習慣到無所謂了，乾脆就讓自己更壞一點、更爛一點，很多事不在意了，心就不會痛。

    雷明將雷偉扶往沙發上坐下，主動替弟弟解釋。「奶奶，雷偉沒跟人打架，也沒有喝醉，他下午胃出血，到醫院掛急診，一直到到現在才從醫院回來。」

    雷偉撇了撇唇角，很不以為然。

    「一定是你玩得太瘋了，三餐不正常，日夜顛倒才會胃出血。像你大哥整天忙公事，也沒聽他有哪裡不舒服。你呀，都已經二十七歲了，不能好好做一些正事嗎？整天就只曉得吃喝玩樂，難怪會把身體搞壞。」雷奶奶不僅臉色不好，還罵了一長串。

    雷偉看了雷明一眼。「大哥，就叫你別說你偏要說，害我挨罵了吧。」

    「奶奶，雷偉是胃出血，你不關心他嗎？怎麼反而在這個時候教訓他？」雷明忍不住替雷偉說話。

    「什麼話！難道是我害他胃出血的嗎？要是他生活正常，我就不相信會胃出血！」雷奶奶更氣了，氣的是雷明越來越會跟她頂嘴。

    雷偉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是的，奶奶教訓的是，孫子我會謹記在＋B762心。」

    雷明也站了起來，伸手扶住了雷偉。「我扶你上樓休息。」

    「大哥，你要好好保重，雷家最不能少的就是你，有沒有我都不重要，你可是奶奶的心頭肉、是雷門的重要大臣呀。」雷偉表面上雖然嘻嘻哈哈，但心裡卻非如此。身體不只胃出血，恐怕連骨頭都要痛到泌出血來。

    雷明瞪了雷偉一眼。「人都已經病成這個樣子了，就少說一些廢話吧。」

    雷偉還是扯起憔悴的笑臉，然後他被雷明押上樓，乖乖躺在床上休自心。

    一個星期後。

    雷偉留下一封信給雷奶奶，就此離開雷家，消失得無影無蹤。

    親愛的奶奶：

    會用寫信的方式也是不得已的，因為面對強勢的你，這樣我比較能說出我心中想說的，而你也比較有耐心看完我想說的話。

    不過，你可別一生氣就把信紙揉成一團丟到垃圾桶裡。我求求你，雖然這封信很長，但你一定要看完信，因為這是我最後一次打擾奶奶了。

    首先，我要感謝奶奶把我們兄弟扶養長大，這個家要不是有你，早就已經垮了。你一個人要身兼好幾職，你的辛苦我真的明白，雖然我常常惹你生氣，但請奶奶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想像大哥那樣優秀，可惜我達不到你要的目標。

    寫得好像有點矯情，不過這真的是我的心裡話。至於，為什麼要寫這封信？相信奶奶心裡也很納悶，其實我是要告訴奶奶一件事，這件事我沒法當面告訴你，我怕我會說不出口，更怕看見你聽到這件事之後的表情。

    那就是──我得了胃癌。

    很好笑吧？你一定會說是我自己害自己的。其實我的三餐都很正常，只是有時候一忙起來就忘了吃東西。為什麼我會得胃癌？我還那麼年輕，連醫生都無法給我一個解答。

    這大概是老天爺在懲罰我吧，懲罰我常常不聽你的話，不像大哥那樣的孝順你；我有在反省，真的有在反省，不過好像已經來不及了。

    對了，醫生說我這是胃癌末期了，大概只剩下三個月到半年的生命。只剩下三個月的生命，我到底能做些什麼？我想了想，還是不知道。不過唯一能確定的是我想去流浪，這個世界太美好，我卻還來不及走遍世界各地。

    我想奶奶可能不會相信我的話，認為我在戲弄你，或者在開玩笑，所以隨信附上一張醫生診斷說明書，這可是大醫院的證明哦，應該是無法造假啦。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奶奶，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說的。葳葳是個好女孩，她和大哥是真心相愛，請你不要再反對他們了。

    生命很短暫，也許下一刻就會消失在這個人間，任何的遺憾將是無法彌補的。就像我爸和我媽，誰知道他們就突然走了，明明我還送他們上飛機，明明他們跟我約好要買禮物回來送給我，結果……唉！

    奶奶，讓大哥和葳葳有情人終成眷屬吧，否則大哥有可能就這樣孤獨到老，相信奶奶也不樂見到大哥整天心事重重、悶悶不樂吧？

    最後，我送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如果有任何人來找我，請告訴他們我出國唸書了，我想靜靜的消失、離去，請不要為我擔心，我在生命消失之前的最後一刻一定會通知大哥的。

    請將我的遺體火化，將我的骨灰灑上大海，我名下若有任何值錢的東西，請幫我捐給慈善機構。

    我的心願就這麼微薄，請奶奶一定要幫我完成。

    奶奶，我知道其實你還是愛我的，我也要告訴你，我真的好愛你，請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你一定會長命百歲。

    你最討厭的不孝孫子──雷偉

    雷明帶著一身的滄桑和疲憊來到打烊後的田園。

    田園裡兩姊妹看到雷明的落寞時都嚇了一跳。

    「怎麼了？」田葳葳急問。

    她已經有好幾天沒有收到他親自送來的花，以為是那天最後的不歡而散，他竟然認為她是為了雷偉才堅持離婚，雖然話題因為雷偉胃出血、他們緊急趕到醫院而終止，但她還是覺得很生氣。她是做了什麼，會讓雷明產生這樣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