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鏡花水月

第13頁 文 / 清尊

    「好孩子?」月讀終於有了淺淺反應,就是挑眉覷她,質疑她這三個字說來臉不紅氣不喘、自賣自誇的勇氣。

    「對,以前我多乖呀,你不愛我做的事情,我就少做,我明明可以將人打到死,卻想到你會不開心,就少打兩拳,留他一條狗命,但是你從來不誇獎我,只會用更高的標準看待我。我是凶獸,不是神,你說的那些我不懂,我更不懂你為什麼總是高高在上。我覺得好煩、好惱,也好不值,我再也不要討好誰,我要做自己會爽快的事,管別人怎麼看待我。」她下定決心要變壞——在他眼中,她不是變壞,而是本來就很壞,她不想再做任何努力。

    她突地撩高紅紗裙,露出白皙勻稱的小腿肚及半截白玉大腿,細長腿兒一跨,橫過他,以毫不端莊的姿勢跨坐在他腿上,既撩人又妖艷,尤其是她此刻佞美小臉上的微笑,絕對是淬滿毒的危險。

    她抽掉他發上木簪,讓他散敞長髮,墨的顏色流洩下他的肩,彷彿日光照耀流泉時反射出來的光澤,熠熠炫目。她勾唇,梳弄他的髮絲。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黑髮的模樣真好看?」

    他沒應,而她也確實沒說過,因為誇獎他,從不會得到他的善意回應。

    「它變成白的,我惋惜好一陣子,不過看久了,也不討厭,白髮有白髮的乾淨,黑髮也有黑髮的味道,兩種我都愛。」窮奇五指微張,享受他髮絲在指間繚繞的柔膩。

    「你非得這樣坐在我腿上和我談話?」

    「我說過,我從現在起要做自己會爽快的事,我就是喜歡這樣和你說話,你不高興就當我是塊大石囉。」她無謂地聳肩,繼續做她想做的事。

    大石可不會用腳趾頭和腳跟在他靴上游移,不時蹭下靴子布料,觸及他的膚,弄得踝間鈴鐺直響。

    她的雙手按在他腦後,逼他低頭,同一時間,她仰首,兩人唇瓣膠著,她可不光是唇貼合著唇就能滿足,她蠻橫地咬破他的下唇,要他吃痛,要他啟唇斥責她,再夾帶同樣氣勢,掠奪他口中每一寸領土,宣示她窮奇到此一遊。

    時而深,時而淺,她吸吮著他,小舌滑溜如鰍,來去自如,就算他不回應,她也能自得其樂。

    時而退開,時而逼近,她撩弄著他,啃咬他時毫不嘴軟,撫慰他時又無比溫柔。

    濕潤的吻,濃重的喘息,月讀眉心堆疊出蹙痕,有越來越明顯的跡象。

    吻山吻水吻花吻草吻石塊也不可能像此時,她太激烈,她不是沒有生命的東西,她有不羈的思想,有難馭的行為,有軟香的唇瓣,有柔致的肌膚,她有呼吸,有愛頂嘴的好口才,有螞蟻一般大的耐心……

    她不是沉穩無聲的山,不是涓涓流動的水,不是暗自吐香的花,不是迎風搖曳的草,更不是冰冷堅硬的石塊,她是窮奇,一隻艷美迷人的妖獸。

    推開她!

    他必須推開她!

    否則這只無法駕馭的獸會得寸進尺,而他也會——

    「該死的你們在做什麼?!」

    幕阜王震怒地大吼,讓交纏的兩道身影瞬間分開,她跳下月讀的腿,踉蹌跌坐在地,一手捂著紅腫的唇,一手揪緊襟口,一聲嗚咽從小嘴裡逸出——

    「大王!這個男人強吻我!想佔我便宜!」

    纖指抖抖抖,指著採花大盜,配上嗚嗚哽咽,誰聽了都要心痛憐惜。

    「可惡!把水月給我拖下去!」

    兩句話,一句是惡人先告狀,強吻人的喊被強吻,另一句則是被美色及妒火蒙蔽雙眼的昏庸命令。

    月讀被侍衛團團架住之際,看見窮奇露出壞笑,仍是那麼媚絲絲的,她蠕動唇瓣無聲地挑釁:

    跟我鬥?哼哼,我會帶牢飯去看你。

    再補上一記吐舌大鬼臉。

    ☆☆☆☆☆☆☆☆☆☆☆☆☆☆☆☆☆☆☆☆☆☆

    調戲君王寵妃,這條罪名,說重不重,說輕也不算輕。

    但是寵妃的香唇連君王都還沒碰過,卻被臣子搶先採擷,幕阜王氣瘋了,直接下令將水月關入大牢,數日後以五馬分屍的極刑處置。經過一夜冷靜,幕阜王想起水月仍有利用價值,雖然心裡那口氣很難吞嚥下去,也不得不改變對水月的死刑懲處,暫且將其囚在陰暗地牢,不給吃不給喝,要他自行反省。

    地牢裡,瀰漫一股霉濕的味道。

    腐爛的乾草堆,疊著一床悶臭薄被,月讀閉目盤腿坐於其上,對於週遭劣質環境不以為意,他面容平和,默吟神咒,思緒瞬間閃入一抹紅影,噙笑的唇好艷紅,微露的貝齒珠白玉潤,他鎖眉,將之驅逐出境,神咒吟得更急,腦海被一片聖潔清光佔據。

    我那麼乖,別人還不是當我是壞傢伙,半句誇獎也沒有。

    神咒的寧和,勝不過嬌滴滴的嗓。

    輕易的,聖潔清光破裂,被紅艷所取代。

    我是凶獸,不是神,你說的那些我不懂,我更不懂你為什麼總是高高在上。

    月讀吟咒的唇瓣緩緩停止,神咒一頓,正在腦子裡說著話的身影越是清晰,她的表情藏不住心思,埋怨、憤懟、不解,堆積在花一般的芙顏上。

    偉大的神月讀,請你告訴我,珍視生命的人,會在我額心放置一顆隨時隨地都能取我性命的靈珠,想殺就殺,要剮就剮嗎?!

    那時,她說著的時候,像快哭了一樣。

    月讀張開眸,死寂的大牢裡,彷彿仍迴盪著她的嗔怨,彷彿仍看見她大受打擊的沮喪模樣。

    初見她,已經是太漫長之前的歲月,而那日的情景,卻仍歷歷在目。

    他還是名小修仙,與三名師兄拜於仙尊門下,學習仙術及仙道,歷練雖不多,也已隨仙尊看過許許多多的妖物,卻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艷美的生物。

    心,一顫。

    她睡在氤氳朦朧的煙霧裡,長髮隨著呼吸緩慢起伏,她睜開惺忪眼眸時,眼裡的迷濛和純真,很難讓人將她與四凶做出聯想,倒覺得她更像一隻初綻的花精。

    她將會在未來,某一個未來,因為任性與恣意妄為,犯下無法彌補之罪。

    那個罪,讓天界傾兵而出,不再遵守好生之德的約束,將她滅除。

    那個未來,他早已算出,他甚至以天眼看到那個場景。

    如果一切都是定論,生與死都按照天理而行,他情願她的下場別如此淒涼——百枝利箭刺穿全身,最終再由武羅一劍砍下她的頭顱,將擾世凶獸殺之。

    若她最終必須走向死亡,他情願她能死得安詳,死得沒有痛苦,別像他所預見的那樣,死得支離破碎。

    摘下珍珠,一瞬間的疼痛。

    他能做的,應該只有這樣。

    神,即便算出生死,也不該企圖做出改變。

    所以,他眼睜睜看著親妹無瑕天女魂飛魄散,就算他可以輕而易舉扭轉她的命運,強行將她帶回天山,他卻不能也不該去做,指點檮杌以定魂珠收集散魂,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

    所以,面對窮奇,本該如此。

    他卻沒有。

    他不否認自己曾經興起將窮奇囚入鋼石以避開死劫的念頭,關上百年千載,總好過成為斷頭鬼一隻。他更不只一回兩回地對窮奇說教,希望她能走往善道,希望她能將他的話聽進去,當只乖乖的凶獸,別惹是生非,偶爾在他面前撒潑任性無妨,他不一定非要她像天人天女一般毫無惡念,也不一定非要她完美無缺點,她只要安安分分,收斂起爪子,不隨意傷人,那就足夠。

    她就像個孩子,為了得到大人的注意,便去做些壞事來吸引目光。

    而他,不想讓她看到他的注意,便用更疏遠的淡漠態度來偽裝。

    他知道她愛玩,耐心又不足,脾氣說來便來,常常顧此失彼,她可以為了要陷害他而親吻他,惡意的吻,直到現在仍殘留餘溫在唇間。

    他不喜歡她用身體作為引誘人的工具,她應該要珍惜她自己,她會為了耍玩他而獻上紅唇,是否也會為了迷惑幕阜王而用甜膩如蜜的唇去親吻幕阜王?

    思及此,他又是一記淡淡鎖眉。

    有許多事,他可以掐指算出,然而窮奇的事,他卻不是很願意去算得一清二楚,他對於她如何放縱及如何貪歡,一點也不想明白。

    是妒?

    不,神不會有妒。

    「唷,難得耶,你在發怔呀?」

    窮奇神情愉悅,站在牢門外,身旁婢女端著豐盛菜餚。

    獄卒將牢門打開,扛進一個厚軟墊擺在乾草堆上,恭迎鏡花夫人款步入內,婢女將酒菜擺在月讀面前。

    脆皮雞、烤乳豬、炙羊頭、火腿燉甲魚、茄汁牛舌……簡言之,全是肉,要找根綠色菜葉還真困難。

    附加一大罈酒。

    窮奇屏退一干閒雜人等,坐進厚軟墊,理理垂地裙擺,好整以暇地開口。

    「再怎麼說,咱倆的交情也值得我違背大王的禁食命令,為你帶來好酒好菜。喏,快吃吧,別餓著。」她很慇勤地幫他擺竹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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