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蝙蝠
看著溫樂源喜孜孜地抱著一盞藝術吊燈回來,溫樂灃手裡正準備拿去洗的毛巾緩緩落地……
溫樂源可不是會買這種燈的人,要他買這種中看不中用的東西,還不如遣他去買一袋水泥來得輕鬆。是哪裡來的,還用問嗎?
「你……你你你……」溫樂灃指著兄長,抖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你居然偷……偷……如果讓姨婆知道,你信不信你死定了!」
「哦,你會讓她知道嗎?」
兄弟就是兄弟,總不能在這種事上出賣他吧!
「那不就行了?反正只要讓你看完,我就馬上送回去,沒人會知道的。」
溫樂源一邊說著,一邊把手裡的吊燈往前遞。沒想溫樂灃一看它接近,自己就唰的白了臉,非常狼狽地拚命後退,一不小心絆在什麼東西上,摔了個四腳朝天,反而把溫樂源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他抱著燈想扶起溫樂灃,溫樂灃卻更加驚惶失措,甚至連最難看的四肢著地姿勢也使了出來,硬是快速地爬到了牆角。
「不要過來!你快點把它還回去!別讓它接近我!」
「我只是想讓你看一眼而已……」
「夠了!我看了很多眼了!把它還回去!」
即使是溫樂灃還受到所有人的關愛而很驕縱的時期,他也從來沒有對溫樂源用這麼無禮的語氣說過話。溫樂源當然很生氣,不過比生氣更多的還是驚訝,自從溫樂灃成年之後,他已經許久沒有見到他這麼驚恐的模樣了,這盞燈裡究竟有什麼秘密,竟能把他嚇到這種地步?
溫樂源抱著燈,它的重量和普通的燈一樣,摸上去也沒有特殊的感覺,他的鼻子更沒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那麼,溫樂灃到底在恐懼什麼?梁永利又為什麼看不見它?
為了不嚇到弟弟,他只好抱著燈到樓頂上去研究。
雖然最近天氣回暖,但今天是陰天,暖暖的太陽躲得無影無蹤,溫樂源一上了樓頂,小風兒就吹得他狠狠打了幾個噴嚏。真冷……溫樂源大怒!
他找了個背風處坐下,把那燈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還沒看出什麼端倪,摸著玻璃燈罩的手已經凍得僵硬了。沒辦法,他放下燈,一邊在心裡痛罵溫樂灃臭小子,一邊把燈放到地上,想把手揣在懷裡取暖。
奇怪的是,他的手剛一離開燈,冰冷僵硬的手就立刻恢復了活力,剛才還凍得疼痛難忍的手指也恢復了正常感覺。
溫樂源瞪著眼睛看自己的手指,然後又將一隻手指觸在燈上,果然,指尖感覺到了從燈體中傳來的冰冷寒意,當然,不是玻璃本身該有的過低溫度。不過這種寒意並不明顯,如果不是有意去感應的話,即使是他也會忽略掉。
這盞燈的確有古怪。
他敲了敲玻璃罩,和普通的燈罩沒太大區別;他又用力晃了晃燈體,只有琉璃珠鏈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想用超能力探進去,卻怕用勁太大導致燈體或者玻璃碎裂——不管梁永利是不是真的看不見這玩意,他也不想因為這種二手貨被扣個小偷的罪名。
煩惱……真煩惱啊!要是樂灃願意幫忙就好了,他靈魂脫體的技術比他哥熟練多了,也不會因為脫出一次就讓肌肉酸痛好幾天……要是他願意幫忙多好啊……
溫樂源高大的身軀用難看的姿勢叉腿坐在地上,一手按燈,仰頭看天,唉聲歎氣地做著不可能的夢。
***
溫樂灃坐在地板上,兩隻手指不斷在地板上打著雜亂的節拍。一會兒,他站起來,心神不寧地在房間裡兜兜轉轉,不時歎一口氣。
***
不知何時,陰雲竟逐漸泛出了烏黑的顏色,低低地壓向建築物,等溫樂源從唉聲歎氣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雨滴劈里啪啦地砸下來的時候了。
溫樂源咒罵一聲,抱著燈爬起來就想跑,剛站起來,卻突然發現原來雖然雨很大,卻沒有一滴落在自己身上——因為有一把傘罩上了他的頭頂,執傘的人不知已經站在那裡多久了。
「樂灃?」
溫樂灃歎氣,伸出沒有拿傘的那隻手,在燈上輕輕地撫摸。
「你不是很怕它嗎?」
溫樂灃垂下眼睛,搖搖頭。
「你不是害怕它?」
繼續搖頭。
「那你剛才那是什麼意思?」
仍是搖頭。
溫樂源急了:「你光搖頭我怎麼猜得出來!」
溫樂灃猶豫了一下,說:「你跟我來。」
溫樂源一頭霧水,只得在溫樂灃的指示下將燈在天台上藏好,跟在他身後走下樓梯。
站在一樓的最後一層台階上,滿眼都是兵荒馬亂的景象。所有的房間都被打開,有人乒林邦啷地往外扔東西,扔完了這房扔那房,一邊翻還一邊叨叨:「哪兒去了!哪兒去了!哪兒去了……」
可憐白天還留在房間裡的住戶們,都站在自己門口傻傻地看,不知是被嚇呆了,還是把那個翻東西的傢伙當成了危險的瘋子。
溫樂源指了指那個在各房間竄來竄去的身影,啞口無言地看著溫樂灃。
溫樂灃微微點了一下頭,說:「我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才讓你把它還回去……想不到你寧可在上面獨自研究……」
「原來你那樣不是害怕啊?」又是摔跟頭又是連滾帶爬,原來都是假的?
「不,我的確是害怕了。你不清楚情況,所以才敢大大咧咧地把這東西偷回來,如果你知道的話,可能也會像我那樣……」
「喂!不要把我說得和你一樣……」
「你看。」
在各個房間竄來竄去的梁永利,身後的影子在窗外光線的扭動下忽長忽短。
「他的影子有什麼不對嗎?」
溫樂灃歎氣——今天他已經歎了無數次氣了:「今天他該有影子嗎?」
溫樂源忽地一個激靈,心中泛起了輕微的寒意。外面的雨下得越來越大了,在烏黑陰雲的壓迫下,這個沒有廊燈照耀的走廊裡,暗得連人臉都看不太清了,他怎麼還會有影子?
溫樂源仔細去看,終於發現他的影子本身就有點怪異。
普通人的影子都有較為固定的形狀,即使被光線的方位影響而忽長忽短,也絕不會變成與那個人的身材相差過大的形狀——你可以想像某個人的影子,忽然變得像蛇或是大象一樣嗎?手影的舞蹈除外。
梁永利的影子倒沒有變得跟大象一樣,卻比像一頭大象更糟。
他的影子根本沒有邊緣,不過不像燈光不夠強時的那種模糊狀態,而是像有什麼東西在他的影子裡蠢蠢欲動,將那片陰影扯得一會兒向這邊凸出一塊,一會兒又向那邊凸出一塊,沒有固定的邊緣形狀,再定睛去看,還可以發現那本應是二維平面的「影子」中間竟有東西在蠕動,像即將沸騰一樣。
「那是什麼東西?」
溫樂灃不答。
「喂,是你要我來看的吧,又在這兒故弄什麼玄虛!」
「……我告訴過你……」溫樂灃低聲說,「讓你快點把燈還給他,你就是不聽。」
溫樂源大怒:「說什麼呢!你那叫『告訴』?分明就是在嚇我吧!你以為我會為這個放棄?見鬼了!」
溫樂灃知道,溫樂源之所以這麼鍥而不捨,其實不是為了梁永利,也不是為了爭一口氣,而純粹是因為自己……他在此時上的沉默,使溫樂源異常焦灼,不夠瞭解情況的他,的確很難就此視而不見——換作溫樂灃肯定也是一樣的。
「但是我以為你會明白……」
「我又不是老太太那種多心眼兒!你不跟我說清楚我哪知道!」
溫樂源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壓低聲音,吼出的這幾嗓子,很快就把其他人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來——包括梁永利。
「溫樂灃!」他急急地奔過來,滿臉是汗,以及隱藏不住的驚慌,「你有沒有看見!你有沒有看見!它不見了!」
溫樂源一把抓住他即將碰到溫樂灃的手。他身邊有太多不好的東西,沒碰到就已經把溫樂灃害成那樣,誰知道碰了以後會怎麼樣?
梁永利一愣,好像現在才發現溫樂源的存在似的,狠狠地就想把他甩開:「幹什麼!放開我!我有重要的話和他說!」
溫樂源不為所動:「有話就好好說,不要動手動腳的。」
梁永利神經質地顫抖著看向溫樂灃,發現他只是沉默地看著自己,連句阻擋的話也沒對溫樂源說,便也不再大吼,只是用力掙開他。
見溫樂源鬆手,溫樂灃才開了口:「是那個不見了吧?」
「是,今天早上還在,中午回來想拿個東西,就發現不見了。」
到底是什麼東西不見了?即使梁永利和溫樂灃語焉不詳,溫樂源心裡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還能有什麼?不就是他偷走的那個嗎?不過……他不是說看不見嗎?
他整了整表情,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樣問:「什麼?你到底丟了什麼?」
他畢竟不是陰老太太那種說變就變的嘴臉,如此僵硬的轉圜不僅他想抽自己,連梁永利的表情都有點抽搐,溫樂灃更是向他射來了警告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