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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文 / 席維亞

    「時機到了沒呀?」向允非疲累的聲音從話筒另一端傳來,應付那對險詐的父女讓他心力交瘁。「在沈銳眼中我已經成了扶不起的阿斗,他應該快放棄凌群了。」

    「把你手邊那個企劃案撤掉,再賠個一千萬,應該就差不多。」輕鬆的口氣就像只是丟了張百元大鈔。「恭喜你,快脫離苦海了。」

    「我都快被你訓練成賠錢高手。」允非輕歎。「真怕變成習慣。」

    「那天你走前,舞月跟你說什麼?」向格非突然問。

    「咦?」向允非一怔,然後開始奸笑。「你在意啊?」

    向格非不語,右手仍繼續書寫,一副愛講不講隨他的樣子。

    「讓我虧一下會怎樣啊!」自討沒趣,向允非只好摸摸鼻子說了。「她說要是被她發現我背叛你,下次喝的不只是中將湯。」雖然那張臉恐嚇起來沒什麼威脅性,但生平第一碗的中將湯已經嚇壞他。「我猜她八成看到靜吻我的畫面。」

    「都叮嚀你要小心。」難怪!向格非不自覺浮出笑意,抬頭看看床頭旁的時鐘。「再撐一下,沈銳應該快放手了,他沒那個膽子再玩下去。早點睡吧!」

    「你也是。」向允非收了線。

    將手機扔至一旁,向格非翻閱文件,過了一會兒,他停下手,將散亂的文件收齊,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放進去。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電話響了。

    眼底閃過一抹溫柔,他伸手撈起電話。

    「你睡了嗎?」不等他開口,舞月嬌俏的聲音已傳來。

    「睡著了就不會接電話吧。」向格非嘴硬,心裡不願承認,留意時鐘是為了等她電話。「白天念了那麼多,你還不累?」

    每晚,到這個時候,讀書專線就會響起,已成習慣。

    她的用意,其實他很清楚。她是怕目不見物的他一個人空虛地待在房裡,所以半強迫地用她獨有的關懷溫暖他。

    「我有睡前看書的習慣,順便嘛,短篇小說又不很長。」輕笑的嗓音仍是活力十足。「不覺得莫泊桑的短篇小說很有趣嗎?」

    從他書房拿的書,他怎麼可能沒看過?向格非卻沒有說破,熟知的故事被她念來,另有一種引人入勝的韻味。

    「今天念的是『珠寶』,開始嘍……」她用法語開口,和白天的語調不同,輕輕柔柔的,一步步將人領進夢鄉。

    向格非從來不曾想過,竟在長大成人後,享受到這種有人在耳邊述說枕邊故事的幸福。

    將枕頭放低,他輕鬆地閉上眼,任由她的溫柔伴隨語音,一絲絲地滲入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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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有矮階。」走出主屋,舞月握著向格非的手,出聲提醒。

    「我知道。」察覺有四道擔慮的眼神自背後射來,向格非刻意放慢腳步,緩步走下台階。

    「梅——」小聲的叫喚傳來,舞月回頭,看到嬅姨和元總管躲在大門後頭。「留、意、一、點,知道嗎?」嬅姨用嘴形無聲說道。

    舞月回以充滿信心的笑容,比了個OK的手勢,握著他大手,沿樹籬朝花園走去。

    這幾天,他們總是待在書房處理公事,元總管和嬅姨終於看不下去,連袂進到書房,一個關電腦,一個收報紙和文件,軟硬兼施逼他們到屋外走走。

    直至脫離主屋的視線範圍,向格非才輕輕甩開她的手。

    「我自己走。」

    「你看不到,我不放心讓你自己走。」舞月輕笑,軟馥的小手立刻又黏了上來。

    那柔軟的觸感像股熏風輕拂他的心,向格非沒再收手,任由她拉著。

    自他「失明」,每個人見了他無不小心挑選措辭,就怕誤踩地雷,惹他心傷,偏只有她和沈靜,兩人直言不諱。

    不同於沈靜是被慣壞到口不擇言,她,卻是刻意的,沒有夾帶絲毫同情,而是用最自然的態度,提醒他接受這已無法改變的事實,並適時給予協助。

    帶他定時,她不是用扶的,而是堅定地握住他的手,那股執著,像在那一刻,只有他是她的唯—。

    「今天的天空很藍,雲看起來很輕很綿,像撕開的棉花糖,你吃過棉花糖嗎?」舞月配合他的腳步,稍微走在前方。「小柯買過一次給我,我只喜歡看,不喜歡吃,棉花糖太甜了。」

    向格非沉默,她得不到回應,仍不以為意地繼續介紹下去。

    「旁邊的樹袁伯伯上禮拜剛修剪過,修得圓圓的,像一朵朵香菇,不過從左邊數來的第四棵被剪缺一角,是我的傑作。」她嘿嘿笑,帶他從樹叢中的缺口走進花園。

    明知他看不到,還不打自招?眼底染上笑意,向格非仍一臉冷然地任她拉著走。

    「花園裡的花開了,袁伯伯這次費了好大的功夫,他說要做出仿造荷蘭的景象,種了好多鬱金香,還和小柯用木頭搭了個小小的風車。」他們說,要在向大少出院的時候給他驚喜,卻……

    舞月咬唇,將眼中難過抹去,揚起開朗的笑。「柴師傅抗議光好看沒有花香算什麼花園,硬逼著袁伯伯種了熏衣草、柳薄荷、桃金娘、天竺葵這些香味植物,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柴師傅自己做菜要用的,花都還沒開,就已經快被拔光了。」

    她所形容的,比眼前所見美景更生動活潑。看著她摘下一葉柳薄荷,用指腹輕揉,遞到他鼻前。

    「很清香吧?袁伯伯說大概再一個月就會開出粉紅色的小花。」

    芳香竄入鼻際,然而引他失神的,卻是她的笑容。在藍天白雲下,炫得奪人神目,讓他想吻她,想將她緊擁入懷。

    她不知道,她對他造成多大的影響。每晚,她念完故事掛上電話,他必須用盡所有的克制力,才能抑下敲她房門的衝動,然而腦中卻不受控制地總浮現她穿著睡衣的傭懶姿態,波動的念頭都讓他久久無法成眠。

    倏地,向格非握住她的手一緊,將她拉近,輕佻起她的下頷。

    隨著他俯近的陽剛面容,舞月的心漏跳了一拍,那灼熱的呼息似有若無地撩燒著她的肌膚,嫣紅了她的雙頰。

    「怎麼了?」這還是第一次,向大少靠她這麼近……

    那無辜的眼神、嬌嫩的唇瓣,就像在誘人一親芳澤……向格非閉了閉眼,將心猿意馬抑下,想要她的慾望讓他疼痛不已。

    「你不擔心嗎?不怕有人等著你回去?」甚至是某個會讓他想要直接掐死的男朋友。

    距離太近,近得她可隱約看見鏡片後的那雙黑眸,那次靜小姐奪下墨鏡的驚鴻一瞥,她記得,那是雙黑如深泓的幽邃眼眸,會讓人不由自主地墜入。

    突然間,她有種衝動,想做出和番茄醬一樣的撒嬌動作,想將臉貼上他的大掌,讓他的掌心輕輕摩挲……天!她在想什麼?舞月急忙斂回心神,連耳根子都羞紅了。

    「如果真有人等著我,應該會費盡心思找我才對,而不是兩個多月來沒有任何舉動。」下頷傳來他指腹的粗糙觸感,她覺得心裡有些慌,有些甜。「你在關心我嗎?」

    其實,她很羨慕,也很氣沈靜。向大少是這麼好的對象,她卻只是因為他身體的一些殘缺就拋棄他。

    若是可以她絕對會好好抓緊向大少不肯放,但她不行,他有未婚妻,而她……只是一個記不起自己是誰的麻煩精……

    察覺到自己的逾矩,向格非倏地收回手。此時的她無依無靠,他不該乘人之危。

    「我只怕會有人突然跳出來要我賠償。」他用話隱藏了自己的心。

    話一出口,向格非就後悔了。他也不懂自己為何會說得如此冷硬,看著那張笑得有些僵硬的小臉,他的心頭荷上了沈窒。

    有種好重的失落感漫上舞月心頭,分不清是他的話,還是他的舉止所致。「放心,又不是每個人都像靜小姐一樣。」舞月甩頭,換上笑臉,上前拉住他的手繼續走。

    「左邊的草坪是袁伯伯新植的,雖然他說不能進去,但我還是會偷偷……啊!」風馳電掣奔近的灰影讓她臉色一變。向大少肋骨的傷還沒好,被它這一撲還得了?

    「汪!汪!」看到久違的主人,番茄醬開心地直撲而來。然而,連主人衣角都沒碰到,就有個不識相的人影接收了它的歡迎。

    「噢……」重力加速度令舞月被猛地撲倒在地,察覺它又要躍起,她趕緊死命抱住那毛茸茸的身體。「番茄醬,等一下,等一下啦……」

    番茄醬興奮得根本聽不進她的話,吐著舌頭奮力向前,輕易擺脫她的束縛,朝目標物奔去。

    「番茄醬——」舞月驚喊。

    「雪兒,Sit。」輕柔的幾字,頓住疾衝的攻勢,向來橫衝直撞的破壞王,坐得又挺又直。「手,換手,好棒!」向格非蹲下,用力撫摸他的頸項。

    力大無窮的大狗此時乖得像只小綿羊,天生兇惡的臉看起來竟像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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