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舒格
「青河,你在笑什麼?」雁宇瑎低沉嗓音突然發問,把一臉欣慰微笑的青河給嚇了一跳。
「沒事,沒事。」青河趕快收斂笑意。「那六爺要不要回信?我立馬幫六爺送去。」
「不忙。」雁宇瑎想了想,淡淡說。
「可是……」打鐵要趁熱啊,六爺!
雁宇瑎笑了笑,一雙炯然的鷹眸望著忠心的侍衛。
青河給看得有點赧然,六爺彷彿能洞悉旁人的心事。
「真的不忙,沒什麼信重要到讓你這帶刀侍衛專程等著送過去的。」雁宇瑎說,語氣帶著微微的調侃。
「是,屬下告退了。」青河尷尬地說。
這信確實沒那麼重要,不過,也沒那麼不重要,雁宇瑎沒讓侍衛送信,卻是自己親自把回信送到了相府。
他帶著親筆落款的信箋,連同差人到京裡最有名的顏料鋪訂製的各色丹青,以及一整套新制的狼毫畫筆,來到了相府拜訪。
說是和於丞相商討南方治水事宜,討論得遲了,他就順便留下來用晚膳。不過,相府擺出來款待的菜色,豐盛到令人無法置信。
連相府的千金小姐都盛裝打扮,一起同桌。
一身水紅衣衫襯得於慧朱十分青春嬌美。當她出現時,正端起茶要喝的雁宇瑎抬眼一望,手便僵在半空中。
他的鷹眸瞪大,盯著於慧朱看,良久都沒有動作。
於丞相與夫人心裡都在暗喜,而於慧朱則是臉紅了。
哎,連六爺都看傻了眼,也不枉費嬤嬤們花了一下午的精心打扮,前兩天還特別訂製新的衣衫、串了最時興款式的珠花,還用上最昂貴的胭脂水粉……
雁宇瑎隨即恢復正常,他垂下眼,神色自若地飲了茶。
這頓飯吃得很愉悅,菜色精美,氣氛融洽。但,若是青河等人在場,便會清楚發現,他們的主子非常客氣,客氣到……有些冷淡。
晚膳之後,客人被請到書房,繼續商討正事,直到申時都快過了,才告辭離開,於丞相和管事一路送到大門外方才罷休。
夜色中,只見雁宇瑎長身玉立,望著剛剛合攏的朱紅大門,似乎在沉思。
「六爺,我們回府裡嗎?」見主子久久沒有動靜,牽著馬的青河忍不住出聲。
雁宇瑎回頭,看他一眼,「把馬留給我,你讓轎子先回去。」
青河很詫異,不過,他懂得什麼時候該問、什麼時候不該多問。當下點點頭,照辦。
待青河領著轎子離去之後,一道矯健身影,迅速掠過了婆娑的樹影。
在高高的琉璃屋脊站了片刻,藉著月光選定方向,如鷹般的人影迅速移動。
片刻後,來到了僻靜的小院落──
月下,有美人憑窗而坐。案上擱著紙筆,還有一幅只勾勒線條的水墨園景。筆觸有些凌亂,可見得畫者心緒十分紛擾。
「妳騙我。」
這次,是他的嗓音嚇了她一跳。
「呀!」傅寶玥大吃一驚,猛地抬頭,一張素淨臉蛋毫無粉飾,在月光下,依然清艷得叫人屏息。大大的眼眸彷若深潭,還映著月光……
那人……高大挺拔,衣帶飄飄,十分瀟灑地立在廊上。一雙鷹眸閃爍著莫名的光芒,夜色中,彷彿寶石一般。薄薄的唇略勾起,似笑非笑,讓人心慌意亂。
「你怎麼、怎麼進來的?你要做什麼?」傅寶玥心跳好快,嗓音微微發抖。
瞬息間,她已經認出了來人是誰。
只是……他來這兒做什麼?
「妳騙我。」雁宇瑎又重複。
他上前一步,從陰暗處走到了月光下。
「妳不是丞相的千金。蓮花雖是妳畫的,但不是妳的落款;之後,又冒用丞相千金的名字回了信。妳還騙去了我的顏料。」
雖是指責,但語氣含笑,毫無怒意。
傅寶玥咬著紅唇,片刻後,忍不住反駁,「我從沒說過我是於丞相的女兒,顏料也不是我要你送的呀!」
「那妳是承認冒名回信、讓別人在妳的畫上落款了?」
「我……」被搶白得說不出話,傅寶玥漲紅了臉。
「妳知道我是誰嗎?」雁宇瑎又往前一步,已經來到窗前,兩人隔著窗對談。「那妳知道欺騙我的話,會有什麼事?其它知情的人,也都脫不了關係哪。」
她又咬住了唇,雪白的貝齒、柔軟的紅唇,讓雁宇瑎的目光流連不去。
「欺瞞皇族,罪狀可不輕。」雁宇瑎故意加重語氣。「我得找刑部的史尚書來問問,到底確實的罰則是什麼。不過我記得應該要關大牢,嚴重點還可能判絞刑……」
說得傅寶玥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那你要怎樣嘛?」半晌,她才恨恨地問,「我可以把顏料還給你。」
「妳已經用過了,怎麼還我?」雁宇瑎長指閒閒點著自己的下巴,似在算計什麼。「別人,我可以不追究,不過,妳得還我一點別的。」
她戒備地瞪著他。「你要什麼?」
長指伸了過來,輕點了一下那粉嫩的紅唇。「這個。」
明眸倏然瞪大。「你、你說什麼?」
雁宇瑎笑了。
他的微笑如此好看,簡直勾人心魄,讓傅寶玥的心跳更急、更亂。
不只心跳,從那一刻起,什麼都亂了……
第三章
那夜,她的初吻被半哄半騙、半強迫地奪走了。
而除了她和那名微笑著的登徒子,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面對雪白的絹紙,傅寶玥怔怔地坐了快一個時辰,旁邊調好的顏料都干了,還是什麼都沒畫出來。
男人的唇,居然那麼柔軟……
雖然只是輕嘗,卻讓她紅透了臉。他的氣息,唇上留著的觸感……一切都像是一場詭異綺麗的夢境,偏偏感覺卻那麼清楚真實。
想到這裡,一股辣辣的熱潮迅速燒上臉蛋。
真是太、太羞人了。
「告訴我妳的名字。」那時,他直起身子,俯望著羞得抬不起頭的她,輕聲問。
她咬著唇,不肯說。
「妳若不說,我又要親妳了。」他的威脅帶著笑,卻十分認真。
「傅寶玥。」她很快地回答,深怕又被輕薄了去。
雁宇瑎把她的名字念了幾次,在唇齒間流轉,親暱異常。然後,他的指尖撫過那燙燙的粉頰,「來日再見了。」
就像來時一般,他安靜地消失在夜色中,留下一顆大亂的芳心。
之後……她便像這樣,什麼都畫不出來了。
「小姐,妳怎麼還是沒畫呀?」巧絲由外面進來,一進書房,便是詫異嚷嚷,「哎呀,妳看妳看,顏料又干了,怎麼畫?」
傅寶玥臉蛋一紅,有些埋怨地望了侍女一眼。「我難道不知道顏料幹了不能畫嗎?何必這樣嚷嚷,不過就是換上新的罷了。」
「這可是京裡伍家鋪子的丹青,一小盒就得一兩銀子,好貴的哪!」巧絲依然在嚷嚷。「平常根本捨不得買,真有人送了,小姐妳又這樣浪費!」
「希罕什麼……」傅寶玥咕噥著。
「不畫了嗎?那我要收拾了。」巧絲嘮叨著,動手要收。
「收了吧,今天算了。」
傅寶玥心煩意亂,滿腦子都是那笑得好可恨的俊臉,那修長飄逸的身形,至於園景、蓮花都入不了她的眼了,怎麼畫?
一陣擾攘由廊上傳來,只見她們院落的管事領著一名陌生小廝走向書房,巧絲連忙上去招呼。
「秦管事,有什麼事嗎?」
「這位大哥說有東西要送過來給表小姐,我問他是哪兒差來的,他又不說。」秦管事滿頭大汗,指著身形剽悍的小廝說。
「好了,東西放下就成了,謝謝你呀,這位大哥。」巧絲臉上堆滿笑,謝過了秦管事和那位小廝,把緞布包住的禮盒提了進來。
「又是姨母送吃的來嗎?」傅寶玥漫不經心的問,她正在捲著絹紙。
巧絲沒有回答。
一向吱吱喳喳的侍女如此安靜,讓傅寶玥微覺奇怪。
一抬頭,便見巧絲在桌前發愣。
她走了過去。「妳怎麼不講話……咦?!」
一看見擱在桌上、拆開緞布的禮盒,連傅寶玥都呆住了。
那鑲鈿精緻的漆盒,分明就是宮裡才用的豪華東西,裡面裝的各色零嘴,全是昂貴又珍奇的玩意,而最下面一層,則是用油紙包住的物事。
打開一看,是一整盒全新的鮮艷丹青,伍家鋪子出品,少說也要五兩銀子,還不見得買得到。
還有一張信箋,上面有宮裡特有的壓紋、封印,傅寶玥拿了起來。
「小姐,這是……誰……」
傅寶玥垂下眼,不敢看她親如姊妹的侍女,粉嫩臉蛋浮上淡淡的紅暈,嬌艷如池中剛剛綻放的蓮。
她拿著信,進房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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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初更剛過,夜色中,傅寶玥獨自一人,像做賊似的,偷偷摸摸走下了略帶潮濕的階梯。
蓮步輕移,帶點遲疑,手中一盞小小燈籠搖啊晃的,她來到那日在湖邊作畫的大石旁。
蟲唧聲襯得四下更靜,她的心跳聲好大、呼吸聲好亂,自己都聽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