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綠荷子
計程車在康家門前停下,方雅洛緊緊攥著藍寶石項鏈,走向緊閉的大鐵門。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她抬起手,試圖遮擋細密的雨絲。
真是糟糕,急著趕過來,居然忘記帶傘。
半夜三更,康家門外卻停了好多輛車,一輛比一輛名貴,一字排開,氣勢驚人。
她繞過這些車輛,心裡嘀咕著,不會發生什麼大事了吧?!
警衛早就得了命令,直接開啟鐵門放她進去。
路燈柔和,雨絲迷濛,周圍景象晦暗不明,她沿著長長的前庭路徑走著,抬頭望向前方燈火通明的主屋建築,他的臥室一片黑暗,沒有燈光。
她的心裡一跳,頓住腳步。
正猶豫著要不要明天再過來,辛嬸卻打開側門,遠遠地迎上來。
上上下下地盯著方雅洛看了幾眼,她簡短地說:「跟我來,換掉這身衣服,再洗個熱水澡。」
方雅洛搖頭,「不必麻煩了,我很快就走……他已經睡了嗎?」
「少爺沒有睡下,正在大廳等方小姐。不過方小姐還是先換身衣服再——」
「我直接去見他就好。」
她咬咬牙,推門走進屋子。
迎面的景象嚇了她一跳,整個人僵在門口。
寬敞的一樓大廳亮如白晝,四盞巨型水晶燈全部打開,流光四溢。十幾個陌生男女或站或坐,聚集在大廳的水晶燈下談笑,個個衣冠楚楚、儀態大方,顯然不是尋常人物。
康遠銘安靜地坐在一角,並不很熱衷參與話題,但他的一舉一動,很明顯牽動眾人的視線。
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響,客人們停止談笑,齊齊回過頭來,十幾道視線同時向大門聚集。
方雅洛愣住了。
她來康家這麼多次,從來沒有見康遠銘在家裡舉辦過聚會。
看到眼前的華麗埸景,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辛嬸堅持要她換衣服,今晚她果然來得很不是時候。
大廳裡一陣突然的沉默。
除了康遠銘,所有在埸的客人動作整齊地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轉動眼球,再次定睛望向在門口呆站著的小女人。
皺巴巴的外套、皺巴巴的牛仔褲,膝蓋以下濺滿水滴,還有一大塊可疑的黑色汗漬,一縷縷的烏黑長髮狼狽地貼在臉頰上,只露出小半張容顏,雨水順著髮梢滴滴答答,弄濕腳下的—大塊地毯。
沉默持續中。
發現自己成了所有視線的焦點,方雅洛不安地往後縮了縮。
濕淋淋的長髮晃了幾下,一片樹葉從頭頂上落下,以美妙的弧度,在所有人的瞠目注視下,輕盈飄落到雪白的地毯上。
鴉雀無聲。
沉默很久之後,坐在大廳正中央,年紀最大的老頭抖著兩撇花白鬍子,顫巍巍地抬起枴杖,指向門口。「遠銘,你說的……是這個東西?」
康遠銘抬起眼皮,看了門口一眼,碓認無誤。「就是這個東西。」
老頭的鬍子抖動了幾下,「叫什麼名字?」
「方雅洛。」他鎮定地回答。
方雅洛呆滯地聽著詭異的對話持續下去。
「成年了嗎?」
「今年二十四歲,很適當的年齡。」
「是從哪個石頭蹦出來的?為什麼我完全不知道有這東西的存在?!」
他慢慢地啜了口酒,「確定公佈之前,有必要告訴你嗎?」
老頭氣得兩撇鬍須抖個不停,枴杖狠敲地面。「混賬小子,我是你爺爺!你老子的老子!這麼重要的事,你居然說沒有必要告訴我?」
「現在康家的當家是我,老爺子你享享清福就好,其他的事情,就別管那麼多了。」他把酒杯放回桌上,對門口招了招手。「雅洛,過來。」
方雅洛聽得滿頭霧水。自己好好一個人,怎麼突然就成了康老爺子嘴裡的『這東西』?真是過分啊!
算了,看在他一把年紀的份上,不跟他計較了。
康遠銘拉過她的手,忍不住皺了皺眉。「手怎麼冷成這樣?」
她搖搖頭,「沒關係,屋子裡不冷。」他的手好暖,被他這樣拉住,手掌覆蓋著自己的,身體似乎一下就熟起來了。
「項鏈帶來了沒有?」
「……,帶來了。」
她的眼神瞬見黯淡下去。
難怪他三更半夜召集這麼多人到家裡來,原來是要當眾取回項鏈,宣佈和她斬斷關係。
何必這樣呢!
幾乎被凍僵的感覺又回到體內,就連被他握住的手也不覺得暖了。
她抽回手,費力地在潮濕的外套口袋裡翻來找去,將那串閃耀著幽藍光澤的藍寶石項鏈取出來,捧在手掌裡。
康遠銘拿起項鏈,交給身邊的爺爺。
「按照規矩,請長輩驗證。」
「現在記得我是長輩了?」康老爺子冷哼,拿起藍寶石項鏈,端詳了兩眼,「是『天樞』沒錯。」
原來這串項鏈的名字叫做『天樞』。北斗七星最亮的那顆星。
方雅洛心裡悶悶地想,他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她。
項鏈已經取回,也驗證過是真品了,這裡應該沒有她的事了吧!
「遠銘,不打擾你們聚會了……我先走了。」她低聲說著,隨即站起身來,他伸手拉住她,「很累了嗎?耐心點,再等一下就好。」
她愕然望著他。再等一下?還要她再等什麼?
康元銘把她拉到身邊坐下,伸手撥開她濕漉漉的長髮,露出光潔白皙的脖頸。
他從康老爺子的手裡取過『天樞』,親手為她戴上,隨即轉過她的身體,將她胸前掛著的藍寶石項鏈,展示給在埸的所有人看。
他的聲音,鎮定而沉著的響徹大廳。
「今天,我自願將『天樞』送給方雅洛。在埸的都是見證人,如果有任何疑問,請現在提出。」
方雅洛驚愕得幾乎呆住了。
脖頸上沉甸甸的感覺告訴她,她不是在作蘿夢
可是,他為什麼在當眾收回項鏈,表示跟她斷絕關係之後,又重新把它送給了她?
在十幾雙眼睛的注視下,她的臉色逐漸漲紅。
「我不要……」她喃喃地道。
「你說什麼?」距離他們最近的康老爺子鬍鬚猛地翹起,轉頭瞪視著她,滿臉的不可思議。「你剛才說你不要?不要『天樞』?」
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落。
眾目睽睽之下,方雅洛感置自己就像是小說裡常見的角色,被毫不留情的甩掉後,他當眾恩賜她一件值錢的珠寶,她就該為金主的大方而感恩銘記在心。
她的臉色因為憤怒和難過而漲得通紅。
「我不要!我不要!」
她跳起來,用力地扯項鏈,想把它從脖子上扯下來。
「分手就分手,你放心,我不會纏著你不放的,你的東西你自己拿回去!我不要你恩賜的紀念品!」
越是急著想要把項鏈解下來,就越是解不開小巧的鏈扣。
一時間,大廳裡,只有她急促的呼吸聲,還有周圍不斷發出的倒抽冷氣聲。
所有人面面相覷,十幾道實現在方雅洛的身上掃視良久,然後移轉,狐疑地盯住康遠銘。
康遠銘的手指輕輕敲著木椅扶手,神色平靜。
但是今天這些客人不是外人,都是康家自己人,所有人都看得出,康遠銘現在真正想做的,是用他的手指,狠狠地敲方雅洛的腦袋。
他停下敲擊的動作,抬起頭,注祝著兩步之外的方雅洛。
「誰說我要和你分手了?」
她急促地呼吸著,眼眶發紅,「你!」
「我親口對你說,我要和你分手?」
「你沒有親口說,但是……」她看了看表,「你在三個小時零二十八分以前,所有的說話、動作,以及表情,都在暗示你要和我分手!」
康遠銘深刻地意識到,自從遇到她以後,自己的涵養和耐性被她操練到幾乎是接近聖人的境界了。
他很耐心地解釋,「如果你這樣以為,那一定是你誤會了。」
她的大眼睛又升起一層濃濃的霧氣,強忍著眼淚不流出來。
「你……你居然不肯承認?你自己說過的,你真是受夠我了,把我半夜趕出門,要我把項鏈拿回來還你。我問辛嬸,你是不是要甩掉我了,她罵我反應遲鈍,連她都看出來你想甩掉我了,我自己居然還不知道。我、我……」
康遠銘的手指又在輕輕地敲扶手了。「我想,不能正確領會別人意思的人,被辛嬸罵作反應遲鈍也很貼切。」
她又傷心又憤怒,「你、你太過分了!」
「我只說一點。」他靠坐在長椅上,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她胸前的藍寶石項鏈。「這件『天樞』,是康家的家傳之寶,一直以來傳媳不
傳女。」
「嗄?」方雅洛到了嘴邊的怨懟話語頓時吞回肚子裡。她張大了嘴巴,半天闔不攏。
她聽到什麼了?『天樞』……傳媳,不傳女?
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胸前的項鏈。
他把『天樞』送給自己,豈不是意味著……
「第一,我只是讓你立刻把『天樞』贖回來,並沒有把你半夜趕出門!第二,我只是說贖回『天樞』,並沒有說我要收回它;第三……」
他閉了閉眼睛,撫額又道:「我把你接進家裡住,要你學習出席社交場所必要的禮儀,就連辛嬸都看出我準備娶你了,你卻一點自覺都沒有,這不叫做遲鈍,難道是很精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