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空降 文 / 暮聲
寒未央站起身,拍掉裙角上的泥土,識相地一言不發。
「喂!怎麼一回事兒?我可是交好了定金,你們過了預定時間,貨卻沒有給我送來!」男人雙手抱胸,大聲嚷嚷著,聲音之大,吸引住了路人,看戲的人紛紛在「主角」身邊包圍。
「真的很抱歉,林先生,你要的螺旋紋玉確實已經找到了,但是在運輸的途中卻被掉包了……可不可以再多給幾天的時間?」中年男人穿著紅白相間的勁裝,眉毛很粗,臉部線條很堅硬,他很誠懇地向被他稱為「林先生」的男人道歉。
而林先生,他聽完中年男人的話後,臉上憤怒的表情換掉,換成了一副撲克牌臉。
「是誰保管螺旋紋玉的?」林先生一張撲克臉讓人看不出半分情緒。
靜,極度的靜。
全場鴉雀無聲。
「……是我。」寒未央面無表情地說。
意料之中的,林先生給了寒未央一個漂亮的下勾拳,寒未央的身體被打得騰空,然後重重地落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塵,而她身下原本平坦的地面,也出現了網狀的細紋,並且凹陷了。
用胳膊勉強撐起身子,寒未央猛烈地咳嗽起來,口中吐出大量的血。
她就知道,她是所有人的替身兼職……沙包。
「鏵鎩,做過那麼多筆交易,我相信『狂狼』的信譽,所以,再給你最後一天的時間,明天這個時候,再不給我……」林先生冷冷地看一眼「狂狼」的眾人,「那你們,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一瞬間,充滿惡意的真氣籠罩住「狂狼」的眾人,而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被波及。在那一刻,眾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林先生的殺意,也讓眾人明白,林先生的話,可不是說著玩的,如果「狂狼」沒有達到他的要求,那麼……
林先生一定會滅了「狂狼」。
林先生走後,看戲的人也紛紛散去。
「狂狼」的眾人圍繞著寒未央,形成了一個包圍圈,陰森的氣場襲向寒未央。
「真沒用。」鏵鎩鄙夷地看著寒未央。他的氣場更為陰森,充滿惡意的眼神壓向寒未央。
「隊長,寒未央犯這種錯誤是情有可原的,畢竟……只是一個剛剛上這條道的新人,難免會犯錯。」少年咬了咬唇,像是下了重大的決定似的說道。他的腿在發抖,但他拚命壓抑住心底的害怕,堅持和中年男人對視。
「啊!——」他剛說完這句話,便被一個魁梧大漢一拳擊中腹部,劇烈的疼痛席捲全身,少年被狠狠地打趴在地上,周圍掀起一陣塵土,塵土散去,少年身下的土地龜裂,凹陷。少年俯身咳嗽,鮮紅的血液不斷地從口中湧出。
少年身邊的寒未央瞳孔不斷收縮,她不顧自己受傷的移動一下就疼痛萬分的身體,一點點地爬到少年身邊。
「子澈,子澈……咳咳,你……你沒事吧?」
寒子澈牽強地笑了一下,「姐……咳咳……唔……我沒有事。」
這時,有一個人發出「切」的一聲。
「隊長,我們『狂狼』什麼時候這麼有耐心?去等待一個新人成長?!諾,今天因為她我們『狂狼』就面臨這麼巨大的難題,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還有,子澈你什麼時候膽子大起來了?竟然敢和隊長唱反調!」,說完後,魁梧大漢鄙夷地看了一眼寒子澈和寒未央。
「確實如此。」鏵鎩頷首。
「隊長,對於這兩個人,就應該把他們踢出去,只會給隊裡添麻煩的傢伙!」魁梧大漢趁熱打鐵。
「那麼寒未央,從現在起你就不是……」鏵鎩的話剛說到一半,突然,他猛地往後一跳!其他隊員見自家隊長的行動,雖然有些不解,但多年來的默契讓他們也跟著鏵鎩一起向後跳,瞬間跳開了數百米!
「砰!——」
一聲巨響後,便是漫天的灰塵騰升,形狀像極了了一朵蘑菇。
失去行動力只能趴在地上的寒未央和寒子澈,被灰塵籠罩的同時摀住了口鼻,即使這樣,還是被灰塵嗆到了,頓時咳嗽起來。
灰塵隨著咳嗽聲漸漸散去,只見寒未央和寒子澈旁邊的十幾米處,又增加了一個深坑,深坑裡,兩道人影漸漸清晰。
茶發少年用手扇著周圍的灰塵,他皺著眉,臉頰微微鼓起,「這下可好,遇到大麻煩了。」
他身旁的黑衣少女眼神毫無波動,猶如寒冰一般的眸子瞥了一眼茶發少年後,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無妨。」
「……」寒未央發誓,她剛剛絕對沒看到少女嘴角尷尬地抽搐了一下。口胡!面癱什麼的太犯規了!
茶發少年彷彿才反應過來,他和少女正站在呈包圍圈狀的人群的正中央,似是苦惱地歪了歪頭,露出了狐狸似的笑,「呀啦呀啦……這真是大危機呢。」
「無妨。」
如果沒看錯的話,少女絕對是懊惱了吧懊惱了吧……口胡!面癱什麼的太犯規了!
寒未央神奇地發現,在這種情況下,她竟然還有心情去吐槽,什麼時候她的神經變大條了?
自己所在的隊伍對她十分敵視,又突然冒出兩個不知是敵是友的人……
突然,寒未央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腰部被一股力量牢牢地錮住,少女淡淡地說:「薩哈達,旁邊那個少年也帶上。」
「嗨嗨~」茶發少年的聲音很歡快,閉上眼,彷彿可以想像到陽光在枝頭上來回跳躍的感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扛起寒子澈,寒未央覺得心裡有些發寒。
這些人把她和子澈一起帶走是要幹什麼?她可不會天真地認為這兩個人是專門來救他們的!
一瞬間,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風猶如鐮刀一般刮過臉頰,寒未央心中大驚:好快的速度!
錮住腰間的力量越來越大,寒未央本來身體有傷,如今在高速運動中,腰部間的巨大力量對她而言比酷刑還要痛苦!
「喂!放開我!你這麼用力地錮住我的腰是想累死我嗎?!」寒未央大吼!聲音在風聲中有一點模糊。
「我給你免費的人工托運是你的榮幸。」
大大的「井」字浮在寒未央的額角,「這根本不是榮幸好吧?這是酷刑啊酷刑!你被一個人打到內傷之後又被另一個人使勁勒住腰進行高速運動……你絕對是想謀殺我吧啊啊啊!」
少女的腳步不著痕跡地停頓了一小下,而後仿若無事人一般繼續前進,她抿嘴,瞥了寒未央一眼,然後移開視線,彷彿不想理會寒未央,不過,錮住寒未央的手,鬆了很多……
鬆了很多……的意思……就是……
「啊啊啊啊!你真的要謀殺我啊啊啊!拜託你如果真的想帶我走至少保證我的生命安全好伐?再松下去的話我就會被摔死了!這可是高速運動啊又是在這麼高的高空之上你鬆手的話我絕對會被摔死的啊啊啊!……」
「囉囉嗦嗦的說一大堆話你是想幹什麼啊!抱緊了你說難受說我想謀殺你,抱鬆了你說會摔死你說我想謀殺你……你的意思是我帶著你走是為了謀殺你?那好啊!我直接把你扔下去!」黑衣少女額頭上爆出了「井」字,表情猙獰地雙手抬起寒未央作勢要把她摔下去。
「啊啊啊!你真的想要謀殺我?!」
「蘭因絮果你不要衝動啊!」
「混蛋不許殺我的姐姐!」
三道聲音同時爆出。
於是很詭異地,四人之間很安靜很安靜。
更詭異的一點是。
「那個,蘭因絮果,你站在空中還好理解……但是,我為什麼也會站在空中啊……」薩哈達單肩扛著子澈,眼神疑惑,嘴角抽搐,神情微妙……
「糟了!」蘭因絮果睜大眼睛,「半個時辰的時間到了!」
此話一出,就像是按動了某個開關,蘭因絮果和薩哈達感覺腳下一空——
「啊啊啊!你果然是想謀殺我們姐弟!」
「閉嘴!囉囉嗦嗦的!」
「蘭因絮果!我不想英年早逝啊!你欠我的銀子還沒有還呢!」
「嗚嗚!姐姐!子澈會陪著你的,哪怕是去地獄子澈也不會怕的嗚嗚……」
於是——
森林裡突然升起一朵土色的蘑菇雲。
……
時間倒退到一個時辰前。
這條路本來是官道,官道向來是寬敞的,不過不知道蘭因絮果是怎麼帶路的,官道在一座高山前停住,沒有延續下去。
「落月森林是一座高山?」薩哈達詢問。
「不對啊……地圖上明明不是這樣畫的……」蘭因絮果低頭沉思。
「地圖?」薩哈達挑眉,「說到地圖,一路上都沒有見你拿出來過呢。」
蘭因絮果沉默,她總不能告訴薩哈達,她用的地圖是修真界的玉簡,捏碎了玉簡後,地圖就會保存在腦海中。
「我背下來了。」這個理由中肯,地圖就存在她的腦海中,也是變相地背下來了吧。
「眼前沒路了。」
「我知道。」
「知道你還……」薩哈達話說到一半,卻看見蘭因絮果下馬,逕直向前走去,她伸出右手,右手散發出淡淡的藍光,慢慢地靠近那座高山。當她的手觸碰到巖壁時,那個地方漾開一圈圈的,泛著熒熒藍光的水波紋。
「果然……」他聽到她低喃,而後,水波紋擴大,覆蓋了整座高山。
「卡!——嚓!——」原本猶如巨人一般矗立在面前的高山,此刻就像鏡面一般破裂,面前出現了一條幽深的小徑,小徑旁是望不到邊際的墨綠色的樹林。
薩哈達眼裡閃過深思,蘭因絮果到底是什麼人?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力量?
這是他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從第一次見面,他只是覺得蘭因絮果是一個見識頗廣,在外面的世界來去如飛的旅者,所以他才會跟著她,直到後來,他確實感受到了自由的氣息,但更多的是神秘,強大。
蘭因絮果是一個強大的傢伙。他是這麼感覺的。他相信他那猶如野獸般的直覺。但是他很識相地沒有去問,在外面飄的,哪個人沒有自己的秘密?
「薩哈達,走了。」略有清冷的聲音傳來,薩哈達正了正心神,調轉馬頭跟上蘭因絮果。
嘛,想這麼多沒用的東西幹什麼呢?只要他跟著蘭因絮果,不就可以享樂了嗎?只要能夠享樂,那就足夠了。
是的,享樂。在他眼中,不做過多準備直接衝進傳說中最凶險的落月森林,就是在享樂。
沒錯,他和蘭因絮果一樣,骨子裡流淌著名為「瘋子」的血液。
小徑上策馬狂奔不是一個好選擇,於是兩人下馬,牽著韁繩一前一後地走著。
突然,蘭因絮果頓下腳步,跟在她身後的薩哈達奇怪地停步,「蘭因絮果,怎麼了?」
蘭因絮果沒有轉身,她的聲音幽幽傳來:「你沒有任何疑問嗎?」
「疑問?我怎麼會有疑問呢?」薩哈達歪歪頭,語氣疑惑,彷彿他真的對蘭因絮果突然拋出來的問題十分不解似的。
「不要裝傻,你可以看到的,對吧。」本應是一句疑問句,卻被蘭因絮果說出了陳述句的語氣。
「阿拉阿拉,不知道蘭姐姐你指的是什麼呢?難道說……我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了嗎?」薩哈達誇張地說。
「如果你想要我把你留在這裡的話,大可以繼續這樣下去。」蘭因絮果側過臉,陽光穿過密密麻麻的枝椏,樹陰擋住了她的臉龐,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見她一雙烏黑的眸子閃爍著清冷的寒光。簡直——
「就像一柄劍。」薩哈達不由得喃喃道。隨後,他苦笑。這是在威脅他嗎?他若不快快作出選擇,她一定會讓他永遠地,留在這裡,和這一望無際的樹海一起。不過……
「吶,我說,你這麼做有意義嗎?你既然讓我看到了,不就已經知道我的選擇了嗎?」薩哈達笑著說,彷彿有陽光從他頭頂上傾瀉而下,耀眼而溫暖。
「不,我一開始,並不知道你能夠看到。」蘭因絮果的聲音讓薩哈達內心驀地一寒,她對他開始這個話題,是要滅口了嗎……
「沒有這個資質的人,是看不見的,薩哈達。你看到了吧?我破開了結界的時候,所使用的力量。」蘭因絮果的聲音很輕,很平靜,就像無波的湖水。
她轉身,黑色的裙角就像黑色蝴蝶般一翩一翩舞動,「所以,我想要問你,你是想和我繼續向前走,推開一個你從沒有進入過的世界的大門,還是留在這裡,繼續當你的羊倌。」
「咚!——」
就像一顆岩石墜落進湖水,發出巨大的聲響,平靜的湖水頓時騰升起龐然而妖嬈的水花,漾起一圈一圈巨大的水波紋。
薩哈達的心,從來沒有跳動得這麼快過。原來如此,蘭因絮果的話是這個意思。她要他選擇的是踏進未知的世界,還是就此停步。他還以為……他還以為她逼著他選擇是否要誓死追隨她,如果不從,便殺掉他,畢竟,他看到她使用的那種從未瞭解的,神秘而強大的力量!
可沒想到,她竟然是這個意思……
黑衣少女的話,就是岩石,他的心,就是湖水。
現在,平靜湖水被破壞,變成了波濤洶湧的海洋。
在最初的恐懼過後,他的心是從未有過的堅定,以及,欣喜,還有,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蘭因絮果,值得他去信任!
「我……可以嗎?走進那個世界。」
「嗯,當然。」
「那麼,我要。我要走進那個世界。」
「好。」
一切,就此改變。
許多年後,他還是慶幸著他今日所作出的選擇,改變他命運的選擇。哪怕這一點被許多人拿來開玩笑,他一點也不生氣,要知道,他也是有心眼的傢伙。
「你們兩個是什麼人?有通行證嗎?」兩個穿著黑色鎧甲的男人,手持長槍,向他們靠近。
談話被打斷,蘭因絮果和薩哈達臉色都不怎麼好。
「想要進入落月森林還需要通行證?」蘭因絮果皺眉,她並不知道還有這種事。
「當然!落月森林是屬於龍騰國的,想要進入這裡,必須要有龍騰皇室所簽發的通行證才行。」兩個男人中的其中一個說道,而後,他握緊長槍,大喝:「既然問這個問題,就說明你們兩個沒有通行證,你們兩個趕緊離開這裡!」
「嘁!麻煩。」蘭因絮果低咒一聲,抬手,兩匹馬被收進空間手鐲,薩哈達對此頗為驚訝,不過,方才蘭因絮果的一席話,讓他有了「以後會經常看見類似這種事的事情發生」的心理準備。
可是……
他感覺血液在沸騰,身體微微發燙……
啊,怎麼辦?蘭因絮果,我真是越來越興奮了……
未知的世界……多麼巨大的誘惑力!
「拉住我的手!」蘭因絮果說著,從空間裡拿出一張符隸,撕開,只見兩人先是逐漸升空,而後突然加快速度飛行!
「這是飛行符,飛行效果可以保持半個時辰。」蘭因絮果好心地解釋,「等進入落月森林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
「啊。」薩哈達聽見自己這樣回答。
「這……這……」兩個穿著鎧甲的男人目瞪口呆,反應過來時,他看見蘭因絮果和薩哈達已經飛躍了落月森林的大門了!
「來人啊!有人沒有拿通行證闖入了落月森林!」男人大喊著,頓時,從樹林裡冒出成百上千的,同樣穿著黑色鎧甲,手持長槍的人們,他們紛紛跑進落月森林。
「快!快去通知龍騰皇室!有兩個不明人士闖入落月森林!他們有飛天的妖力!八成是怪物!駐守在落月森林的『龍騰軍』人數只有六百人,恐怕不能和怪物對抗,請求支援!」中年男人長著一張國字臉,身上紅色的鎧甲顯示出此人是眾人的首領,他表情嚴肅,眼神雖然剛毅但瞳孔深處有著懼意——當然,遇到會飛天的怪物,自然會恐懼。
「是!」穿著黑色鎧甲的男人行禮後,迅速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這樣好嗎?蘭因絮果?這樣做可是會被龍騰國追殺的哦!我可是很怕死的!」薩哈達把身體舒展開呈「大」字形,風從耳邊吹過,茶色的頭髮隨風飄動,他享受著飛翔的感覺,從高處俯瞰地上的世界,這種感覺真是棒極了!
「呵呵……薩哈達,如果把你臉上的張揚的笑去掉你這句話會更有說服力。」
「誒?!是麼?我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
「很明顯,就差在臉上寫『唯恐天下不亂』了。」
薩哈達嘴角的笑容更加擴大。
「半個時辰到了,我們降落吧!」蘭因絮果說著,握緊了薩哈達的手,「待會兒降落的時候,衝擊力很大,抓緊我的手。」
「嗨嗨……」薩哈達還是笑,像盛夏的陽光般燦爛,只不過,原本毫無光澤的碧綠琉璃色的眼睛裡,逐漸開始閃爍著亮光。
正在空降的兩人不知道,當他們降落的時候,是另一場命定的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