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抱歉把你家兒子拐走了 文 / 暮聲
草原人的一天,是從起床開始的。……好吧,其實每一個地方的人的一天,都是從起床開始的。
穿好衣服,洗漱完畢,走出蒙古包,喝一口馬奶酒全身暖哄哄的。
薩哈達是一名羊倌,負責著一群大尾羊,大尾羊是整個部落主要經濟來源之一,肉質鮮香又不膻,蒙古人喜歡吃這種羊,中原人也很喜歡呢!唔……中原人的商隊好像快要來了,今年大尾羊有些稀缺,價格應該抬高一些才對……
「發什麼呆呢!」女人的手指敲敲薩哈達的頭,「你要看好羊群,不能讓它們被狼叼走了!所以,你可不要再晃神了!」
「是是是!母親大人!」薩哈達點頭,然後躺在小丘上,悠閒地叼了一根草在嘴中,看著綠色的草地上,白色的羊像綠色毛毯上精緻的繡花,它們悠閒地生活著。
悠閒地生活……嗎?少年羊倌嘲諷地笑了。怎麼可能會有啊……
翻身,滾下小丘,將自己的身影隱藏在小丘之後。
終於忍不住了嗎?他笑笑,呼吸放緩,耐心地等待……
來了!
身子猶如離弦的箭一般飛速移動到某一地點,手起,刀落,溫熱的血液四處飛濺,少年羊倌用袖子擦去臉頰上的血液。地上的是一頭母狼,看上去長期處於飢餓的生活狀態,並且最近產了狼崽,很缺奶水,出來找獵物。
少年羊倌有些洩氣,這隻母狼,可不是真正的敵人。
算了,再等等吧。
……
「好了,現在你可以走了……唔,給你一個符隸,傳送符,它可以把你傳送到某個地點——當然不會是草原,絕對會是城鎮,安心地回去吧!」蘭因絮果把符隸塞到司空九旻手中,然後瀟灑地騎上馬,用力一拉韁繩,馬鞭一抽,絕塵而去。她要去的地方,好有很多。暫時先離開草原,有空閒的時間的話,再來這裡看看吧。
司空九旻抿唇,撕碎了傳送符,然後消失在了茫茫草原。
……
兩個月後。
薩哈達握緊了蒙古刀,靈巧地跳起,身體騰空,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轉身體後,輕鬆地越過兩匹狼,然後穩穩落地。可是讓他等到了真正的小偷,這真費了他不少力氣。
兩匹狼有一些呆滯,但是它們很快地反應過來,一匹從正面進攻,另一匹從薩哈達的右側進攻。
少年羊倌餘光看見那只側面進攻的狼,果然,這兩隻狼,夠狡猾。正面進攻的那隻狼是佯攻,目的是分散他的注意力,而側面那隻,才是真正的主力,它是兩匹狼中實力最強的那個,目的恐怕是衝著他的腰部,準備給他致命一擊。嘁,被看出來了嗎?他攻擊時的死角。
他右手持蒙古刀準備攻擊時,手臂會因為習慣抬起,左臂也因為習慣護住左側身體,因此,右側的腰部沒有絲毫防守!
在他思考的同時,兩匹狼愈發逼近。
該死的,他該怎麼辦?先攻擊右側的狼,正面的就會得手,但若是攻擊正面的那隻狼……可惡!
但是……少年羊倌勾起一抹笑,為什麼偏要一隻一隻攻擊呢?
身子一側,右手順勢而出,尖銳的蒙古刀直取右側的狼的首級,左腳向正面進攻的狼踢去,陽光下,少年羊倌左腳的腳底,一道冰冷的寒光一閃而過。
血液噴射而出。右側狼的頭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而後重重地落在草地上,而正面的狼,則被從頭開始,一直到肺部,被劈成了兩半。
少年羊倌左腿往上一抬,腳底的蒙古刀飛起,而後落在少年羊倌的手中。
「誰說我只帶一把刀的?」薩哈達一手握住一個刀柄,扭動手腕,兩把蒙古刀像螺旋槳一樣旋轉,刀影重重,眼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手腕頓住,蒙古刀不再旋轉,刀上的血液,也早被甩的乾乾淨淨。
收好蒙古刀,少年羊倌碧色的眸子眨了眨,可愛陽光的臉上滿是笑意,「又是一筆錢呢,哈哈。」
過了一會兒,薩哈達有些郁卒地看著地上兩具狼屍,怎麼把它們扛回去啊,這麼龐大的體格,還真是有難度啊……
一陣馬蹄聲傳來,薩哈達的視線轉移,看見了一副水墨畫。沒有人會喜歡在晴天穿一身黑,而這個少女,全身被濃重的墨色覆蓋,和身下的汗血寶馬相交呼應,濃重到極致的顏色卻並不顯得庸俗,反而有著中原人水墨畫特有的雅風。
奇了,薩哈達揉揉眼睛,他是不是最近看中原人的水墨畫看多了啊……
「要幫忙麼?」甜美的聲音有些膩人,但是少女的語氣十分平靜,好似平靜無波的湖面,一下衝淡了甜膩的感覺。
「你是誰?」
「漂泊無定居之處的旅人。」
「為什麼要幫我?」
「看你順眼。」
確實如此,少年羊倌年紀輕輕就能與兩匹狼搏鬥,著實引起了蘭因絮果的好奇。畢竟,她看得出來,這個少年不是修真者。
「真是榮幸,被中原人看順眼了。」
「你的意思是,你對我五體投地感恩戴德。」
「敗給你了,幫把手,好嗎?」
「我不介意。」
「啊,那真是太感謝了!」
「放心,不會讓你以身相許。」
薩哈達覺得,他一直以來保持著的陽光微笑,好像有點支撐不住了。
夕陽西下,兩人一馬的影子被陽光拉得很長很長。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薩哈達覺得,眼前這個少女實在是有些怪啊。一身黑,面癱,不愛說話,整個就一移動冰塊,卻那麼自然地調侃他這個純潔的少年。怪不得這傢伙的馬不怕狼,有那麼奇怪的主人,這匹馬怎麼可能會正常?
不過還真是涼快啊,跟著這傢伙走,完全不覺得烈日當頭,只覺得全身涼爽無比。這一點讓薩哈達覺得十分滿意,這傢伙完全是夏天解暑最佳品!有意思的中原人!他似乎,有一點點好奇了呢。
蘭因絮果牽著韁繩,一步一步走著。
「阿媽!我回來了!」少年清越的聲音響起,突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奇異的向上跳躍的感覺,聽起來總有種歡快的味道。
蘭因絮果抬頭,白色的蒙古包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
是夜,篝火旁,有熱情好客的蒙古女性在為客人跳舞。
蘭因絮果喝下他人敬來的酒,周圍響起了拍手聲。
無視了所有人閃爍著名為「八卦」的目光的眼睛,她摩挲著手指間的酒杯。
「真是謝謝你了,蘭小姐,畢竟你幫了薩哈達一忙呢!要不是你,薩哈達還在苦惱怎麼把兩匹狼運回來呢!」烏日娜往蘭因絮果的酒杯裡又添滿了酒。
「不用謝,舉手之勞而已。」蘭因絮果喝下了杯中的酒,又引來一陣鼓掌聲。
「怎麼能這樣說呢?雖然對於蘭小姐來說是舉手之勞,但對於我們來說,已經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啦!」烏日娜笑瞇瞇地又給蘭因絮果添滿一杯酒,蘭因絮果再次一口氣喝完。「薩哈達!快過來,給這個善良的小姐敬一杯酒吧!」
眾人的目光在蘭因絮果和薩哈達之間來回游移,有一些長輩甚至在捂嘴偷笑。
少年羊倌有一些小羞澀,但很快,他露出了陽光的笑顏,給蘭因絮果添好酒,他也給自己斟滿一杯酒,他碧色的眸子閃著水潤的光澤,茶色的頭髮隨著夜風微微飄動,「真是太感謝你了,蘭小姐,請務必要喝下這杯酒,算是接受了我的謝意。」
「我接受。」蘭因絮果頂著一沓少女的幽怨的視線,一口氣喝下酒。薩哈達也喝完酒,互相示意酒杯的酒被全部喝完後,薩哈達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蘭小姐,說一說關於你的事情吧。」一名老人笑瞇瞇地看著她。其他人聽到這句話後,也安靜了下來。他們確實很好奇中原人,不過,更多的因素是……呵呵,其實找個中原媳婦貌似也不錯啊……
蘭因絮果笑笑,並沒有因為眾人好奇的眼光而感到扭捏,喝下一杯酒,她拍拍輕鴻的馬腿,說:「我是一名旅者,最大的愛好就是走遍大好河山,願望也一直都是這個。目前想要實現這個願望還很早,畢竟我這麼年輕。」
「那就說說你去過的地方吧!」有一個小孩子拍手笑道。
「好啊。」蘭因絮果微微一笑,令眾人一怔,印象裡,這個人一直都面無表情地,她現在竟然笑了?
「我是在兩個月前正式成為旅者,多虧了輕鴻,這兩個月來帶我去了不少地方。」
「田家寨是我去的第一站,那裡的建築都是木製的,屋子的低部是由四根木頭支撐著,形成了一個空地,這塊空地就是建築物的第一層,而那裡的人們一般把家裡的牲畜圈養在第一層。第二層才是人們真正的活動場所,走上木梯,站在欄杆旁,可以看見周圍鬱鬱蔥蔥的植株,當地人叫這種建築物為『吊腳樓』,因為那裡氣候很潮濕,也比較熱,為了避免這種令人無法忍受的氣候,當地人靈機一動,邊發明了吊腳樓,這樣就可以涼快一些,並且潮濕的空氣也不會輕易讓他們得風濕病什麼的……」
篝火邊,黑衣少女清冷的聲音向大家敘述著她旅途中所見所聞,而從來沒有離開過大草原的蒙古人,也聽得如癡如醉,也漸漸忘了本來的目的……
「蘭姐姐!你可以再多講一些麼?」
「當然,只要你願意聽。」
「我要聽!」,「我也是!」,「再講一個吧!」
「好啊,那麼就說說萬俟家族吧……」
一晚上就這麼過去了。
大清早,蘭因絮果收拾好一切後,騎上馬,開始了旅行。
即便是大盜也會有業餘愛好的,說是出去歷練完全是瞎掰,純屬想出去放放風而已。
很少有人會理解白天當她看到廣闊的天空時是多麼激動!
從小,她習慣去仰視夜晚的蒼穹,看著彷彿是一條純黑的綢緞的天空,看著因為化工污染而烏雲密佈的天空,看著沒有意思星光照耀的天空,直到,她看見了點點星光從厚厚的烏雲中掙扎出來。
那時候,她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突然,她想看一看白天,白天是什麼樣子的呢?從小說中的景物描寫可以看出,白天的天空是藍色的,天空上漂浮著的雲是白色的,天空中高掛著的金色大圓盤是太陽……
好多好多絢麗的顏色,那是白天特有的。
而夜晚,是黑色的,純黑色。
她提出想要在白天行動時,很多很多的反駁撲面而來。
「你是盜賊!白天很容易被發現!被發現的代價你付不起!」,「記住了,你的價值只有黑夜才能體現!」,「呵呵……其實也未嘗不可哦!只要你跟我說我身上的衣服是什麼顏色的就好。」
無論什麼反駁她都能接受,也有自信可以說服,只有最後一個反駁,那人笑瞇瞇地問她:「吶,小果兒,你說我的裙子是什麼顏色的呢?」
她沉默半晌,說:「黑、白、灰交織而成的顏色。」
那人的笑容更大了,她慢悠悠地說:「真是抱歉啊,小果兒錯了呢,我穿的裙子,是彩虹色的,彩虹色,知道是什麼樣的顏色麼?」
她抿唇,沉默。
那人語氣很是強烈:「回答我!這是上級對下級的命令哦!」
她強忍住想要殺人的衝動,說:「是由紅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組成的,很漂亮的顏色。」
「真是不錯的回答,把小學生作文上對彩虹的描寫背了下來,因為你不知道吧?呵呵……所以,這就是原因!什麼紅色,綠色,藍色,這些顏色,對於你來說,只是一種名詞的概念呢!所以,你白天不能出去哦!我真是害怕你會因為顏色的問題把『貨』給認錯了呢!」
她沉默,只是沉默,也只能沉默。
蘭因絮果的意識從回憶中掙脫出來,她閉了閉眼,握緊韁繩,一抽馬鞭,「駕!」,輕鴻吃痛地嘶鳴一聲,而後更加快速地奔跑起來。
可是,她還是覺得輕鴻的速度,變慢了。
她回頭,茶發少年微微一笑,「我啊,自從聽到蘭小姐口中的世界,就一直很好奇呢!草原外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所以偷偷跟著蘭小姐偷溜了出來,還希望蘭小姐一定要收留我啊!」末了,還調皮地眨了一下眼。
蘭因絮果突然覺得身子一軟,就那麼直挺挺地歪!倒!了!
茶發少年急忙拖住蘭因絮果搖搖欲墜的身子,「誒?蘭小姐,你不會因為太過於疲憊暈倒了吧?」,然後他摸了摸後腦勺,一張娃娃臉很是糾結,但是這個糾結沒有在他臉上持續多久,便被陽光的笑容替代,「嘛!既然蘭姐姐暈倒了,那我就暫時幫她一把好了!」
說完,左手握緊韁繩,右手摟住蘭因絮果的腰,策馬狂奔起來。蘭因絮果則靠在少年的胸膛上,看上去暈得很……深啊,呃,應該是深度昏迷吧,不對!是絕對的深度昏迷!
蘭因絮果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暈倒,她暈倒之前唯一想到的是:真是抱歉,烏日娜阿姨,貌似是我拐走了你家兒子。我真是罪!孽!深!重!為毛要講自己的旅行啊啊啊啊!薩哈達因此想要看外面的世界,然後直接偷溜,和「陌生姐姐」一起走了好伐?!少年快回去,你家老媽喊你吃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