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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4章 道別 文 / 林溪蘊

    這世上最不能預料和估計的,除了生死,便是感情了。

    楚若安淚如雨下,原本沉寂許久的心彷彿一瞬間化為了沼澤,非要讓自己萬劫不復才能安心,她不敢看寒冽的眼,不敢看他眼裡灼灼發亮的眸光,也不敢看他眼底湧現出的如水溫柔瀲灩,像一張巨大的漁網,一點一點將她全部裹覆。

    天地終於安靜,他們幾乎能夠聽到彼此的心跳,彷彿時間都能為這一刻永恆。

    寒冽在失去全部之後方明白生命的真諦,什麼武林第一,什麼江湖霸主,都不過是世人自欺欺人的一種無聊遊戲,此生除了面前這個與眾不同的女人,他真得再無留戀。

    「楚若安,不管我是寒冽抑或顧傾之,今生今世我唯一深愛的女人就是你,無論生還是死。」寒冽緊緊攥著她越發冰涼的雙手,看著她晶瑩的淚水簌簌從眼眶而落,身後大片大片的木槿花成為了陪襯,世上在沒有任何昂貴的水晶還能比她的眼睛更亮。

    楚若安泣不成聲,此生此世,今生今世,從穿越的那一刻開始,直至現在她好像才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如果愛情真得需要歷經千辛萬苦才能長長久久的話,那她是不是也還能再與老天賭一把,賭一把長命百歲的相守?

    「我、我……」

    一瞬間,她的腦海裡浮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悲歡苦樂都成了一杯酒,入喉即化,與骨血相溶。

    「答應我。」寒冽壓低的聲線裡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魅惑沙啞,猝然擊中了楚若安的心,「我們已錯過了太久太久。」

    楚若安怔愣片刻,頷首道:「好,我答應你。」

    她捨不得放手,她怎麼捨得放手?這份感情幾乎霸佔了她一生的時間和精力,既然怎麼做都不能改變命運的安排,怎麼做都無法擺脫最後的歸宿,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那一刻,山澗都是清泠泠的風聲,木槿花開得如火如荼,整個山谷看上去就像畫師筆下的一副佳作,美得蕩氣迴腸。

    ……

    寒冽和楚若安大婚的消息很快在谷裡傳開,除了意料之中的震驚,讓楚若安欣慰的是,總算祝福之聲要比罵聲多得多。

    小孫忙前忙後幫著楚若安張羅,既然是要按靈犀山谷的習俗辦婚禮,那就一點兒都不能馬虎,眾人眼中的小孫始終咧嘴笑著,見人打招呼也總和和氣氣,可惜卻無一人明白他心頭的那份苦楚,如膽汁一樣苦澀。玉晚稱病很少見客,谷裡一些年紀大的叔叔嬸嬸便在玉晚家外指指點點,言辭極其難聽,聽說有一次惹怒了玉晚,她就將癢癢粉灑了出去,害那幾個人好幾日都不敢出門,楚若安聽到這個消息,笑得前俯後仰。

    小孫不解,挑眉道:「姐姐怎麼笑得這麼開心?李大嬸兒那個聽說連皮膚都要撓破了呢!」

    「我不是笑這個。」楚若安放下手中的茶盞,抬頭看到小孫一本正經的模樣,然後抬手替他試了試額角的細汗,卻被他不著痕跡避開,「我是笑玉晚的脾氣,看來她也是個頗為豪爽直率的女子呢!」

    楚若安的話中不乏讚美之意,小孫細想一番,也忍不住輕笑出聲,此刻夕霞正好,楚若安端坐在案幾前,仔細繡著一副絹巾,上面不再是梨花和芙蓉,而是淡紫色的木槿花,一束一束在風中搖曳,栩栩如生。

    小孫一時看得呆了,陽光照在她通透白皙的肌膚上發出晶瑩的光芒,像極了傳說中的仙子,讓他面紅耳赤垂眸,不敢再褻瀆神靈半分:「姐姐脾氣真好,玉晚姐姐對您做出那麼過分的事情,您卻一點兒都不討厭她。」

    「愛人之心,人皆有之,說有為愛而做的一切都不算錯。我也不是神仙,也曾經為愛做錯過。」楚若安一直氣定神閒,好似自從得到了寒冽的肯定,她忽然生出了求生的念頭,每日按照帝釋天教授的方法練習吐納之氣,身體好歹有了些起色。

    「姐姐真好。」小孫長歎一聲,戀戀不捨拿了漿糊開始在院子裡張貼喜字,他是打算將楚若安當做自己親生姐姐一樣嫁出去,既然此生沒有男女之情,那便存一份姐弟之誼也好,總好過什麼都沒有的淒然。

    「不好了不好了!玉晚姑娘懸樑自盡了!」

    門外吵吵嚷嚷的聲音越來越大,小孫和楚若安聽到之後都大驚失色,而小孫更是將一碗漿糊都倒在了自己褲腿上。

    「怎麼回事?玉晚姐姐……」

    楚若安微微擰眉,也沒有多想便拉著小孫的胳膊往外走:「去看看,希望還不算太遲。」

    不錯,她好歹出身藥王谷,只要玉晚一息尚存,她便能做到起死回生。可如果玉晚真得是一心求死的話,她……

    想到此,楚若安心亂如麻。

    小孫陪楚若安來的時候,院子裡已經擠滿了前來看望的街坊鄰居,他們在見到楚若安後私下指指點點,有人說是她逼死了玉晚,也有人說是她橫刀奪愛,搶走了寒冽,才導致玉晚痛不欲生……

    楚若安說不在乎都是假的,但除了難過傷心,她還能怎樣?

    房間偏冷,玉晚面色蒼白靠在寒冽的懷裡,雙臂緊緊抱著他的腰,目光中充滿了委屈和恐懼,楚若安看到,她白皙修長的脖頸出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看來是寒冽及時將她救了下來。

    「李大哥,讓她走!我不要看見她,不要!」

    不等楚若安開口,玉晚便瘋了似得攆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情緒再次被激化。

    「玉晚,你冷靜一點,你聽我說……」

    「不要,我不要聽!讓她走,她會帶走你的是不是?」玉晚真得要瘋了,那晚聽到他們的談話後,她是真得打算放手的,但越想越不甘心,越體會深夜的漫長便越不能放開,「我不讓她帶走你,你是我的!你永遠都是我的!」

    言畢,玉晚從身後抽出枕頭就朝楚若安甩去,幸好寒冽眼疾手快接下,才沒傷到站在不遠處的楚若安。

    他一直抱著玉晚,像個親暱的大哥哥,楚若安看著寒冽細心替玉晚整理碎發的畫面,當真也覺得自己像個不知廉恥的插足者,先前一腔的甜蜜都在這瞬間煙消雲散。

    「玉晚,你……」

    「我不聽!」玉晚一個勁兒得糾纏,寒冽怕她傷著自己,只能用雙臂將她不安分的雙手圈住,待轉身擔憂得望向楚若安時,卻見她眉目清明,唇角的笑意淡若浮痕。

    那一剎,他心曠神怡,何時他們變得如此默契,他原本還擔心她會誤會,或者多多少少會吃醋,會不開心,但沒有,一點兒令他焦急的情緒她都沒有。

    忽然間,寒冽嘗到了一種叫幸福的滋味。

    楚若安深吸一口氣,慢慢朝玉晚走去,小孫擔心她被玉晚傷到,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弱弱道:「姐姐,姐姐小心……」

    「沒關係。」楚若安朝小孫莞爾一笑,不止迷惑了小孫的心,更讓門外許多看熱鬧的人瞬間怔愣當場。

    因為那笑容,就像一夜春風襲來,千樹萬樹梨花乍開。

    楚若安一步一步走到玉晚身前,寒冽盡量控制好玉晚的手臂,生怕她傷到楚若安孱弱的身子,而玉晚卻刻意將臉扭過去,刻意不去聽她的聲音,或許連她自己都曉得,與楚若安離得越近,越能清晰看見自己的鄙陋。

    楚若安將隨行帶來的玉露膏拿出來,用食指輕輕替她抹在傷口上,薄荷的微涼與清香頓時瀰漫著空氣之中,一如她清泠美好的聲音:「你還這麼年輕,肌膚又嫩又滑,就算有天大的不開心也不該傷害自己。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何況你還未出嫁。女孩兒家最看重的就是相貌才德,千萬不要為了一時之氣造成終生難以彌補的傷害。」

    聽她這麼一說,玉晚頓覺後怕。

    「我知你不待見我,也知道我們喜歡同樣一個男人,比起你來,我那一點兒都不好,我不但沒有給他安穩的家,更連累他現在一無所有,前塵盡忘。我是壞女人,但請你相信,這一回我是真心想要改過,這一輩子,我期盼過,失落過,高興過,也死過無數次,能與他相守相愛,已是我此生唯一的心願。」楚若安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不自覺讓時光帶入了一種溫柔的悲傷之中,除了她和寒冽,所有人都在她身上看到琉璃般通透的光彩和靜謐。

    玉晚終於抬眸,終於仔仔細細看清了楚若安的容貌,每一處都那麼精緻,宛如是被天地雕琢過一般驚艷,同樣身為女子,她都有些嫉妒她的美貌了。

    楚若安朝她輕笑,繼續說道:「當年,我為了自由可以犧牲一切,但如今為了我的愛情,自由又算得了什麼?玉晚,你是個好姑娘,我只想借你的李大哥幾天,等我心願了卻,雖死無悔。到那時,還請你替我好好照顧他。」

    「若安。」寒冽抿唇,心痛如絞,楚若安卻恍若未聞,依舊凝視著玉晚,一字一句道,「別難過,其實我很早就想要好好與你們道別,我怕真得到了分開的時候一切都顯得那麼倉促,連道別都不能好好完成。」

    「你……」玉晚側首,神色間充滿疑惑,「你不恨我?」

    楚若安瞇眼彎唇,幽幽道:「我早已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恨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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