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2章 改變 文 / 林溪蘊
一路還算平靜,入關的時候,城門守衛仔細檢查了車廂,原本還質疑楚若安的容貌,但當他們看到她整個右臉都用繃帶包著,頓時生出厭惡之心,連連揮手道:「快走快走,大清早的真是觸霉頭!」
「就是就是,長成那個樣子就別出來嚇人了。」
……
海棠和小六子聽在耳裡,心頭不舒服的緊,紛紛摩拳擦掌想要上去狠狠教訓那兩人一番,當然楚若安極力攔著才沒讓這兩個傢伙惹是生非,但是可想而知一路上兩人的抱怨聲兒像趕不走的蒼蠅,一直嗡嗡嗡圍繞在楚若安耳邊。
楚若安沏了杯茶遞給一直喋喋不休的海棠,順便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替她順順氣:「好了好了,小小年紀這麼大的火氣,小心以後長皺紋。」
「噗!」海棠嚇得直接將茶水噴了出來,然後立刻抹了抹自己平滑緊實的臉蛋兒,一臉正色道,「真得嗎?生氣會長皺紋呀?」
「當然,我可是藥王谷出來的大夫,難道連我的話你也不信嗎?」
「好好好,那我平靜!平靜!」海棠立刻開始調整自己的情緒,試圖不再去像之前的不快。
車廂外正在駕車的小六子聽到她們的談話後,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那我可以盡情罵他們了,反正我也不怕老。」
楚若安微微抿唇,揚聲對小六子道:「那可不盡然哦,你還沒娶媳婦兒呢,小心將來人家姑娘嫌你長得老氣。」
車外小六子的笑聲也戛然而止,反而是楚若安忍不住長笑出聲。
已經許久,久到似乎隔了一生的時光沒有再這麼輕鬆自在過。齊國已經到了暮夏的十分,藥王谷又在偏南的地方,想來那裡的芙蓉花也該開到荼蘼了。
——*****——
三人到達藥王谷腳下時候,天色已晚,濃郁撲鼻的芙蓉花香瀰漫十里。海棠和小六子沒有來到齊國,自然也很少見到這麼繁密漂亮的芙蓉花,一直嘖嘖稱奇,那模樣又是好奇又是歡喜,讓楚若安失笑不已。
「堂主,還有這種淡紫色的芙蓉花啊?真漂亮,小六子你看!」海棠遙遙站在花叢中央,笑面如靨,夕霞籠罩在她玲瓏小巧的身軀上,顯得格外可愛。
小六子踮起腳尖看了眼海棠腳下那束淡紫色的芙蓉花,雖然眼底有著與海棠同樣的驚喜,但卻故作瀟灑,抱臂環胸,淡淡道:「大驚小怪,花兒自然什麼顏色的都有,跟鄉下進城的土包子似的。」
「什麼土包子!」海棠叉腰瞪了小六子一眼,他們年齡相仿,時常拌嘴,打打鬧鬧倒也熱鬧得緊,「我要是土包子,那你就是土豆子!」
「噗,哈哈哈。」
海棠剛說完就忍不住自己先笑了出來,然後小六子與楚若安相視一眼,也都紛紛笑得笑得合不攏嘴。
「好了好了,前面有家客棧,你們倆個快去定房間,再玩咱們就要流露街頭了。」楚若安吩咐一聲,海棠匆匆摘了些花兒握在手裡趕緊離開了花叢。
小六子從車廂裡拿出三人的行禮,然後擰眉道:「堂主你不進去嗎?」
楚若安目落藥王谷的方向,那像是個百花凹陷下去的美麗世界,此時天邊西斜的日頭就快要沒入地平線,彷彿只要進去藥王谷就能夠接住從天而落的日頭了。
「我去藥王谷看看。」
「太危險了,讓屬下和小六子陪您一起去吧。」海棠聞言,頓時上前攙住了楚若安的手臂,好像生怕她真得會撇下他們獨自離開似的。
「是啊,讓屬下陪著您吧。」
小六子將包袱重新放好,檢查了一遍藏在腰間的暗器,神色凜然。
楚若安的目光一直不曾離開過那個方向,好像這一刻整個世界都無法再吸引她的目光,她只是懶懶擺擺手,道:「不用了,你們去休息,這裡就像我的家,哪裡有幾塊石頭,哪裡有幾棵樹我都一清二楚。」
她慢慢踱步朝藥王谷而去,海棠和小六子原本不太放心,但聽到她這麼一說才恍然大悟。再者,她和蕭風是師兄妹,蕭風疼愛她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說實話她進了藥王谷,必定比他們兩個更能保證她的安全。
她憑著這具身體裡的記憶一步一步走過腳下熟悉的花草,入口就在一片雜草重生的角落裡,依稀記得幼年她剛來這裡的時候,入口處是盤旋著許多紫紅色的小碎花,蕭風說,那是蝴蝶蘭,很容易生長,也很漂亮。
每一步,好像都能讓她想起一段幼年快樂的往事,每一株花草,總能讓她生出一份親切感來,其實熟悉的不是花草,而是這個地方。
那一年,楚若安九歲,蕭風十二歲,他足足高她一個腦袋。她記得蕭風喜歡學師父的模樣,總是穿一件很單薄的白衫,然後像個小大人一樣牽著她的手,對於她繁瑣的問題總是耐心給予回答。
師父性情很淡很冷,甚少與人說笑,記憶中唯獨對楚若安是寵溺而疼愛的,他常誇楚若安聰明伶俐,不知是因為幼徒的緣故還是她聽話的乖巧,總之那時候蕭風很羨慕師父對楚若安那麼好,但是對他,時常責罵說教,但事實證明像蕭風這樣玩心重的懶惰徒弟的確是該好好打罵方能成材。
楚若安憑著記憶,沿那條開滿芙蓉花的小徑避開了九宮八卦陣法,輕易便找到了那間精緻小築。
木樓的四角掛著貝殼風鈴,在晚風的吹拂下發出輕巧的聲響,零零碎碎像一首兒歌,楚若安記得那些貝殼是十五歲那年蕭風隨師父出診帶回來給她的禮物,蕭風知道她怕黑,所以就掛了貝殼風鈴在小樓的四角,那麼夜裡有了風鈴聲的陪伴,她便可以安然入眠。
直到冷風吹乾了眼角的淚痕,楚若安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如雨下,愈發是在經歷過這麼多的是是非非之後,那些溫暖純真的回憶才更顯得彌足珍貴。
小樓裡亮著一盞橘黃色的小燈,楚若安抬手輕輕叩門,心跳如麻,她不知道蕭風能不能原諒自己。
良久,始終無人來開門,也聽不到房間有任何的動靜,楚若安把心一橫,伸手輕輕一碰,房門就吱呀一聲開了。
熟悉的海棠清香瀰漫在房間中,裡面的陳設佈置無論是藥架還是醫術都還整整齊齊擺放在原位,燭台脖頸處的劃痕也還在,觸手平滑,儼然是時常有人擦拭。
「師兄?」楚若安淚眼朦朧望著眼前的一切,輕聲開口喚了一句,然而除了回音之外並無其他,看來蕭風並不在家。
燭台上的劃痕是楚若安當年故意劃得,這燭台是蕭風從豐城買來的寶貝,有一次他隨師父出谷看花燈卻不肯帶著她一塊兒去,她當時就被關在這間屋子裡,心急之下就用匕首劃爛了這燭台上的花紋洩憤。
後來,她才明白花燈會上有很多妙齡男女相互示愛,而對蕭風來講,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男人配得上他的小師妹。
原來,原來有人這樣疼惜著她,楚若安猝然覺得心如刀絞,忍不住捂唇痛哭出聲。
「誰?」
那低沉冷漠的男聲從身後傳來,不其然嚇了楚若安一跳,不過她還沒來得及轉身,就又聽到身後那人冷聲呵斥道:「別碰我的燭台!」
而當楚若安慢慢轉身望去,卻看到門前站著的男子一身灰色布衣,長髮懶懶披散在腦後,半張臉都隱藏在頭髮後面,唯一能夠藉著月光看清的便是他在看到楚若安後驚慌失措的眼神。
不是欣喜,不是驚訝,也不是激動,而是一種慌亂,一種想要逃離的狼狽。
「師兄。」
那略帶哭腔的一聲呼喊,卻像一張符咒,令蕭風驟然背轉過身,蕭索頹廢的模樣讓楚若安心痛不已。
「別過來!」
他開口阻止她的靠近,充滿恐懼慌張的聲音越發讓楚若安心生不寧。
楚若安就站在他背後,曾經瀟灑俊逸的身影早已無處尋覓,取而代之的是楚若安從未想像過的一種滄桑。
「師兄,你在怪我是不是?那天你離開後我才知道自己被宇文徹利用了,當我聽到你們全軍覆沒的時候我曾割腕自殺,那種渾身慢慢冰涼的感覺很安靜。」楚若安一字一句說著,淡漠的音色中全是愧疚與自責,「很多時候我都在想,為什麼死得人不是我?為什麼死得人不是我!」
「小師妹,別說了……我求求你別說了!」蕭風痛苦地抱著腦袋,那件事成了糾纏他一生的噩夢,讓他再也沒勇氣回憶,更沒勇氣走下去。
「師兄。」楚若安上前從背後深深將他擁住,他瘦了好多,總覺得只剩下了一副骨骼似的,讓人難以置信,「你別再離開我了好不好?我早就沒有了未來,沒有了溫暖,我早就什麼都沒有了。」
「小師妹。」
蕭風思忖許久,終究還是不忍心辜負楚若安的深情,因而他深吸一口氣慢慢轉過了身體,晚風拂開他垂散在臉頰處的長髮,他在楚若安的瞳仁裡真切地看到了她的驚訝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