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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9章 恩怨 文 / 林溪蘊

    站在牢門之外,楚若安藉著一點點微薄的月光看著十字架上的馮芷蘭,奄奄一息的眸光在望著自己時露出嘲諷卻又釋然的神色,讓楚若安忽然恨不起來了。

    「呵呵,來看我笑話麼?」馮芷蘭鞭傷處的血汩汩而出,幾乎讓她染成了一個可怕的血刃,「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並非是輸給你楚若安,只不過時不與我,我只是運氣差了些而已。」

    猝然,楚若安心頭泛冷。這個女人彷彿已經被根深蒂固的執念所困住,即便是面臨死亡也不肯認輸,不肯悔改,但她不曉得,馮芷蘭之所以選擇在她面前表現得一如既往般驕傲囂張,只不過是想在臨死前保住僅剩一點的尊嚴罷了。

    「今晚是藏刀的頭七,我以為他的魂魄至少會回來向我告別一聲的,可是沒有……」楚若安伸手觸摸著面前冰涼的牢門鐵柱,神色悲慼,「我想他一定是生氣我沒有保護好他,所以一直不肯原諒我。」

    馮芷蘭不禁想起藏刀的模樣,其實拋卻所謂的陣營和敵對目光,他的樣子的確像個孩童般單純可愛。想到此,她忍不住自嘲一笑,嘲諷自己貓哭耗子般的假慈悲:「別跟我裝神弄鬼,我馮芷蘭這一生殺了不少人,我從不信什麼神鬼和輪迴,那不過是都是世人虛偽的擋箭牌。」

    不等楚若安開口,她目落天窗處落下的一束的月光中,緩緩道:「當年我剛剛被調去太后身邊,因為一支金釵我最信任的好朋友出賣了我,害得我被太后責罵,差一點廢了一雙手,當時也是這樣殘忍漆黑的環境,我便下定決定別人給我十分痛楚,他日我要還她百倍煎熬!三個月之後,我苦心積慮親手殺死了她。」

    馮芷蘭的目光在殘忍中流洩出一絲感傷,看得出她並非是個心腸惡毒的女人,只不過生在後宮那種虎狼之地,她若不狠恐怕早日沒命活到今日了。

    楚若安微微挑眉,輕輕摩挲著袖口中精緻的匕首,微微涼意讓她總是忘不了藏刀那雙單純明亮的眼睛,好像隨時隨地都還會再出現在她面前討要一杯菊花茶:「凡事皆有因果,我本該老死在雍肅王府,卻偏偏想盡一切辦法要逆天而行,到頭來非但不能改變結果,反而連累了身邊許多真正關心自己的人。世人皆有慾望,終有輪迴,只不過是菩薩畏因,眾生畏果罷了。」

    馮芷蘭忽然語塞,月光下楚若安消瘦得可怕,可無論怎樣她的傾城容顏好似生存在時光的縫隙間,比起幾年前絲毫沒有改變。她不禁想起那年楚若安落水之後自己帶著藏了毒的手爐去看她,一如此刻般的寧靜內斂,卻比當初更添了幾分泰然與惆悵。

    她忽然累了,傷口的痛楚也漸漸麻木,二十多年時光如流水匆匆在眼前流過,到頭來這世上竟很少有人或事讓她眷戀和不捨……秦鈺,對,她還有秦鈺愛著,那個傻小子……

    「楚若安,別再說什麼廢話了。我馮芷蘭從不後悔曾經做過的每件事情,如今雖然功虧一簣,但到底是對得住他了。」她說這話時雙眉輕蹙,嫣然雙眸閃過一縷觸動人心神的甜蜜,沒有人知道這一刻她情願為秦鈺而死。

    不過楚若安沒興趣瞭解她和秦鈺之間的事情,但事實經過十四都告訴她了,她驟然拔出匕首,鋒利的冷光反射出令人畏懼的寒芒,她輕輕一劈便截斷了纏縛在牢門上的鎖鏈。這把匕首是當時與寒冽一起到樓蘭執行任務時他給她的防身武器,削鐵如泥,吹毫斷髮。

    她一步一步走近,濃郁的血腥味召喚著黑暗深處的死神,漸薄的月光被匕首的奪去炫目光彩,楚若安不恨馮芷蘭,但也永遠不會原諒她:「你是說秦鈺嗎?小娟什麼都招了,包括你利用他在玫瑰園為重獲宇文徹寵愛而對他使用迷香,以及三番四次讓他提供毒藥方便你行事,我猜……他也難逃一死。」

    「不!那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我認罪,我什麼都認,你們不能為難他!」馮芷蘭有生以來第一次慌亂得無法自控,原本如死灰般的心境也驟然凌亂不堪。

    「現在你信報應嗎?」楚若安逼近她的臉,親眼目睹她受盡折磨的樣子,越來越無法忍受死牢森冷潮濕的味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害死了藏刀,害了那麼多無辜性命,如今便是償還的時候,你讓別人痛苦十分,而今老天也便讓你嘗嘗這滋味。聽說秦鈺受盡毒打都不肯吐出半個字,我想你這一生欠他的,遠遠不止一份人情。」

    「不!」

    馮芷蘭嚎啕大哭,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楚若安近在咫尺的臉,然後胸腔頓生恨意,冷冷道:「楚若安你不得好死!早晚有一天你會眾叛親離,永遠也得不到幸福!」

    楚若安抿唇輕笑,神色荒涼而釋然,她手腕一使力,匕首輕易刺進了馮芷蘭的胸膛,洶湧的鮮血如決堤的河水從她身體裡傾瀉而出,她們卻倏忽都洩了滿心的煩憂和不安,尤其是馮芷蘭,唇角慢慢浮起深深的笑容,卻是她這一生中最真實而完美的微笑。

    「我自知沒有擁有幸福的福分,如今我只盼他平安喜樂。」楚若安慢慢抽出匕首,血淋淋的感覺真得很不好,很不好。

    馮芷蘭嘴角湧出殷虹的血液,她莞爾輕笑:「謝了,謝你能夠給我一個痛快。對不住,好像你簡單的生活總是被我打亂,也許你說得對,人在做天在看,我馮芷蘭注定沒有好下場。不過我求你……求你饒了秦鈺……求你……」

    話還沒說完,她便就此斷了氣,可至死她都無法瞑目。楚若安疲倦地轉身,臨出牢房時再回眸看了她一眼,心頭頓生無數荒草叢生的悲涼:「我無法決定秦鈺的生死,不過我會告訴他,你心裡一直有她。至於你我的恩怨……」

    就此勾銷吧。

    出了死牢,楚若安忽然疲倦不已,四肢再度覆上無力的陰霾,血淋淋的匕首看在錦繡眼裡,她嚇得失魂落魄,當即仔細檢查了一下楚若安的身體,焦慮地問道:「主子,您沒事兒吧?」

    楚若安搖了搖頭,淡淡道:「扶我回去休息吧,有些累了。」

    「誒。」錦繡心頭浮起許多問號,但由於楚若安精神不佳她便沒有再追問下去,看情況大抵是她親手殺了馮芷蘭吧。

    也好,也算是為了藏刀報仇了。

    ——****——

    皇宮,承德殿內室。

    寒冽扮作侍衛的打扮由姜公公親自帶進了內室,宇文琰和蘇靜嫆都在,寒冷的秋夜再掀波瀾。

    「草民見過皇上、皇后娘娘。」寒冽抱拳行了大禮,微沉的聲線加重了此刻房間內的冷素之氣。

    「這裡沒有旁人,寒先生不必拘禮。」宇文琰抬手虛扶一把,示意蘇靜嫆親自為寒冽上茶。

    「君臣之禮不可廢,草民雖出身草莽,但還是懂規矩的。」寒冽躬身彎腰接過蘇靜嫆遞來的茶盞,又慌忙道,「皇后娘娘折煞草民了。」

    宇文琰不禁面上浮起幾絲滿意的笑意,這才凝神問道:「七哥明日一早出發前往周國,你那邊都準備得怎麼樣了?」

    「回稟皇上,都準備妥當了。周國與齊國邊境處多年來水火不容,稍有不慎便會短兵相接,相信用不了天亮,攝政王便會收到消息。」

    「好,你辦事朕一向放心。」宇文琰無心用茶,抿唇又道,「此事非同小可,成敗就看天意了,稍有不慎非但你點剎樓不保,恐怕朕的皇位也會拱手相讓了。朕先知道,寒先生是否真得打算與朕合力賭上一把?」

    面對宇文琰傾心的質問,寒冽一向平靜無波的眸光裡不禁浮起一絲複雜的深邃之色:「不瞞皇上,點剎樓除了別無選擇之外,亦是寒某私心作祟,從前一直不敢與朝廷正面為敵,因而迫於攝政王的壓力選擇放棄了她……可到頭來一樣難保麾下子弟安寧,倒不如一搏生死,至少還有一半的希望能得她原諒。」

    宇文琰深知寒冽指得是楚若安,當即頷首道:「朕聽說她回七哥身邊了,犯了幾次病,連宮中御醫都束手無措,的確叫人心疼……」

    聞言,寒冽雙手緊握成拳,一面畏懼著楚若安不肯原諒自己,一面又憎恨自己當初的軟弱無能。

    「請皇上放心,草民願為皇上肝腦塗地。」

    「好,你放心。事情成與不成,朕都不會再干預你點剎樓的所有事宜。」

    ……

    出了皇宮,秋夜濕冷的寒風瑟瑟鑽進衣領袖口,寒冽拉低了帽子跟著一隊御林軍從重華門離開,夜色將滿,他心頭揮之不去的都是方才宇文琰的話,他說楚若安犯了幾次病,宮中御醫束手無措……

    忽然就變得心煩意亂,忽然就抑制不住想去看看她的念頭。

    若安,你會怪我吧?怪我總是將你置之身後,怪我不能為你放下一切……若安,如果這次能夠成功,我便放下一切事宜陪你浪跡天涯,我不會再等,不會再猶豫,好麼?

    如果失敗了,那也請你一定相信我這一生唯一愛過的女子,便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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