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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6章 是他 文 / 林溪蘊

    「楚大夫……」

    一疊聲淒慘的呼喊伴隨著午後閒暇時光而來,楚若安對藏刀彼此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瞭然於胸的神情。

    果然,又是顧傾之!

    他一連多日都纏著楚若安不肯罷休,不是弄灑了剛在抓好的草藥,就是又不聽勸偷偷喝酒了……總之,這個看似溫潤聽話的顧公子的確很難纏。

    藏刀斜睨他一眼,抱臂環胸懶懶啟唇道:「編。」

    顧傾之一怔,訕訕笑道:「藏刀兄真會說笑話哈。」

    「他沒說笑話,他的意思是今天公子又編了什麼借口來。」楚若安莞爾輕笑,若窗外新開的落英花,嫣紅嬌嫩中透著窺視四季的聰慧。

    「你、你們都看出來了啊。」顧傾之用折扇撓了撓後頸,如此尷尬而又羞澀的表情逼真得讓人炫目,與他額角那道傷疤顯得格格不入,「其實就是……就是藥太苦了……」

    楚若安提筆重新在信箋上寫藥方,墨汁摻了她親自調和的花粉,落筆散發著撲鼻幽香,但見她低眉時,長睫如棲息的蝶翅,一閃一閃勾勒著安靜晴好的光陰,讓顧傾之再一次忘記了整個世界:「你次次來都騙我說喝過藥的,但病情始終不見好,前日我特意在藥裡加了些嗜睡粉,昨日你卻依舊神采奕奕,並且脈象中絲毫沒有嗜睡粉造成的影響。所以從來都不喝藥的。」

    言畢,楚若安抬眸定定望著面前的顧傾之,他來歷成迷,行蹤成迷,甚至連一抹會心的笑意都藏著不為人知的神秘感,而她又絲毫感覺不到危險,就連藏刀似乎也與他很熟一般不設防備,她沉聲道:「顧傾之,你究竟是誰,為何要用這種無法站立腳跟的謊言來靠近我?」

    顧傾之被她拆穿沒有任何尷尬與意外的神情,反而鬆了口氣,依然懶懶道:「我能說就是喜歡你寫的一手小楷麼?」

    「撲哧!」

    藏刀忍不住笑出了聲兒,顧傾之頓時就黑了臉:「你能別打岔嗎?」

    「好假。」藏刀貓腰看了眼楚若安寫在信箋上的筆跡,真得只是一般而已,於是也不顧兩人的顏面,再度對顧傾之補充道,「你的字更好看!」

    「你們果然認識。」楚若安輕輕看了藏刀一眼,後者立刻明白露了馬腳,垂首不語。

    顧傾之不得不望天無語長歎,當初放任藏刀這個傢伙跟在她身邊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別看他一副心智未全單純無害的模樣,根本就是扮豬吃老虎的腹黑者!

    於是,他嘴角微微一抽,對楚若安道:「我真得沒有惡意,並且今日的確是有舊傷復發,我沒騙你!」

    裝純扮真?誰說他不行!以前只不過是有偶像包袱在身不便於釋放多變的自己,現在他只是顧傾之,只為楚若安而來,可以將整個天地都拋諸身後。

    「舊傷復發?」楚若安顯然不太相信,遲疑著伸出雙指探去,頃刻挑眉道,「之前你一直在隱藏自己武功,難怪我幾次診脈都不曾發覺。」

    他頷首輕笑,然後攆指從後腦勺處的長髮中拔出一根足足有食指長短的金針:「之前用金針封住了血脈,只是想過一陣子平淡的生活,嘗嘗普通人的滋味。」

    楚若安倏忽心動,也許是他這番話也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凝神分辨好脈象的動態,她沉眸壓低聲音道:「五臟六腑太疲憊了,之前所受的傷還沒好徹底你就強行練習高深的武功,超越了它們的負荷。我重新開兩副方子給你調理身體,然後試著用針灸舒緩五臟六腑緊繃的狀態……」

    話還沒說完便被他截斷:「針灸就算了,我、還有事情得處理,恐怕沒時間。」

    「三個月之內你最好別再動用真氣。」楚若安冷冷囑咐一句,將方子交給藏刀囑咐一聲,「你去後院熬好,我看著他喝下去才行。」

    「哦。」藏刀默不作聲拿了藥方去後院,於是房間只剩下他們兩個。

    顧傾之好像又看到曾經她專注為宇文徹治療鼠疫時的模樣,堅貞而剛毅,於是美麗得如同漫天星辰放華,教人只看一眼便銘記於心。他說過,她對醫術的領悟不該只單單用於需要自保而去殺人,她該有一處自己安靜的角落,種滿園的梨花,曬形形色色的草藥,然後著一席清淡如霜的梨花輕紗,救死扶傷,於最殘忍狼狽之處綻放。

    「你為什麼不再追問我?」沉默半晌,他凝視著她負手窗前的背影輕輕開口。

    「不管是江湖抑或朝堂都與我無關,我雖不曉得你究竟有什麼目的,但起碼我感覺得到你和我一樣喜歡這裡。」

    楚若安嫣然轉身,恰好風又揚起他額前的劉海,那道傷疤像是一條烙在身上的印記嘲諷著他所謂的安靜。

    「我……」

    「藥好了。」

    顧傾之那一刻差點就說出了心底的話,偏偏被突然而至的藏刀打斷,恍然察覺他與她之間好像總是差那麼一點點的時間。

    顧傾之用藥之後,又喝了杯楚若安泡的菊花茶才起身告辭離開,臨走前她一再叮囑兩日後必須要複診,他欣然答應,不過剛出藥鋪沒多久就接到了點剎樓傳來的星火令。

    信箋上寫著一行小字:妙春失手被困將軍府。

    ……

    入夜,藏刀收拾好了碗筷從廚房出來,看到楚若安在梨花樹下擺了酒,獨自對月而飲,那孑然孤傲的身影看得他心酸不已。

    「對不起。」他覺得隱瞞了顧傾之的身份很對不住楚若安,所以此刻垂首在她身後道歉,「他就是……」

    「別說了。」楚若安驟然阻止了藏刀,那一刻她杯中寂靜的酒液蕩漾起圈圈漣漪,滌碎了她清麗無雙的倒影,「我寧願他只是顧傾之。」

    藏刀霎時明瞭,慢慢蹲下身抬手替她抹去眼角偷偷留下的一道淚痕,恨不能讓她快快樂樂得過完一生。

    是啊,她怎會感覺不出,他夜夜守在窗外,夜夜替她掖被,夜夜為她驅寒擋風,一次是夢,兩次又如何解釋?他大概忘了,她有多熟悉他手心的溫度。

    這世上也唯有他和自己一樣深愛著這個地方,也唯有他一人能將偉岸挺拔的背影走成一道落寞孤寂的風景。

    只可惜橫隔在他們之間的東西愈來愈多,除了點剎樓的安危還有她隨時可能枯萎的生命,既然已經看出了結局的殘忍,又何必一定要在一起呢?

    想到此,楚若安昂首飲盡杯中酒,慢慢抿唇而笑:「我第一次見他就覺得他不該只是一副平淡無奇的面孔,我也從來不知道他真實的面容上可以有這樣豐富的情緒色彩。原來,愛一個人真得可以不在乎他究竟長什麼樣子,究竟叫什麼名字。」

    藏刀微微蹙眉,好像楚若安的話太過深奧讓他很難理解,不過他還是單手支頤,聞著梨花釀的芬芳,喃喃道:「聽寧錚哥哥說,他有一次執行任務騙了一個曾為他捨命的朋友,所以他就在那人墳前劃傷了自己的臉。」

    聞言,楚若安想起他額角那道醒目的傷疤,忽然有些遺憾自己對他的瞭解原來很少,很少。

    一杯接一杯清酒下肚,從咽喉到胃裡火辣辣得灼燒感瀰漫開來,她不停勾勒著那個男人的模樣,然後倚著梨樹睡去,任憑花瓣將自己掩埋,好像從此就能忘記所有的無奈。

    一整晚,月色如練。

    ——****——

    京城,將軍府。

    房間充斥著歡娛過後的旋旎之氣,妙春渾身無力躺在地毯上,看著沈琥帶著得意的笑容穿好衣裳,恨得咬牙切齒。

    「雖說你是江湖女子,但身子比本將軍府裡的女人滑多了。」沈琥冷笑著看了眼衣衫不整的妙春,那令人噴血的身體幾乎要了他的命。

    「我只當是被狗咬了。」妙春冷笑一聲,強忍著眼眶裡打轉的淚水。

    「要不是周洛安提醒我,本將軍差一點就中了你的詭計!」沈琥頓時冷下了臉色,眼看著妙春因為軟筋散的緣故如一灘爛泥般躺在地上,「要不是看你長得標緻,本將軍豈會手下留情,你應該感恩戴德才對!」

    「呸。」妙春雙頰處的潮紅還未褪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休想再用卑鄙無恥的手段折磨我!」

    沒錯,妙春從被沈琥玷污的那一刻開始就沒再打算回到寒冽的身邊,任務失敗並不可恥,讓她無法接受得是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去愛著寒冽了。

    「哈哈哈。」沈琥俯身在她白白嫩嫩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勾唇道,「這怎麼能是折磨呢,方纔你在本將軍身下不是也得到快樂了麼?」

    「我殺了你!」妙春擰眉,可惜滿腔恨意都沒使不上力氣的四肢困在原地,這樣生不如死的日子她真得一刻都不想活了。

    此時,門外響起侍衛的稟報聲,頓時讓妙春後背又生出一絲冷意:「啟稟將軍,攝政王與周典簿到了。」

    「哦?他們倆個怎麼一起來了?」沈琥暫且用被單將妙春的身體裹住,「都請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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