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5章 傾之 文 / 林溪蘊
「王爺的意思是……」十四抬眸,在宇文徹眼中看到一抹肅殺的冷意。
錦繡挽起袖子研好了墨汁,又從身後侍女的手中舀起一小勺藏青色的粉末倒在墨汁中,再調水攪勻:「這也是芍葯給的,說都是王妃曾經閒暇時弄得花樣,加了進去可以使墨汁透出淡淡的清香,並且落筆顯色更加純。」
宇文徹終於被勾起了興趣,挑眉道:「她倒是挑剔的很。」
錦繡抿唇輕笑:「奴婢曾聽過一個故事,說坊間有兩個女子都喜歡蝴蝶,因為她們覺得身邊如果有蝴蝶的繚繞會讓自己顯得更美更引人注意,於是其中一個女子便傾其所有帶著家奴遠赴蜀南一帶捉蝴蝶,雖然捕了許多但不是中途被悶死,就是被寒冷的天氣所凍死,到頭來她變得一無所有,連先前的亭亭玉立也消失無蹤。而另一個女子只是在窗台精心養了兩盆美麗的花兒,每到陽光晴好的時候就將花兒放在窗台前,自己則在窗前練字或者讀書,待春暖花開的時候,便果真有蝴蝶飛來了。」
聞言,宇文徹斜睨了錦繡一眼,頗有興趣道:「這也是芍葯告訴你的?」
「不,芍葯說她也曾說過王妃很挑剔,於是王妃就講了這個故事給她聽。」錦繡整理好了書案,雙手卻不染半點灰塵,「王妃說追求完美和吸引完美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後果,其實每個女子都該活得精緻一些,你若盛開,清風自來。」
言畢,房間所有人都不自覺想起了楚若安的樣子,她明明已經去世很久,但每個人都還清楚地記得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十四突增了許多感慨,而宇文徹雖然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是放在案上緊握成拳的雙手終究還是洩露了他的心情。
「你們這是在怪本王沒有善待她。」宇文徹低沉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但實際上他並沒有釋放一絲慍怒的氣息,只挑眉看著錦繡從容淡定的神情,抿唇道,「本王說過,如果還能找到她,今生今世她都別想再逃出本王的手掌心,就算是化為白骨也要留在本王的身邊。」
「十四!」
「屬下在。」
「傳令下去,控制點剎樓所有地下交易和行動,但凡有在江湖上出現者格殺勿論!」宇文徹目沉如海,森冷的光澤如荒原深夜棲息著的獵豹,稍不留神就會吞噬掉天地。
「是。」十四伏首領命,旋即又道,「王爺,沈將軍府上那個叫妙春的女子怎麼處置?」
早在半刻之前已經有內線將消息傳回了攝政王府,將發生在將軍府的一切都告訴了宇文徹,而暗衛也通過各種手段將妙春真正的身份鎖定在了點剎樓,至於究竟是何人放出的消息他們至今還沒有一絲頭緒,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人應該是很想借宇文徹的手對付點剎樓。
宇文徹沉思片刻,屈指在案幾上叩出清脆的節奏:「你去告訴沈琥,別弄死了,本王留著有用。」
錦繡莞爾:「王爺是打算用妙春得到王妃現在的下落。」
十四恍然大悟,不過他依舊很是擔心:「點剎樓並非一般的江湖組織,屬下擔心她寧死也不肯說出來。」
「那還不好辦,讓沈琥隔日餵她一粒軟筋散,保證她連咬舌自盡的力氣都沒有。」宇文徹擰眸,令房間的溫暖驟然降低。
十四下去之後,錦繡替宇文徹換了一件銀白色外衫也離開,安靜的房間被清淡的熏香繚繞,讓宇文徹禁不住又開始想念楚若安。
他執筆沾了些墨汁開始在宣紙上勾勒那熟悉的身影,只可惜他畫工本就稍差,還始終描繪不出她淡笑時眉宇間流露出的那種坦然潛靜,驟然想起當日周洛安掉落的那副畫,宇文徹倏忽眸光一冷,狼毫筆就在他指間碎成兩段。
楚若安,楚若安,你到底要折磨本王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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犒城小鎮。
夜色綿綿,梨花好似天地雕琢而出,經久不謝,楚若安夜夜聞著梨花的清香入眠,然後便能做一場不想醒來的大夢。
輕微的腳步聲驚醒了滿地梨花,顧傾之不敢在前進半步,生怕吵醒了睡夢中女子,不過在他駐足的一瞬間,藏刀的身影從天而降。
「你來了。」
面對藏刀如此溫和的問候聲,顧傾之有片刻的驚訝,這個笨蛋一向心智不開,卻能輕易將他認出來,實在令人驚訝。
顧傾之的怔愣絲毫沒有影響藏刀的心情,他轉身看了眼楚若安的房間,頗有些難過道:「她很想你,雖然不說,可我知道。」
顧傾之頷首,滿肚子話又從喉嚨倒流回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將目光繼續落在楚若安寧靜的睡顏上。
「壞人要搶她,我打不過。」藏刀最後用極度不安和忐忑的眼神望著他,聲線中帶出的悲哀忍不住讓人想要抬手輕撫給安慰。
顧傾之聞言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他看著藏刀一字一句道:「放心,有我在誰也不能搶走她的。」
就這樣,兩人一整晚在梨花樹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藏刀很快睡了過去,顧傾之便有了足夠安靜的時間靜靜守候著她。那麼乾淨的眉目,那麼雋雅的容顏,讓他如何能輕易放下,又如何能從此不再思念?
從她在這裡落腳的第一天開始,他就默默守在身邊,哪怕樓裡一大堆的事務讓他頭疼不已,每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是只想看看她的容顏。如果用另外一個身份來靠近他,沒有點剎樓的負擔,也沒有幾番恩恩怨怨的糾纏,是不是他們就能夠真正相伴一生……
黎明時分,窗外起了冷風,楚若安模模糊糊中感覺有一雙溫暖的大手替自己掖了掖被角,似乎是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頰,有著與寒冽相似的溫柔眼神,是他麼,是他麼……
「寒冽!」
一聲驚呼,楚若安從夢中驚醒,半開的窗戶被冷風吹得左右搖擺,她伸在半空的手很快變冷冰冷徹骨,空氣在指縫中流洩四散,她慢慢將身子蜷縮在床畔,這種寂冷空虛的落寞感實在折磨得人可怕。
她已經有好幾天沒有按帝釋天的吐納之法練習了,因為並不覺得多活兩年還有什麼意思,倒不如早早了結了的好,省得一日日在夢與醒間輾轉,落得狼狽不堪。
……
吃過早飯之後,楚若安帶著藏刀一起去了藥鋪,藏刀仔仔細細裡外打掃了一遍,然後咧嘴對楚若安笑了笑:「我們今天可以吃燒鵝嗎?」
楚若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望著街邊熱鬧的人群,淡淡道:「那要看今天生意好不好。」
「一定好。」
「你怎知道?」
「他會來的。」藏刀坐在旁邊的凳子上開始剝炒栗子吃,動作嫻熟而快速。
話音剛落,還不待楚若安追問便看到顧傾之單手捂著額頭慢慢走了進來,就連聲音都有些虛弱:「又開始頭痛了,楚大夫你快再給我兩副藥吃。」
「顧公子你怎麼還頭疼?」
楚若安急忙攙著他在藏刀對面坐下,然後細細診了診脈,旋即冷下了臉色質問道:「你是不是沒有聽我的話又喝酒了?」
「這個……」顧傾之莞爾笑笑,此時劉海遮住了額角猙獰的傷疤,於是他俊朗的容顏看起來分外迷人,「你知道應酬難免嘛,再說難得遇上朋友……」
「那藥呢,有沒有按時服用?」
「有有有!」顧傾之剛要派胸脯保證,忽然又想起了什麼立刻垂首弱弱糾正道,「上次你不是給我三幅藥嘛,回家之後不知道怎麼搞得只有兩幅了。」
楚若安無語,藏刀沒有抬頭卻毫不客氣來了句:「笨!」
顧傾之一愣,朝藏刀翻了個白眼,然後看到楚若安回到藥櫃前開始認真寫方子,她明顯很不喜歡他這種不聽話的病人,但對他而言,只要能與她有交集什麼樣的辦法都是可行的。
「她討厭不聽話的。」藏刀剝了幾枚栗子遞給顧傾之,後者忽然有些嫉妒藏刀對她如此瞭解,想著要不要想個辦法把藏刀調走。
「我只聽她的,哪兒也不去。」藏刀猛然說了這樣一句,讓顧傾之驚訝不已,這傻小子什麼時候會讀心術了?果真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楚若安寫好藥方之後,對藏刀說道:「別聊天了,去抓藥。」
「哦。」藏刀乖乖起身,猶豫了片刻還把剩下的栗子都裝進了自己口袋裡,看得顧傾之一肚子悶氣。
「顧公子,你這病雖然不厲害,但如果總是不聽話耽擱下去就會很麻煩的。」
「是是是,我記下了。」
顧傾之很享受這樣的時光,甚至連被她數落都開心得像個小孩,楚若安不明所以,只轉身不再說話,然後從抽屜裡除去一包粉末輕輕灑進了墨汁之中。
「好了,走吧。」
藏刀將三幅藥遞給顧傾之,另一隻手做出要錢的姿勢,顧傾之無奈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道:「不用找了。」
藏刀立刻笑容滿面,轉身朝著楚若安道:「可以回家吃燒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