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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6 息地聞『花』事 文 / 陌上花開2012

    春林著急地四處張望,看到柳樹下現出了風逸和魯夫人的身影,才大大鬆了口氣。

    「王大人、魯夫人,末將剛才從那家村民中探得,這裡已是息地的國界!若是從這向北越山而行,倒是能借魯道回齊界,但是那村人說……」

    「說什麼?」靈兒見他吞吞吐吐,心底又生不安。

    「他說前時他剛從魯地的集市過來;得聞齊魯兩國開戰,現在官道上不甚太平,不如繞道息國,從息國向東走大道,然後直行向北去臨緇,那樣回去得還快些。」

    「齊魯開戰?大哥,怎會是這樣?」

    靈兒急得聲音都發抖了。

    風逸示意她不要著急,「春林,你慢些說,齊魯為什麼要開戰?目前戰況如何?」

    春林撓撓頭,「那村民所知也不甚多,問不出確切的情況來。」

    風逸和靈兒沉默下來,是他們太過粗心了;自禚地回到臨淄之後已有數月,他們一直忙於齊國的復興之事,竟未想到派人送密信給姬同說清他倆的現狀。姬同久候得不到他們的一絲音訊,自是疑心姜小白對他們不利。

    這次兩人被紀侯父女擄綁,不只是姬同得不到他們的消息,連小白也失去了聯繫,想來是無法向姬同做出合理的解釋,以至於兩方大打出手……

    他們兩個居然猜得**不離十。兩人合計了一陣,決定取道息國;因為兩人若是進了魯地,萬一被魯國兵將當做齊地細人俘獲,必然得明示靈兒的身份,齊魯兩國已然交戰,靈兒若被魯地那些大夫盯上,離宮出國的機會就相當渺茫了。

    商議停妥,三人便依照村民指給他們的路線,向息國邊城走去。

    三個人一路捉魚獵鳥為食,結草織毯為榻;在山中走了七八天才完全走出山地,找到一片小小的鄉邑;這裡樹多人稀,房子以木製為主,甚少見北地的那種土坯房了。

    市上的行人多半穿著青色的麻服,袍衫的樣式卻和北地稍有不同;甚少見寬袖大袍的,有些農婦甚至穿著短小的底裙,露出黑細的小腿來。

    風逸三人都把臉上用煙灰抹污,中衣上也弄得灰不溜秋,乍看上去和當地的鄉人沒什麼兩樣;春林用三個銀幣從一個成衣坊裡買了三件青灰色的麻衣;三人穿上之後更顯普通了。

    他們在市集上的小飯攤吃了一頓當地的飯食——糙米煮熟做的米飯糰子和鹽漬菽葉。看著兩位貴人努力咀嚼著半生不熟的米粒,春林臉上一片羞愧:他買完袍子之後,囊中還剩下兩個銅幣,不能給大人和夫人買些肉脯裹腹,只能給他們吃這種粗陋的飯食。

    風逸和靈兒並沒覺得有何不妥,比起在紀婉馬車中挨餓的那兩天,能吃上一頓正經的米糧已經是很難得了。

    靈兒正咯吱咯吱地咬著鹹菜梗,不時喝兩口帶著泥土氣的酸米漿;忽然聽旁邊的一個食客說道:「息侯夫人當真讓楚王搶去了?」

    「那還有假?息侯本想算計他的連襟蔡獻舞,沒想到引狼入室,反把自己的江山和美人都搭了進去……我們這裡是邊城,離王城遠,楚王還沒派人接管這邊,聽說息國現在是楚國的屬地了,楚王只把汝水的一小塊地留給息侯,把息侯夫人媯氏帶到楚王宮納為桃花夫人!」

    風逸和靈兒對望一眼,放緩了咀嚼的速度,支起耳朵好生聽鄉人八卦王室秘聞。

    「你小子也不是王城貴族,怎地把這些事兒打問地這樣清楚,不是編的吧?」

    「千真萬確!」說話的長髮少年急得臉紅頸粗,「我堂姐剛從息王宮逃出來,回到本鄉,她原是息宮裡的女酒人,常在宮宴上為息侯倒酒的……聽堂姐說:前時息夫人被楚王看中,要帶回楚王宮為妃,息夫人還想要跳井尋死呢!楚王的侍衛拿息侯的性命要脅她:若是她不從了大王,就把息侯煮熟了當祭肉……」

    從這個少年囉哩囉嗦的講述中,風逸和靈兒終於弄清了息國、蔡國和楚國這段日子發生的糾葛。

    息侯夫人媯氏本是陳國的女公子,上個月她回陳國省親,路過蔡國的時候,順道去探訪了她的姐姐——蔡侯夫人。蔡獻舞聽說小姨子來了,一定要親自為她把酒接風。

    接風就接風吧,蔡侯喝了點小酒,壯了壯膽,就把酒杯碰到木幾下了,再借口去撿酒杯,把手伸到了息偽的木幾下面,亂摸漂亮小姨子的腿腳;(這還了得?這時期的女人是不興穿褲子滴!)息夫人氣極拂袖而去。

    她不好對娘家人說起這種事,只等到回了息國,才把自己在蔡國受辱的事告訴了丈夫息侯,息侯一聽老婆的小腳被別的男人摸到了,當然是怒火中燒!心中暗罵蔡獻舞:『你的老婆不如我的漂亮,是你不會挑;你不能吃著自己碗裡的肉,還看著別人鑊裡的魚!』

    夫妻二人商議了一個計策:借刀殺人!

    息侯帶著重禮去見楚王,說是蔡侯從來不甘願向楚國上交貢品,還多次在背後辱罵楚大王;楚王果然大怒,要立刻派兵攻打蔡國;息侯又獻上一計,他讓楚王假裝攻打息國,蔡侯必定來救;到時候息侯再開城出兵,息楚兩軍前後夾擊蔡侯……

    事情發展得全如息侯所願,只是他不曾想到的是,楚王沒有立即殺死蔡獻舞,蔡獻舞將新得的美姬婉夫人獻給楚王,以報答楚王的不殺之恩。

    楚王一見婉夫人,果然甚為喜歡;蔡侯卻說自己的小姨子——息侯夫人要比這個婉夫人美上十倍!楚王一聽這話目瞪口呆,世上果真有如此尤物?

    他以巡查邊防為名,帶著大批將官來到息國,如願見到了國色天香的息夫人;楚王也不再加以掩飾,直接對息侯說:

    「息侯,你利用我為你除了蔡獻舞這個眼中釘,總得給我點好處吧!這樣,媯氏夫人就送與本王吧,你管理息地這片江山也心有不力……嗯,本王在汝水撥上十戶之邑足夠你度日的,你今晚就過去吧。」

    說完,他回到館驛,當晚就要納了息夫人;息媯雖也尋死覓活地折騰了一陣子,後來見楚王一身超乎常人的霸王之氣;面容雖不如息侯溫文俊秀,但是身形健壯,極有男人味;對她也甚為禮遇,於是半推半就地委身了楚王。

    風逸和靈兒聽得是目瞪口呆,他們本來還擔心紀婉再帶人四處尋找他們的蹤跡;沒想到只十天的功夫,紀婉就落入蔡侯手中,並且很快地轉移到楚王身邊,又和息媯共侍一夫了。

    兩人歎息之餘又有些慶幸:齊國在當世漸已成為最強大的諸侯國;能與齊王一爭霸業的只有強悍的楚國;楚王若是得了息媯和紀婉這兩個紅顏禍水,恐是光王宮內亂就應付不瑕了,再想與齊王一爭,恐是沒那麼多精力了。

    既是沒了追兵這一憂慮,三個人行在街市上便堂皇了許多。

    靈兒讓春林在市上賣掉他們三人被囚時穿的綢衣,用換得的錢幣乘上一輛西行的牛車,春林向車伕探問齊魯兩國的戰事,車伕渾然不知;風逸便示意春林不必多問以免引人生疑。

    這輛牛車甚小,坐了風逸三人又堆疊著許多硝過的獸皮,已是滿滿當當,再不能加乘一個客人。

    靈兒壓低了嗓音問那車伕,「趕車的大哥,你帶這些獸皮可是要去齊地的大市賣個好價錢?」

    車伕略一回頭,「能賣什麼好價錢呀,家中早就斷了鹽醬!我就指著這打子獸皮能換上兩竹筒海鹽。」

    「本地的街市上沒有賣鹽的麼?」春林奇道。

    「有是有,那都是商人從齊國購進的官鹽,貴得要死,除了達官貴人,平常人家哪裡買得起?拿些山貨到海城找那些看守鹽庫的小官兒,就能偷著換出不少鹽來,夠我們族裡幾家子吃一陣子的;要不然,誰願意兵荒馬亂地、撇開家中老小四處奔勞?」說著他大大地歎了口氣。

    風逸面色凝重起來,靈兒以為他是恨那貪贓枉法的鹽吏,便拍拍他的手臂,「水至清則無魚。」

    風逸點頭微笑。

    車伕甩了一聲皮鞭,吆喝老牛行得快些;他用渾厚純樸的聲間唱起一支鄉曲: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七月時節、流星隕落,九月份就該準備寒衣了;十一月份的冷風開始吹響,十二月的寒風刺骨冰冷;沒有麻袍沒有粗布裳,我們一家人怎麼挨過年關!)

    「三之日於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饁彼南畝;田畯至喜。」(一月裡我修農具,二月裡我下田地;和我的妻子兒女一起勞動,全家人忙得把飯也帶到地頭,農官們卻歡歡喜喜地來吃我們的酒食!)

    「……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採茶薪樗,食我農夫——」(七月裡可以吃瓜,八月還能摘到葫蘆;九月去拾秋麻子,採摘苦菜再砍些木柴,農夫啊,只要有東西吃就能安心過活!)

    這歌唱得甚是悲苦。春林拿袖子抹抹淚眼,他小時候過得就是這樣的日子,姐姐蘭芳沒進齊宮做侍女之前,全家人一年之中有半年是靠吃野茶苦麻度日的。

    風逸握住靈兒的手,輕聲說,「我們也不必非要到漁村定居,春夏風光好的時候住在海邊,等天冷了就到風寨叔祖那邊過冬可好?」

    「怎麼了?」靈兒啞聲笑道,「你這才知道真正的村夫是如何度日的,沒有你想像的那般逍遙安適?」

    「說什麼呢?」風逸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我方才在想,就我們兩個人日日廝守當然是好,只是怕有一天我不在人世了……你在風寨尚有人照料,我也放心些。」

    「去!胡說什麼?!你不在這世上了,我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風逸忽地想到他大難脫身之後,去禚地行宮與靈兒相見,正碰到她服藥自盡的那一幕;他心頭一緊,扯過靈兒的手捂在自己胸口上,「好妹兒,為了你我當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你也要好好的愛惜自己!」

    兩人又開始脈脈含情,練起瞪眼神功來;春林輕咳一聲,將頭扭向另一邊,一開始他尚為二人的郎情妾意感動,看得多了也開始膩味了。

    「咄!讓道!」

    一輛馬車從後面趕了過來,車伕慌忙趕著老牛向山路的一側緩行。

    那輛無篷馬車上坐著幾個穿著整齊的男子。車行得遠了,猶然聽到一人大聲說道,「齊王殿下上次在北杏組織諸侯會盟,陳、衛、鄭、邾幾國主君都到場結盟,尊主君為『方伯』(老大);只有魯君姬同沒有如約到場,這次殿下又在柯地約他會面,你們說他敢不敢來……」

    柯地?風逸和靈兒對視而笑,柯地向正東直行,不過兩日就能趕到,他們很快就能見到小白和同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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