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少年的記憶 文 / 夯夯
聞言,莫回身形一滯,朝他邁了幾步,停在他半米之外的距離。
八歲那年,第一次見他時,他也說過這樣的話。
那時,風正輕柔。
那時,她年紀小小,擁有無數的熱情與無畏的勇氣。
那時,她常常去村尾的小木屋跟章爺爺學雕木雕,那一次章爺爺不在家,她就自己一個人拿起木塊和雕刀,慢慢地刻。
一個劃刀不穩,雕刀直直劃傷了她握著木雕的小拇指。
血汩汩地往外流著,她傻傻地瞪著傷口,不知作何反應。
這樣回家,她是不敢的,怕被父母打罵。
所以,她就繼續待在章爺爺的小木屋外,手按著傷處,越按血流得越凶,那一刻她以為她會死,胡亂地扯下院子裡的野草葉放在傷口上,滿心驚慌。
「爺爺,這裡的風景真美!」慌亂間,一個輕雅悅耳的少年聲音進駐耳朵,竟奇異地安撫了她內心的恐懼。
「喜歡這裡就多陪陪爺爺。」是章爺爺慈祥的聲音。
「好。」那個輕雅的聲音答著。
「你啊,只要在假期來這裡看我,我就很高興了。平時你就認真上學就好,你父親還指望你給他撐起公司呢。」章爺爺高興地笑著。
平時的章爺爺也很高興,但莫回總覺得這次他的笑聲不一樣。不過她年紀小,腦子反應又不快,所以她聽不出來其中的差別,只覺得奇怪而已。
「爺爺你不希望我這麼做嗎?」少年的聲音問著。
「你只要做你高興的事情就好,以後接不接手公司我都沒意見。就算垮了也沒事,錢財不過是身外物,要那麼多也沒用。」
說話間,兩人走過小木屋外低矮的籬笆牆,推開木門。兩人看到莫回的模樣都愣了一下。
莫回也愣了,她是看章凌碩看愣的。
那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一個人,眉眼如畫,長長的睫毛微翹,挺直的鼻,唇色粉紅,白色的襯衫在陽光下更顯潔白,在他的周邊鍍上一層虛幻的光圈,像極了村裡老人所說的精怪。
因為故事裡的精怪都長得讓人移不開眼,而她現在就移不開眼了,所以他就是精怪。
他出現的那一刻,彷彿那天所有的陽光、所有的明媚都聚積在他一個人的身上,耀眼得可怕。
同時,他的耀眼也反襯出她的狼狽,莫回害羞地低下頭,想悄悄將手藏到背後,將皺成一團髒兮兮的衣服稍微拉了一下,腳不自在地在泥地上蹭了蹭。
「小莫回來了啊!怎麼不進屋呢,知道你可能要來,章爺爺門都沒鎖,怕你進不來。」章爺爺笑著說,將行李放到小木屋前的桌子上,「小莫回你看,這就是我經常跟你說的孫子,他叫章凌碩。現在是暑假,他一整個假期都在這裡,你可以隨時過來找他玩。他啊,是面冷心熱,別看他對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但是心裡是明白事兒的。」
「爺爺!」章凌碩不滿地叫著,精緻如畫的面容是活脫脫的張揚與不滿。
他爺爺竟然在外人面前揭他的短處!
還是這個醜得不入眼的小女生!
「你看,一說他就急了。」章爺爺笑呵呵,花白的鬍子笑得一顫一顫的。
「好。那爺爺我先走了。」莫回幾乎把頭低進衣領,因為她可以感受到他嫌棄的視線,越過章凌碩,她準備奪門而出。
「等等!你的手怎麼了?是不是被雕刀給劃了?」章爺爺在莫回轉身的時候看見地上木塊的幾滴鮮紅血漬,還有跌落的野草葉上也有。
「……」莫回乖乖停下腳步,乖乖轉身面對章爺爺。
村裡的人都以為她不乖,愛惹事,其實只要對她好的人,他們說的話,她都聽的,就像章爺爺。
他讓她停,她就會乖乖的停,沒半點反抗。
「來,給爺爺看看傷得重不重?」章爺爺坐在小院裡的小椅子上,莫回乖乖走回去,在章爺爺身邊較矮的一張小椅子上坐下,乖乖遞受傷的手過去。
一串輕笑聲從身後的少年口中流洩而出,章凌碩發現自己被忽略,也不甚在意,小小年紀便雙手抱胸,微微斜靠在身後籬笆牆上,眉目間饒有興味地看著面前的一老一小。
胖胖的莫回,瘦削的章爺爺,兩人形成的畫面有些詼諧。
他的笑聲,讓莫回回過頭看了看他,見他臉色一整斂了笑意,她才緩緩轉過頭面對章爺爺。
「受了這麼重的傷,還一聲不吭,真是個傻孩子。不過沒關係,傻孩子是最得老天爺心疼的,所以讓爺爺來好好照顧你呢。你看,爺爺多幸福多幸運,到了這把年紀還有這麼難得的機會照顧小莫回,是不?」章爺爺用清水幫莫回清洗傷口,清水滑過傷口既能帶來清涼,也能帶來一陣刺痛。
但莫回仍一聲不吭,黑白分明的眼緊緊盯著章爺爺的臉,又緩緩移到傷口上。那個傷口劃得很長,幾乎劃過了整個小拇指。難怪血一直流個不停。
「你看,洗乾淨了的手指多漂亮。小莫回真是個好姑娘,受了這麼重的傷竟然一滴眼淚不流。可是痛了就要叫出來,讓你愛的人、疼你的人知道,那樣才會有人心疼。好不好?別悶不吭聲,那樣會沒人疼沒人愛的。」章爺爺愛憐地拍了拍莫回的頭。
「好。」莫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章爺爺說什麼她都信,都信的。
「真乖。跟爺爺進屋,我們需要上點藥。」章爺爺說著,起身進屋。
莫回肥胖的小身體也站起來,跟著進屋。
章凌碩扯了扯好看的唇角,首次發現自己竟然被爺爺給完全地忽略了,還是因為一個小醜八怪。看那小醜八怪的樣子怎麼也有七八歲了,髒兮兮的,那張小胖臉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他不明白爺爺怎麼會喜歡這樣的小姑娘。
他翻了翻白眼,往屋內看了看,眼底閃過鄙夷。
那小醜八怪其實還是個小笨蛋吧,他爺爺給她的糖,她竟然連糖紙都不剝,直接一把放進口中。
他的內心更加嫌棄,連精緻的眉目都冷了下來。
夜風涼涼地吹著,硬生生地讓莫回打了個冷顫。
彩色的畫面赤、裸裸的退去,又剩慘淡的黑白。原來,一切都只是回憶。回憶裡才有那份罕見的溫暖,稀有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