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遇襲 文 / 蕭瑟紅
崎嶇的山路,冷風自幽深的路口呼嘯而來,吹起山兩旁的樹木簌簌作響,左右搖晃,遠遠聽去便覺得陰森可怖。
卻有幾聲馬蹄踏踏,自平坦大路上緩緩進入這條狹隘顛簸的山路,黑暗中,兩盞隨風搖曳的燈,使得眼前幾寸黑暗豁然明亮,兩旁樹木在光亮中投下巨大的黑影,張牙舞爪,如隨時索人性命的修羅。
這兩盞燈是掛在一輛馬車的左右兩側,馬車看起來極其普通,然馬車前後共有六匹馬護衛,馬上護衛神情嚴肅,目光如電,警惕望著四周,看得出武功均十分高強,也彰顯出馬車內人的身份特殊。
這身份特殊之人,自然是準備去京城的顧天瑜。
車內空間寬大,絨毯鋪地,白色大氅放置一邊,中間是一方小桌,小桌上放置著一盤糕點一壺茶水,雖說山路崎嶇,馬車卻行的平緩,似乎是怕顧天瑜感到不適。此時的她,斜倚案幾前,頭枕著大氅,正安詳的睡著。
馬車身側,公子玉簫一身淺色衣袍,神色淺淡的騎在馬上,在眾黑衣人中獨具一格,如一抹飄在黑暗中的雲。
馬車後的兩個黑衣人互相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底讀出倆字:「騷包」。
公子騷包渾然無所覺,依舊慢悠悠的騎在馬上,一雙漆黑的眸子中帶著幾分焦躁,誰也不知道他在焦躁什麼,他只是望著不遠處,那裡,有陡然攏起的兩座高崖,此時崖上黑壓壓一片,遠看上不過是亂枝盤繞,並無異常,然其中秘密,難以窺探。
馬車依舊在緩緩前行,車輪碾壓著路面,將那掉路的脆枝枯葉攆出難聽的聲音,一路都是這樣的聲音,聽在耳中本沒有什麼,然不知為何,一股陰風突然自地面席捲而上,將半邊碾斷的樹枝帶到空中,狠狠的砸在了一匹馬的馬屁股上。
那馬長嘯一聲,竟然前蹄踏起,險些將馬上人跌下來。那人勒緊韁繩,馬兒卻如脫韁一般向前衝去,那人卻也是個厲害的主,他猛然夾住馬腹,身子倒仰,韁繩勒緊,那馬生生停住腳步,前蹄竟呈直線而立,而後「蹬」的一聲,它已經停在了那裡。
馬上人鬆了一口氣,然下一刻,他突然大喊一聲:「有埋伏!」
話音剛落,一枚飛箭已至身前,那人自馬上一個後仰,飛剪擦著他的肩膀越過,擦出一道血光。
馬車兀的停住,原本熟睡的顧天瑜,突然睜開了眸子,她的眼底分外清明,睜開時如晨曦乍起,鋪開層層雲光,哪裡有半分剛睡醒的模樣。
車伕凝眉道:「姑娘!」
顧天瑜卻不急不緩的為自己斟了一杯茶,淡淡道:「無妨。」
那受傷的人已經退回,而馬車後面的四個人也已經來到車前,他們目光中透著幾分危險的流光,紛紛拔劍,一人高喊:「何人在此埋伏?」看得出,那些人並未有攻擊他們的意圖,否則剛剛發出的就不是一支箭了,而且那些人後來也沒窮追不捨,可見,他們定有著其他目的。
一聲音突然自崖上迴盪開來,「在下安樂,奉郡王爺之命,在此攔截姑娘。郡王爺說了,姑娘性命重要,此去凶險,姑娘還是莫要堅持。底下兄弟,我等共事一君,想必你們也清楚姑娘的處境,『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姑娘的性命和命令相比,哪個重要,就不需要我多說了罷。」
那聲音帶著雄厚的內力,雖是逆風吶喊,卻依舊衝破阻礙,繞山聲聲不絕,準備對敵的六人愣在那裡,他們自然之道郡王爺是為了顧天瑜好,顧天瑜想去京城,他們其實也覺得甚為不妥,只是『軍令難為』罷了。此時有人說出『有所不受』這等話,立時動搖了「軍心」。
顧天瑜慢慢品著香茗,那人的聲音的確是安樂的,她秀眉輕蹙,懶懶倚在車壁上,轉臉望著始終不語的公子玉簫,懶懶道:「你怎麼看?」
公子玉簫轉過臉來,望著此時掀起窗簾,雖在這種情境下依舊處變不驚的顧天瑜,微微歎息道:「你就不能表現的柔弱一些。」說罷,他沉吟片刻,面色認真道:「郡王爺一切為你考慮,我也認為他做的是對的,儘管這樣的方法有些強硬偏激,但他是為你好。」
顧天瑜微微挑眉,眼底笑意卻讀不出情緒,她懶洋洋的抱了大氅,以抵擋自窗戶襲進來的冷氣,依舊是渾然不在意的表情,然說話的語氣,卻格外陰寒:「現在軍也在外,將若想違背命令,便殺了軍罷!」
馬上六人面色驚變,他們跳下馬車,忙躬身下跪,沉聲道:「不敢違背主子命令。」
顧天瑜冷哼一聲,甩下窗簾關上窗戶,聲音依舊涼涼道:「告訴安樂,他若執意不讓出一條道來,便拿著本姑娘的屍身回去和郡王爺交代吧!」
六人聽到這話,面色慘白,互相對視一眼,旋即一人將顧天瑜的話高喊出,對面風聲寂寂,一時竟然沒有回音。
公子玉簫斂眉望著緊閉的紗窗,心道,這傢伙永遠都只會以死相逼,可是她的命是那般重要,被她逼迫的人,為了讓她活著,寧願退後一步,也不敢有什麼動作。
過了一會兒,崖上的人憤怒道:「姑娘果真如此堅持?」
「廢話休要多說!」顧天瑜冷冷道,外面一人忙高聲回應。
過了一會兒,崖上的人有些垂頭喪氣道:「既然如此,姑娘好自為之,郡王爺說了,姑娘若執意如此,不可逼迫,然接下來王爺要做什麼,姑娘也莫要怨怪於他。」
眾人面色均冷了下來,遠處,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在漸漸遠離,隔了這麼遠便能聽到那腳步聲,可見來人之多。
車伕一身的冷汗,待那些人離開,方轉身叩拜道:「於良謝過姑娘。」
顧天瑜放了茶盅,再次臥倒,聲音懶懶道:「不必謝我,我也不是為了你家皇上的命,只是很討厭被別人這般圍追堵截,強硬逼迫罷了。」
公子玉簫渾身一滯,眉頭漸漸蹙起。他料定了顧天瑜會生氣,然聽到顧天瑜這涼涼的話語,他總覺得心中不安。她當真沒有懷疑麼?以她那多疑的性子,就這樣相信了這些人是戰北野的人麼?
顧天瑜將大氅蓋在身上,眾人都以為她又睡下了,但是她沒有,此時的她比什麼時候都清醒,她一手捂著胸口,似要制止那心臟狂跳的痛楚,然而,沒有,那痛撕心裂肺,一點點侵蝕著她千瘡百孔的心,直到她在混沌中漸漸入睡
山路漫漫,顧天瑜一行人走了五日,都還未出山,這期間,有人送信,聲稱是戰北野送來的,顧天瑜一律不看,撕得粉碎,可見她是真的生氣了。
這幾日雖是在山上,然公子玉簫一點也沒讓顧天瑜受苦,她那方桌上的暗格裡,放著各色公子玉簫早前就準備好的炸魚醬肉,薄餅小菜也一樣不缺,各色糕點存放得當,顧天瑜甚至覺得,自己根本就是背著個小餐館出來度假的。
不過,除了顧天瑜,其他人便只能啃干饅頭了,顧天瑜雖有讓他們一起吃的意思,但是公子玉簫黑著的臉告訴他們,那是他專門為她準備的,誰也動不得。沒辦法,連公子玉簫自己都啃饅頭,他們還能說什麼呢?
就這樣,一路有驚無險,五日後,馬車出山,繞過一條長街,京城城牆便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顧天瑜覆了面具,同時丟出一張面具,淡淡道:「戴上吧。」
此時公子玉簫也已經戴上面具,就這樣,眾人浩浩蕩蕩往城門口去了。
此時守城的護衛,正抓著一個個男人,將他們與畫像上的人做對比,一邊城牆上貼著三張畫像,三從左到右依次是公子玉簫,顧天瑜,戰北野。畫像畫的很逼真,可見畫師功底不錯,只可惜,畫的再好也沒用,這年頭敢明目張膽進城來的欽犯,誰用真臉誰是笨蛋。
至於於良,因為他是沈墨濃身邊的人,沈墨濃自然不會大張旗鼓的貼著他的畫像尋他,而是派出暗衛去追,只可惜那些暗衛已經被顧天瑜的人給支開了,現下,還活沒活著都不一定。
顧天瑜這批人雖說十分顯眼,馬上的人面色冷峻如殺神,好在公子玉簫是個會演戲的,幾句話幾錠金子,便解決了那幾個護衛,護衛掀了簾子,看到一個普通女子坐在那裡,當下也不再糾纏,直接放他們進去了。
繁華的京城大街,即使坐在車內,顧天瑜也能聽到曾經熟悉的叫賣聲,嗅到那四處飄蕩的香氣,她端坐在那裡,想著曾在這裡發生的故事,不知何時已經淚濕眼眶。
馬車行到一戶人家門口,突然聽到清脆的讀書聲,那是一些小孩子稚嫩的聲音,顧天瑜微微斂眉,不知這大街上何時開了一家書院,不由好奇,掀開窗簾,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座裝飾華貴的大宅邸,門樑上,懸掛著金字招牌,「張府」。
顧天瑜的眼底滿是錯愕,望著一書生模樣的男子走出來,她的眼底閃過一抹欣喜,竟是前朝丞相張皓軒!
張皓軒此時領著幾個孩童出來,那些小孩圍著他,似是要他講解什麼,他只是面帶笑意,十分慈愛的一一解答,馬車越走越遠,顧天瑜依舊回望著,當她看到一身白衣的蓮兒,懷中抱著一個孩子,面上堆笑時,心,突然便軟了。
故人相見,可惜,滄海桑田。現在的她,縱是走到他們面前,他們也不可能認出來,何況,她還可能給他們引起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