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抱著魚兒 文 / 蕭瑟紅
燕小六以為是公子玉簫的人來找他了,並未十分在意,剛準備轉身關門,動作卻突然頓住,旋即,他霍然回首,目光如電般望著那個黑衣男子。
這個人他見過。顧天瑜前段時間讓他扮作商客入京,走在大街上時,巧遇到皇上出行,當時他便看到這黑衣男子站在龍攆旁邊——他,是沈墨濃的人!
燕小六大喝一聲,拔劍沖天而起,他帶著強烈的殺氣,如一隻猛虎般不管不顧,劍芒映襯著滿天紅霞,如割了誰的肉留下的猩紅的血。
那男子卻不避不讓,直直跪在那裡,只目光直直的望向公子玉簫,燕小六如果此時一劍劈下,定會將那男子當成分屍,可是,他沒有,他面上直衝男子,卻在來到他們身前,陡然一轉,劍在空中轉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然後,直捅公子玉簫的背心。
男子的臉,一瞬間白了,四周無數潛伏的人,同樣愣在了那裡,此時公子玉簫的後心距離那把劍只差分毫,縱然是絕世高手,若被人捅了心脈,也只有一命嗚呼的下場。
罡風捲起一陣狂沙,刮過人的臉,微微有些痛意。
燕小六即將落劍,卻有一聲高喝,突兀的打斷他這致命的一劍。
「住手!」門前,是顧天瑜那因為恐懼而扭曲的面容,她大喝著,卻不知燕小六是否來得及停下,她直覺公子玉簫該逃離,可是,他沒有動,在她出現的那一刻,他也沒有一分動作,那將整個後背留給燕小六的姿態,僵硬而執著,似是要向她證明什麼。
燕小六聽到顧天瑜的那一聲叫喚,半空中再次騰空旋轉,一腳登在樹上,而後慘白著面色跳下,竟因片刻的真氣不足而「蹬蹬蹬」後退幾步,而後,他仰天,「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漫天狂風瞬間靜止,唯有那噴射而出的血花,在空中炸開,如這漫天晚霞。
顧天瑜的面色一白,忙跑過來,扶起要僵倒的燕小六,眉宇間滿是擔憂,雖責備然語氣溫軟道:「誰允許你這般衝動的,嗯?」
燕小六剛剛那是奮力一擊,他大概也沒想到公子玉簫會打不還手,更不認為這個武功已經絕世的男子,會察覺不到身後的勁風,況且,公子玉簫的發,已經有半截被他的劍尖割下,他恨恨的瞪著公子玉簫,咬牙道:「姐姐,為何您不讓我殺了他?他和沈墨濃是一夥的,這個男人,我認識!」
顧天瑜斂眉望著跪在那裡的人,而後,公子玉簫緩緩轉身,他望著顧天瑜,眼底的笑意如三月春水如六月睡蓮,讓人瞬間沉淪。他並不在意自己那被削斷了一半的發,抱著那條猶自掙扎的鯉魚,他如一個勝利者一般驕傲道:「雲升,你看,這魚兒還活著,還新鮮。」
顧天瑜怔怔不語的望著此時的公子玉簫,她的眼圈,終於抑制不住的紅了,他不動,原來是怕一動,那魚便被真氣震飛,四分五裂。可是,那有什麼?公子玉簫你個笨蛋,知不知道這條魚的死活,根本不值一提。
燕小六也愣了,他呆呆的望著公子玉簫,看他氣質雍容華貴,卻抱著一條鯉魚,如抱著這世間極為重要的東西,沒有一分凌亂沒有一絲尷尬與不堪,依舊笑的那般溫潤如玉,燕小六突然便明白,自己錯了,錯的離譜。
「你這個瘋子。」顧天瑜別過臉,不讓公子玉簫看到自己眼底盤旋的淚,咬唇喃喃道,她的手在顫抖,她身體的每一道血脈都在顫抖,如果不是自己趕來,如果燕小六沒有及時收住劍,公子玉簫,你是想就這樣死在他的劍下了麼?
公子玉簫卻只是笑著,而後,他的目光轉冷,如一枚利箭射向跪在那裡的男子,冷聲道:「這個人,不是我的人,他是沈墨濃的貼身侍衛,除了於忠外的大內第一高手,於良,於忠親叔叔家最小的弟弟。」
燕小六沒有說話,顧天瑜將目光投向於良,她第一眼便認出了這個男子,不過依舊有些訝異他竟然和於忠有著血緣關係,但這並不是關注的重點,重點是而今跪在那裡的於良,形容憔悴,看起來似一直在趕路般疲憊不堪。他自顧天瑜出現,眼底便帶了一分激動,卻苦於燕小六和公子玉簫,一直沒有開口的機會。
直到顧天瑜將目光投向他,他才一個響頭重重點在地上,「求姑娘救救皇上!」
三人均是一愣,旋即,燕小六吐了口唾沫:「呸!我殺了你!」
公子玉簫只是凝眉不語,似是明白這一句話的含義,偏偏又露出一副「與我無關」的閒散表情,他顛了顛懷中的魚,微微頷首,便逕自往宅邸去了。關於沈墨濃的一切,他都不關心,他只想為顧天瑜做上一份美味佳餚。
何況沈墨濃的一切本就掌握在他的手中。
顧天瑜攔住燕小六,燕小六蹙眉看她,只見她的秀眉輕蹙,眸光狐疑的望著於良,良久不語。
於良抿著唇,等待顧天瑜的回答。
顧天瑜卻從腰間掏出一顆藥丸,拿在手中,她淡淡道:「張嘴。」
於良乖乖張嘴,顧天瑜將那藥丸丟進於良口中,復有吩咐道:「嚥下去。」
於良再次乖乖的嚥了下去,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燕小六的目光變了,他望著這突然十分聽話的男子,拉著顧天瑜的袖子道:「姐姐,這個人不對勁。」
顧天瑜沒有理他,而是微微斂眉,沉聲道:「你難道不怕我給你吃的是毒藥?」她半攏袖子,表情嚴肅道。
於良的面上浮現一抹苦笑,搖搖頭,他恭謹道:「如果姑娘想讓小人死,小人絕對活不過一刻,只是,姑娘既然沒有讓璃帝動手,自然說明您暫時不想取小人的性命。」
顧天瑜斂眉,目光陰森的在於良的面上掃了一次又一次,她著實想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何會突然如此卑躬屈膝,這哪裡還是花滿樓那日那個陰冷而高傲的男子?不過現在並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轉身,淡淡道:「進來再說。」
剛剛,隔壁鄰居已經好奇的探出腦袋,顧天瑜生怕被別人看出什麼貓膩來。「我剛剛餵給你的,是嘗心草,顧名思義,如果十日內不吃解藥的話,你的心臟便會被一口一口的吃掉,所以你最好老老實實聽話,就算你不怕死,我也會讓你生不如死。」
於良起身,聽到顧天瑜的話,他全身都冒起了寒意。這個一點武功都不會的女子,只淡淡一句,便比那些動刀動槍之人擁有更高的震懾力。
顧天瑜三人走進大門,於良錯愕的發現,這別院裡竟是連一個下人都沒有,然漫天的殺氣,伴隨著一聲聲「鐸鐸」聲,直入骨髓——另一邊,公子玉簫終於如願以償的趁著魚活著的時候將其宰殺。
顧天瑜三人來到正廳,她示意於良坐下,只可惜於良一直一副「有求於人」的模樣,遂一直躬身站在那裡,顧天瑜不管他,從袖囊中掏出各種顏色的瓷瓶,而後找到一瓶紫色的丟給燕小六,關切道:「裡面的藥丸,每日吃一個,功力可大增。」
燕小六當下便吞了一顆,臉上帶著幾分笑意,激動道:「謝姐姐。」說罷他便轉過臉,目光警惕的望著面色詫異的於良,凝眉道:「你有什麼瞎屁,快些放,反正我們不會相信!」
顧天瑜並未說話,她自然不會簡單的就相信於良,於良若沒騙她就罷了,若說謊,那他這一趟不僅要有去無回,更要沈墨濃送來的那兩位將軍,連帶著兩千士兵為他陪葬了。
於良面露苦澀,他拱手道:「小人歷經兩個月才找到姑娘的藏身之處,這期間小人已經成了皇上追殺之人,若姑娘不信,大可以去查。」
顧天瑜沉吟不語,等他繼續說下去。
「事實上,皇上並不允許小人出宮找姑娘,生怕小人對姑娘不利,可是,小人承蒙皇上浩蕩皇恩,寧可冒著大不違,也要來這裡,若姑娘還記得皇上曾經對您的好,哪怕只是一分,也希望您能救救皇上。」於良的聲音帶著難掩的傷感,不由讓顧天瑜蹙起了眉頭。
顧天瑜一手搭在茶盅上,卻沒有端起來,而後凝眸望著於良,聲音冷淡中透著幾分焦急道:「表哥他皇上他龍體欠安?看模樣是連御醫也醫治不好的病呢。可是我怎麼聽說他這段時日雷厲風行,鎮壓了三方邊境,氣勢旺盛。」
於良的面色難看一分,他自然知道顧天瑜這句話中帶著諷刺意味,他無奈太息,「姑娘有所不知,上次皇上得知姑娘還活著,便日夜兼程趕來西涼,誰知後來發生那麼多意外,回到宮中後,皇上便病了,每日裡都在咳嗽,到最後,便開始咯血,請了御醫,御醫也只能開些調養的方子,說是說是」
「說是什麼?你這人說話怎麼這般磨磨蹭蹭?」燕小六有些不耐煩道。
於良面色有幾分尷尬,最後一跺腳,咬咬牙道:「說是皇上心結難解,積鬱成疾,心病難醫,這樣下去,恐病入膏肓,無力回天」
顧天瑜的手一緊,茶蓋險些被她打翻。她斂眉抿唇望著於良,眼眸中有震驚有倉惶有擔憂,想起沈墨濃,一顆心似流入春水埋入雪堆裡放在熱火中,百般不是滋味。因為她而失去了那份儒雅那份純真那份善良的沈墨濃,在她眼中始終是個遺憾。
「姐姐,莫要相信這廝的鬼話,不都說『禍害遺千年』麼?那個沈墨濃哪有那麼容易死掉?何況,那樣鐵石心腸而又春風得意的男人,有什麼郁給他積?」燕小六見顧天瑜面露哀傷,知道她素來心軟,忙道。
於良面色慘白,焦急道:「於良若敢欺騙姑娘一分,當即劈死在這裡。」
「哼!你不用劈死自己,我都能劈死你。」
顧天瑜思忖良久,想起上次見到沈墨濃時,他雙眉間染上的淡淡青色,他的氣色不是很好,她一直知道。
可是,事到如今,她該不該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