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新王 文 / 蕭瑟紅
應當如何?
這四個字在戰北野的腦海中嗡嗡作響。他猛然抬眸,望著沈墨濃那冰冷的雙眸,一時間竟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涼的通透。
所有人均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等著戰北無極的回答。
而辦事回來的於良,此時已經繞過眾人,來到沈墨濃的面前,他抱拳躬身道:「啟稟皇上,安寧郡王府一夜人去樓空,連一隻狗都沒有。」說這話時,他一直皺著眉頭,其實剛從花滿樓撤回行宮時,他便派人去了安寧郡王府,沒想到搜尋這麼久,連一絲蛛絲馬跡都沒有發現。難道,這些人真的能一夜間蒸發麼?
沈墨濃卻只是不出所料的微微頷首,清冷的面容上沒有多少驚訝,倒是殿下跪著的所有人,均感到十分吃驚。不禁又開始懷疑,難道,戰北野真的早早便又了謀逆之心,遂早已經有了兩手準備,一旦謀反不成,便舉家遷徙,消失不見?
戰北無極微微一愣,旋即,他面上本就不多的血色,開始一分分的退去,直至最後慘白如一張白紙。
「戰北無極,你也聽到了。」沈墨濃安靜望著下首的戰北無極,望著他那原本乾淨純淨的眼睛裡,漸漸被陰霾所遮掩,不知為何,他竟然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也是一身白衣,也是這樣乾淨,而後,隨著時光的流轉,他的手上,沾滿了無數鮮血,自己的,別人的,數都數不清。
微微失神之後,沈墨濃深吸一口氣,再次凝眸望向戰北無極,繼續道:「如今,你可以告訴朕,你準備如何處置戰北野了麼?」
戰北無極那放在長袖中的手,一寸寸的收緊,而後,他緩緩抬眸,原本稚嫩的臉上,笑容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幾分冷酷。他目光直直望向沈墨濃,挺直背影,咬牙切齒道:「若有一日,我抓到戰北野,定將他碎屍萬段,為父王報仇,為皇上去除心頭大患,使我西涼能夠安寧,使念瑜國能夠安定。」
誰也沒有想到,幾個時辰前還在花滿樓中,心心唸唸要包下新晉花魁的風流世子,現如今竟能用這樣陰冷的語氣,說出這種話來。
郁藍明自然感覺到兒子的變化,她緩緩轉過臉來,此時她的額頭,因為剛剛太過用力而變得青紫,隱隱有血要流出來。然而,她不在意這些,她只是錯愕的望著此時面色清冷的戰北無極,單單這樣看著他,她就覺得這不是她熟悉的那個,會撲到她懷中撒嬌的兒子。
戰北毅與戰北無雙此時均蹙眉,遠遠的,他們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眼底看出深深的擔憂。
沈墨濃卻終於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似是滿意於自己的傑作,他微微頷首,沉聲道:「很好!戰北無極,朕希望你會說到做到,否則,你這西涼王的位子,總有一日,朕會將其易主,聽到了麼?」
「嘩——」一時間,整個大殿似是炸開了鍋,然而,當眾人看到沈墨濃那陰冷的目光時,還是立忙噤聲。
那幾個原本以為,戰北無極定會被戰北野連累,繼而從世子的位子上摔下來的王子,此時更是鐵青著一張臉,心中憤懣不平,卻又不敢多說什麼。
驚喜來的太突然,原本以為兒子會沒命的郁藍明,此時亦傻傻的愣在那裡,連不能直視龍顏這一點都忘卻了,她仰著臉,張大嘴巴望著沈墨濃,半響沒有出聲。
還是張公公反應過來,他爬過去,小心翼翼的拽了拽郁藍明的裙擺,冷聲提醒道:「娘娘,還不謝主隆恩?」
熟悉的陰冷的聲音,讓郁藍明立時打了個寒戰,旋即,她忙叩首,欣喜道:「謝主隆恩!謝主隆恩!皇上放心,無極一定會將西涼治理的井井有條!」
戰北無極凝眉,他有些困惑的望著沈墨濃,不知道他為何還要讓自己做這西涼王,然而現下哪裡有那麼多時間考慮,遂他匍匐在地,沉聲道:「謝皇上!」
新的西涼王,便這樣輕而易舉的誕生了。雖然許多大臣都認為,單純的戰北無極,根本不適合做這西涼王,但先王薨,未留下詔書,按理就該是戰北無極繼承藩王之位,加之是皇上親自發話,誰還敢多說一句?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朕累了,大家都退下吧。」沈墨濃揮了揮手,這才緩緩起身,「新任西涼王的上位儀式,就在西涼王下葬七日之後舉行吧。」說罷,他走了幾步,而後又停了下來,轉身道:「王后,你跟我過來一下。」
郁藍明忙擦乾淚,起身,匆匆跟著沈墨濃離開了。
眾人三三兩兩的散了,只是至今,大家都還覺得今夜發生的一切都太過夢幻,不明白王上怎麼就這麼沒了,而遠在中原的皇上,又怎麼會親臨西涼?平時無心政治的安寧郡王,又是怎麼突然間,搖身一變,變成了那企圖攛掇皇位的奸臣了?
不過,這些問題,誰也給不了一個特定的答案。只是,在這波譎雲詭的氣氛中,大家都知道一點,那就是,要保命,就必須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做大忠臣。
大殿內,漸漸杳無人聲,幾盞琉璃燈,燈火迷離閃爍,照著地上那孤獨淒涼的小小身影,燈光隱隱綽綽,不知是否也在為他傷心。
小喜子四處張望,見眾人均離開了,這才小心翼翼跨進門坎兒,來到戰北無極身邊,他有些心疼道:「主子,您可別再跪了,小喜子扶您起來。」
戰北無極眨眨眼睛,他的眼圈微紅,原本乾淨的袍子上,衣衫早已經半解,加之血漬飄灑,此時的他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小喜子怔怔望著戰北無極衣擺上的血滴,「撲通」一聲跪下來,抽泣道:「主子,小喜子沒用,保護不了主子讓主子受這等委屈,小喜子沒用」
戰北無極轉過臉來,蒼白的小臉上,大大的眼睛依舊撲閃撲閃的眨巴著,卻沒了之前那烏光流轉的明亮。他望著哭成一團的小喜子,淡淡道:「我沒事。」
小喜子一邊擦著淚,一邊勸道:「主子,我扶您起來,給您傳御醫,好不好?接下來幾天,您還要主持王上的喪事,可千萬不能不能怠慢了自己的身子。」
戰北無極微微頷首,唇邊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喃喃道:「對哦,父王薨了,可是為什麼我覺得,他老人家還活著呢?」兩行清淚滑落臉頰,戰北無極慌亂擦去,哽咽道:「我還想著父王在醒來之後,看到我那麼認真的照顧他,然後感動,然後誇我一句,告訴我說我也是他的好兒子呢可是他怎麼就沒了呢?」
小喜子何時見過這樣的戰北無極,他鼻子一酸,立時淚如泉湧,哭的越發厲害:「主子,您不要這樣啊,您可是小喜子天下第一獨一無二的主子啊,您說過,這世間沒有什麼事情能讓您流淚,您說過您愛笑,不愛哭,也不會哭的」
戰北無極搖搖頭,「不,父王薨了,我卻不知道,是我的錯是我沒有防備,是我引狼入室,才害的父王慘死!」他越說越激動,最後捶胸頓足,哭的越發淒慘狼狽。
小喜子生怕他失控,忙緊緊抓著他的手腕,哭道:「主子,您莫要太傷心,您聽小喜子說,姑娘她絕對不是那樣的人真的」
戰北無極有些茫然的望著小喜子,見他的目光中滿是堅定,戰北無極斂眉,沉聲道:「你怎麼能保證?她給了你什麼好處?你要這樣替她說話?」
小喜子第一次看到戰北無極生氣,他方才意識到,面前的這個戰北無極,已經不再是他那個單純和善的小主子了。
要怎麼解釋他唐突的話語?小喜子跪著向後移了幾步,他惶恐的跪在那裡,顫抖道:「奴才該死,奴才口誤,請主子責罰,請主子責罰。」
戰北無極見小喜子這般害怕,他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一抹淒楚的笑意,緩緩起身,他一把將小喜子拉起來,淡淡道:「小喜子,若連你都這般謹慎小心的對待我,我戰北無極日後就真的一個朋友也沒有了。」
小喜子誠惶誠恐道:「謝主子厚愛。」
戰北無極臉上的悲慼之色少了許多,他斂眉,目光認真的望著小喜子,沉聲道:「小喜子,告訴我,你真的覺得,神醫姐姐不是那樣的人麼?」
小喜子有些心驚膽戰的望著戰北無極,見他臉上猙獰全無,小喜子咬了咬唇,索性一跺腳,頷首道:「不錯,小喜子雖然與姑娘相處的時間不多,也知道姑娘是有秘密的人,但是奴才那會兒與燕小六吵架,聽到他說,姑娘因不放心張公公,遂有派自己的人跋山涉水為王上尋找那些草藥」
燕小六說這話時有些心虛,因為這事他根本不是聽燕小六說的,燕小六也根本不可能會「說漏嘴」,那日,小喜子帶燕小六去茅房,他知道燕小六是要引開他,遂尋了個理由便早早離開了,實際上他只是躲了起來。
正如那日,燕小六能輕描淡寫的與納蘭雄對招一般,他既然是戰北無極身邊的人,武功自然不會太差,遂他當日隱匿氣息,小心翼翼跟著燕小六,後來才知道了這個消息。
只是,他並不知道,燕小六當日與阿大相見,阿大便察覺到了他的存在,若不是顧及他的身份,阿大早將他殺了。
戰北無極此時也沒有了剛剛的恍惚,他努力平靜下來,望著小喜子,咬牙道:「你沒騙我?」
小喜子將頭搖成撥浪鼓,苦著一張臉道:「主子,我哪裡敢騙您哪?我一直不說,也是怕主子會多想,一氣之下找了那張公公」
戰北無極知道他是為自己考慮,遂點點頭:「我知道了,看來是我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