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割破腳 文 / 蕭瑟紅
漆黑的夜,寥寥繁星點綴,一輪朦朧月高高懸於天外。
虯枝亂繞的竹林中,伸手不見五指,顧天瑜幾人安靜的走著,冷厲的寒風吹得人身上一陣陣寒意,他們的腳下,細碎的枝葉被碾碎的聲音,如攀爬在心頭的蠕蟲,帶著不安分的躁動,讓人不由自主感到害怕。
一雙大手突然按住顧天瑜的肩頭,她轉過臉,望著黑暗中那雙明亮如星火的眸子,輕輕一笑,卻不知道自己早已淚濕滿襟。
戰北野無聲無息為她擦乾淚,而後將身上裘衣脫下,包裹住她小小的身形,柔聲道:「天太冷了。」
顧天瑜只著了一件紗衣,在這寒風冷冽中,她早已經瑟瑟發抖,戰北野發現的時候,不由開始怨怪自己的粗心大意。此時他將裘衣為她披上,才發現她竟然在無聲哭泣。可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遂只能說出這幾個字。
顧天瑜對他十分感激,因為此時的她,害怕被揭穿。無聲接過戰北野遞來的帕子,她的目光落向遠處,那裡,公子玉簫正將小魚兒裹在懷中,他遠遠地跟著他們,眼中的敵意從未消減。
顧天瑜輕蔑一笑,垂眸,喃喃道:「我是不是很壞?」
一雙大手卻突然落到她的發頂心,顧天瑜抬眸,戰北野此時正溫柔的望著她,他溫暖的大手輕輕拍了拍她的發,柔聲道:「不,你就是不夠壞,所以才這麼痛苦。」
顧天瑜輕笑出聲,她知道戰北野在花滿樓喊出的那一句,並不是玩笑話。儘管當時,戰北野也根本別無選擇,但她還是很感激,在那種腹背受敵的時候,他能站出來,告訴沈墨濃和公子玉簫,還有他這個男人,願意保護和守護她。
「走吧,他們要等急了。」戰北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顧天瑜微微頷首,然後沉默著轉身,兩人遂一前一後繼續往前走著。那遙遠的身影,卻久久未動。因為,不知為何,當看到他們那般情濃,他的心竟然有幾分抽痛。
「該死!」暗夜中,公子玉簫低聲啐罵一句,而後加快腳步,跟在了兩人的身後。
樹林深處是一片墓穴。顧天瑜二人來到一處墓穴旁,而後,戰北野轉動墓碑,那墓穴便發出「轟」的一聲,竟然向兩邊炸開,旋即,他們二人便跳下去,隨後,公子玉簫也跳了下去,墓地緩緩合上,墓碑也回歸原位。
「姐姐!」顧天瑜剛剛落地,焦急的燕小六便狂奔過來。望著此時裹著大大狐裘,卻依然被凍得瑟瑟發抖的顧天瑜,他的眼中滿是心疼,怨怪道:「姐姐為什麼不讓我去?」
「小六,不得沒有規矩。」這時,阿大冷聲道,小六有些不情願的後退幾步,而後所有人下跪,高聲道:「拜見主上!」
顧天瑜無奈的搖搖頭,見到他們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了一種歸屬感。她含笑道:「都起來吧。阿大,我好不容易讓小六變得像個孩子,你們又把他變了回去。」
「啊」燕小六卻顧不上顧天瑜的話,而上一臉驚慌的望向顧天瑜的玉足。戰北野的目光也隨之落向她的玉足,旋即他瞪大眼睛,緊張的一把將顧天瑜橫抱而起。
眾人驚呼,帶著戰北淵過來的麝月,此時也瞪大眼睛,眸中滿滿都是淒楚。
顧天瑜高聲道:「戰北野,你瘋了?」
戰北野卻皺眉瞪著她,一臉惱怒道:「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你低頭看看你自己的腳!」說話間他已經抱著顧天瑜穿過人群,來到一張軟榻上坐下,他冷聲吩咐道:「安樂,準備熱水和金瘡藥。」
顧天瑜望著自己的腳,此時上面滿不是血跡,一片葉子還拈在腳底板上,此時,千絲萬縷的血跡還在沿著她的腳後跟滑落。剛剛毫無所覺,連痛感都沒有,現在看到,才終於體會到那痛楚。
不過,顧天瑜還是按住戰北野的手,淡淡道:「我自己來便好。」
戰北野凝眉望著她,但見她的眼底的介意,他有些不自然的收回手,他知道,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不希望任何誤會他們二人的關係。心,突然有些失落,儘管知道她不可能喜歡他,也不可能因為他那一句英雄主義的話,而對他產生什麼感情,可是,他就是痛。
「姑娘,還是要我來吧。」這時,麝月領著戰北淵走過來道。
顧天瑜抬眸,望著此時面上帶著幾分笑意的麝月,心中有幾分內疚,她擺擺手,侷促道:「沒關係,我自己來便好了。」
可是麝月已經蹲了下來,接過她的玉足,一臉認真道:「這不是小事,萬一傷了腳就不好了。」
這時,安樂已經將熱水打來,他有些愕然的望著此時正認真清理顧天瑜腳上那傷口的麝月,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戰北淵站在那裡,一雙眸子直直的望著戰北野,同樣不敢靠近,雖然那日他有和戰北野同桌用膳,但對於那天樹林中的事情,他依舊清晰的記得,並因此而夜夜噩夢連連,不敢離開麝月一步。
「愣在那裡做甚?」麝月抬眸,望著杵在那的安樂,秀眉輕蹙,有些不滿道。
安樂這才忙將水端過去,麝月接過熱水,掏出錦帕,將錦帕用熱水浸濕,而後小心翼翼的給顧天瑜擦腳,顧天瑜感到疼痛,下意識的縮腳,麝月有些緊張道:「弄疼你了?」
戰北野有幾分緊張的望向顧天瑜,顧天瑜搖搖頭:「沒關係,我能忍住,倒是你,辛苦了。」說話間,她望了戰北野一眼,而後又望向戰北淵,似是要提醒戰北野什麼。
戰北野這才看到,戰北淵此時縮成一團,正用一雙大大的眼睛望著他,眼底有接近他的渴望,又有逃離他的畏懼。戰北野有些心疼,忙伸出手,柔聲道:「淵兒,到爹爹這裡來。」
戰北淵猶豫了一刻,他看看麝月,麝月衝他微微一笑,柔聲道:「去你爹爹那裡吧。」
他方挪移一步,而後小心翼翼的來到戰北野面前,囁嚅道:「爹爹,抱抱。」
戰北野含笑道:「乖。」將戰北淵圈入懷中,戰北野面上的笑意,是眾人從未見過的親和,能讓他笑的這般親切的,也只有戰北淵這可愛的兒子了。
麝月有幾分欣慰的望著這父子倆,而後專心為顧天瑜弄腳。燕小六奔過來,睜大眼睛一臉緊張的望著顧天瑜,小聲道:「姐姐,疼不疼?」
顧天瑜搖搖頭,看了一圈,斂眉道:「少衡呢?」
眾人的臉色忽的都沉了下來。歐陽少衡死了,死的太過突然,以至於所有人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雖說,他們當初與歐陽少衡都是敵人,畢竟他們是姜弄月的人,然而,當年耶和將軍被斬殺,他們明察暗訪,多少也知道其中的貓膩。
何況,他們已經是顧天瑜的人,當初見歐陽少衡的時候,雖也曾劍拔弩張,但顧天瑜的命令就是天,顧天瑜要他們交好,他們便不會動手。
事後,歐陽少衡的隱衛與燕小六他們多番接觸,漸漸熟絡起來,且因為歐陽少衡的刻意為之,顧天瑜其實已經是這兩方共同的主子。現下,歐陽少衡走了,那麼,歐陽少衡身後的那些人,從此也就認定了顧天瑜這個主子。
「楊一呢?」顧天瑜沒有看到歐陽少衡的屍身,遂又開口詢問道。楊一,即歐陽少衡屬下中的第一暗衛,其實他們與姜弄月的隱衛一樣,都是以「阿大,小二,小三」這種形式命名的,只是,顧天瑜為了區分兩方人,遂給歐陽少衡這一方取名為「楊一,楊二」。
阿大苦著一張臉,喃喃道:「他們要我告訴姑娘,他們會連夜將歐陽先生送回姜國,先生生前有交代過,若哪一日他有不測,定要將他葬在耶和將軍墓旁,他們準備完成先生的遺願。」
顧天瑜垂下眸,她抿了抿唇,剛剛恢復血色的臉上再次褪去光彩,她的眼中,他們應該怨怪她的,因為歐陽少衡是為她而死的。
「主上莫要多想。」阿大見顧天瑜面色難看,忙道,「他們說與其讓主上難過,不如不見這最後一面,歐陽先生定也不希望主上難過,所以,主上還是莫要傷了身子。」
顧天瑜沒有說話,她想起歐陽少衡最後的那些話,眼底不由被淚水浸濕,這一次,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吧,若她要去漂泊,他也不會跟著她了吧?
「生死有命,姑娘,莫要太傷心了。」麝月為顧天瑜包紮好後,柔聲安慰道。
顧天瑜搖搖頭,苦笑道:「只是覺得很內疚,就在前幾日,我還衝他發了很大的脾氣,任性的說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不曾想竟然一語成偈。」
她伸手,緩緩撫上雙眸,和歐陽少衡在一起的快樂回憶,不可遏制的在腦海中浮現,顧天瑜忍住不哭,兩行淚水最終還是滑落臉頰。
所有人安靜的站在那裡,看著從來都倔強的,讓他們心疼的主上,第一次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落淚,他們的心也如被針扎到一般。
顧天瑜沉默了許久,方緩緩收回手,一方錦帕此時遞到她的面前,顧天瑜抬眸,映入眼簾的是戰北淵那紅紅的眼睛,她輕笑道:「謝謝。」
戰北淵搖搖頭,笨拙的給顧天瑜擦了淚說:「娘親不想姐姐哭,淵兒也不想姐姐哭。」
「淵兒乖。」顧天瑜抱著他,那小小的身體,又要讓她想起她曾失去的孩子,本來很少的淚水,頃刻間如雨下。